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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下车走出车站,随便找了一家兑换站,办了一个团体签,换了些港币,挎起背包,出发了。

脚干脆不听使唤的向前直奔,遇物避物,遇人躲人,速度不一般的快。过了马路走进长长的队伍。由铁栅栏将通道分成三条,弯弯曲曲绕一大弯才能到入关大厅。在通道的最终点处,出口是关着的,一批已经进去了,自然下一批要等等,过了几分钟,通道前端放行,而我被拦在下一批,面前一个铁横杆挡着,等前面的一批人走完后,工作人员举起横杆,我们才挪动到出口处。人站满前面的一格后,那个铁杆就又一次放下来,把人群再一次分成两格。这里如同澳门的金钱,它不是用来数的,而是一排排揽,多到每个人都不会多看你一眼,多到任何一个你都不足挂齿,他们就像驱赶蚊子一样一排排将人群放入大厅,推向火坑。

关口分大陆关和澳门关。第一关是大陆关。整个大厅又被不锈钢栅栏分出好几十条道,每条道都排满人,都有一二十米的长度。男男女女,大人小孩,各种肤色,各种长相,不同国籍,当然大多是亚洲人,至于哪国的要听语言才知道。又是差不多半个小时,终于通过了第一关,大步向前冲向下一关。澳门关大厅更大,分出的道更多,人自然不少,选来选去,还是随便站了一条,等是必然。

半个