豹哥派朴副总把书送到辛可大师办公室。这本书哥在书房里见过，破旧不堪，字写得歪歪扭扭，封面上画着比例失调的镰刀斧头。考虑到当时的条件和编者的素质，能弄成这样也很不易。至于该编者后来成了某权威报纸的总编，那完全是帽子到手后主观能动性大爆炸的结果。
朴总深得豹哥信任，在公司里充当团副角色。正因为如此，每次给辛可大师安排娱乐节目，都由朴总亲自出马。用豹哥的话说：辛可大师可是个宝贝，我们要维护好这个品牌！朴总的日常工作，就是安排大家吃喝玩乐。其实这也是各单位核心竞争力之所在，自然要用最可靠的兄弟。尽管朴总小学毕业，但在辛可大师帮助下，已经取得了京大经管学院的MBA，正在攻读EMBA。
朴总能从放牛娃成长为儒商，除了豹哥和辛可大师的栽培，更要感谢这个伟大的时代。如果没有拼音输入法，写字对朴总来说是个大问题。朴总的MBA毕业论文已由国家级出版社出版，他对本书的唯一贡献就是把封面上作者的名字改成黑体，并做了镀金处理。
辛可大师为小卞的事烦得要死。即便跟唐娟在京大宾馆苟且，也情绪不佳。因为唐娟想见儿子，哥也跟着去了。唐娟见了哥又亲又抱，还让哥叫辛可大师爸爸。说实话，对唐娟的热情哥厌烦透顶，特别是她身上的香奈儿5号香水，弥漫着****味。这大概是因为人与狗的味觉不同。就像大便，虽然我们吃着味同嚼蜡，但绝对不像人感觉到如此恶心。
辛可大师躺在床上，耷拉着沙皮脸抽烟，对我们母子的亲昵熟视无睹。这当然让唐娟很不爽，她更喜欢辛可大师在这方面像个疯狗。唐娟质问何故，辛可大师推说为公事烦恼。为了让辛可大师兴奋起来，唐娟特意换上透视装，但临床效果并不理想，辛可大师的沙皮脸丝毫未见舒展。哥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对此毫无兴趣。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哥提前溜了。
等哥回来时，唐娟与辛可大师的表演已经结束。唐娟躺在辛大师怀里，正在讨论一篇论文草稿。按照惯例，博士毕业需要在核心期刊发表几篇文章，唐娟这是事急抱佛脚。论文是唐娟在辛可大师指导下从民国的一些杂志上抄过来的，她只是做了编辑整理。为了避嫌，需要对文中的大小标题和行文的衔接做一些简单的修改，而这正是辛可大师的强项。
辛可大师很清楚这个行业的潜规则，只要给主编送了钱，起个过得去的标题，一般来说发表不成问题。特别是跟辛可大师关系好的那几家，根本连稿子都不看。反正这种东西也没人读，即便有好事者发现文中有一些低级错误，下期发个声明就可以了，似乎也无伤大雅。
就在唐娟跟辛可大师在宾馆里苟且时，哥从窗户里溜了出去，潜回家中。Pitt喝多了，正在客厅里迷糊，哥打开飞飞姐的衣柜，在她最值钱的大衣上拉了一泡屎。
哥之所以这么干，就是要玩死Pitt。仗着飞飞姐撑腰，Pitt一直对哥很不客气，动不动就给哥难堪，整天骂骂咧咧，扬言要弄死哥，冲哥吐口水更是家常便饭。有时候哥被弄急了，也会反抗一下，但结果更糟糕，飞飞姐不分青红皂白，冲过来就给哥几下，一次险些把哥的腿打折了。
哥知道，要彻底制服Pitt，就必须瓦解他跟飞飞姐的亲密关系。毕竟作为狗，我辈的命运取决于主人的态度。
为此哥周密策划，耐心地等待时机。按照哥的算计，哥跟辛可大师离开时，家里只有飞飞姐和Pitt。也就是说哥没有在场作案的嫌疑，飞飞姐走后，拉屎的只能是Pitt。在飞飞姐看来，Pitt似乎也有作案的动机，就是报复她没有把哥赶走。Pitt独自在家时喜欢喝两口的臭毛病，也帮了哥的大忙。
总之，一切都按照哥的设计在发展。晚上辛可大师带哥回家。刚到门口就听见飞飞姐在里边咆哮。辛可大师吓得小腿有点发抖。哥心里明白怎么回事，感觉非常爽。
飞飞姐把Pitt倒挂在暖气片上，用皮带使劲地抽打他，嘴里还咒骂个不停。飞飞姐的暴力行为哥完全理解，几万块钱的大衣落满****，谁不心疼？Pitt恶狠狠地瞪着哥，哥冲他吐吐舌头，笑了。同样开心的还有辛可大师，他偷偷看了哥一眼，竖起大拇指。他知道这是哥干的，这太让他解气了。这些年来，他受够了飞飞姐的横行霸道，即便是Pitt，也仗着飞飞姐撑腰，从不把他放到眼里。
Pitt被抽得皮开肉绽、鼻青脸肿。好在是初犯，加上多年的感情，飞飞姐才给他留了条小命，撂在阳台上自己反省。既然是一家人，哥也不能太刻薄，便拿了饼干过去送温暖。
——柏拉图，你真他妈黑！
——Pitt，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怎么黑了？
——难道屎不是你拉的？Andyou？
——这个……哈哈……Nogoodsay！
——等我好了，看怎么收拾你！
——别，咱俩是亲兄弟，何必！吃点饼干吧！
——你少他妈假惺惺……汉贼不两立！
——咱不都是Dog吗？血浓于水的同胞，至于这样？！
如果条件许可的话，Pitt一定会立马弄死哥，可问题是他腰软得像面条，根本爬不起来。原以为Pitt会拒绝哥的饼干，做义不食周粟的大丈夫，结果他跟哥差不多，都是非常识时务的俊杰。
也许从那一刻起，辛可大师完全改变了对哥的看法。他意识到哥对他的价值，哥不但是他的走狗，而且具有相当的智慧和战斗力。在他看来，上帝把哥送给唐娟作为生日礼物的同时，也有福泽自己的意思。
尽管首战告捷，但哥知道革命尚未成功，彻底制服Pitt尚需继续努力。遵照战国时代节奏学大师曹刿的教导，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辛可大师跟哥一样，也在为小卞的事忙活。他把书交给小卞，让他去找窦院长。小卞不识货，见只是一本破书就立马拉下脸，以为辛可大师戏弄他。辛可大师对那张猪腰子脸（唐娟语）烦得要死，不想做太多解释，只是吩咐小卞如何去做，至于东西值不值钱，辛可大师说窦院长一看便知，毕竟他是专家型领导。
关于窦卫国，哥再啰唆几句。窦卫国50多岁，戴着宽边眼睛，长相斯文，风度不输给胡适先生。最不凡之处是他的发型，整齐地梳到后边，衬托出饱满的大脑门，同样油光闪亮，这就是典型的大有为发型。
窦卫国科班出身，是京大和哈佛的双料博士。据说还是哈佛东亚研究中心费正清教授的高徒，详情不得而知。因为在京大，经常有人以某某大师开关门弟子自居，比如陈寅恪先生。想想也可笑，陈先生难道是京大的看门大爷，整天开关门啊，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开关门弟子。
窦卫国是现代史权威，现在很多大学的现代史教材都是他编的。谁想吃现代史的饭，据说没有窦卫国加持，颇为不易。有人曾斗胆骂他是学阀，结果很惨，顶着博士帽到退休还是讲师！窦卫国对现代史最伟大的贡献是系统论证了日本人完全是我们的地道战和铁路游击队打败的，国民党除了捣乱，也就是敲敲边鼓而已。
窦卫国也住在雁园，跟辛可大师前后楼。窦卫国家哥并不陌生，因为他是小母狗麦当娜的主子。后来哥飙上了麦当娜，经常去他家鬼混。一次玩得忘乎所以，砸碎了学生家长送的明青花瓷瓶，麦当娜差点被窦夫人要了小命。
辛可大师家的装修跟窦家根本不能同日而语。窦府面积很大，一水的红木家具，码着皇皇巨著，以及各种值钱的古董，一看主人就是饱学之士。客厅里有启功先生的排骨体书法作品，上书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书房里还有一代宗师赵朴初先生写的两幅，各书知耻、慎独两个大字！大概是孔、孟两老夫子的训导。哪像辛可大师家的客厅，挂着“爱拼才会赢”，庸俗至极。
至于小卞到窦家的细节，后来闲聊时麦当娜给哥讲过一些。据麦当娜观察，小卞的小腿一直有点哆嗦。窦夫人原本想赶他走的，好在窦院长及时发现了小卞手中的旧书，把他带到书房谈话。
依麦当娜的说法，窦夫人是个原则性很强的女人，对既非领导又无所贡献的访客，特别是学生，绝不会给好脸色。自飙上麦当娜后，窦夫人哥也经常见，每每替夫人惋惜。哥以为，窦夫人真是生不逢时，如果搁在以肥为美的唐朝，何止让“六宫粉黛无颜色”，杨贵妃根本就算个屁！
窦夫人曾在工会工作，据说是京大的文艺蝴蝶。不但歌如百灵，舞技也是一流，有京大邓肯夫人之美誉。只是邓肯玩现代舞，她专搞蹦擦擦。历史文化学院的青年教师和研究生都以成为她的舞伴为傲。有段时间，京大附近的舞蹈班塞满了该院的青年教师和研究生。邓肯的石榴裙也就俘虏了叶赛宁，能量岂能跟窦夫人相提并论。曾经有两位青年教师为争夺窦夫人第一舞伴的宝座大打出手，一个还为此去韩国做了整容手术。
对于窦夫人精湛的艺术造诣，哥印象深刻。有一次哥跟麦当娜在阳台上快活，看见窦夫人正在客厅里用一根手指弹钢琴，扭着腰（也许是屁股）引吭高歌。窦夫人唱什么哥搞不清楚，只记得有两句歌词：革命人永远是年轻，他好比大松树冬夏常青。至于用一根手指弹钢琴，哥想可能是两根有点多余。跟窦夫人比，肖邦、李斯特他们用十根手指弹琴，真是暴殄天物！
麦当娜说，她对小卞印象不佳。因为去窦院长家送礼的人她见多了，没人像他那样，狗都不如！听了这话哥很不高兴，狠狠地敲打了她的脑袋：有你这样说话的吗？长别人志气灭自家威风！麦当娜咬了哥一口，道：人家没说哥嘛，像哥这种公狗人家喜欢还来不及呢！
话说回来，哥也理解麦当娜的感受，她毕竟出身名门，头发长见识短，哪像哥这样经多见广，在落雁桥下，连****的事都干过！当然，这话哥不能讲，讲了怕麦当娜会弄死哥，或者跟哥同归于尽。小卞的表现也算正常，不过是按照辛可大师的设计，照本宣科罢了。
遵照辛可大师的嘱托，小卞说他爷爷以前在晋察冀工作，这本书是家传之物。事实并非如此，他爷爷是因为小卞爸爸把牛卖了，气得抹了脖子。窦院长戴着花镜翻了几页，小卞很快就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专家型领导特有的那种光芒。如辛可大师所言，窦院长识货，毕竟他做领导不是一天两天了。
据麦当娜讲，窦院长随便翻到中间一页，对小卞道：你看看，这一段讲得多好，“自私自利，消极怠工，贪污腐化，风头主义等等，是最可鄙的；而大公无私，积极努力，克己奉公，埋头苦干的精神，才是可尊敬的！”我们有些同志，特别是有点权力的领导同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让人痛心啊！
小卞的表演也很到位，他惋惜地道：您说得对，可现在像您这样清廉公正的专家型领导太少了！窦院长侧过头，用眼镜下的余光看了看小卞，叹息道：是啊，可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小卞赶紧道：可您也多次教导我们，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啊。
显然小卞拍得窦院长很舒服，在这方面小卞的功夫丝毫不比哥差。窦院长合上书，拍拍小卞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太可贵了，你们是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希望在你们身上啊！小卞连连称是，表示绝不会辜负领导的期望，升到天上一定要加倍努力。
但就小卞留校一事，窦院长始终没有表态，小卞为此很郁闷。从窦家出来后他赶紧打电话，辛可大师一听就笑了：人家毕竟是领导，态度就是表态嘛！辛可大师之所以如此乐观，基于三点：
一是窦院长态度非常好，甚至把小卞比作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这是明确告诉小卞：我喜欢你！
二是窦院长一反前态，郑重指出京大的牛鬼蛇神学研究需要进一步加强，这等于表态：我需要你！
三是窦院长反复强调他对提携、培养年轻人不遗余力，并卓有成效，这是告诉小卞：我办得到。
综上所述，不难得出乐观的结论，这就是领导的艺术。想在中国混，就必须精于此道。小卞听了佩服得五体投地，表示要继续师从辛可大师读博士后。辛可大师赶紧打退堂鼓，并暗示小卞，等办完这事，他们师徒之间就两清了，至于读博士后根本没有必要，因为在象牙塔里死读书没用，这些东西必须通过深入的社会实践，才能实现从必然王国到自由王国的飞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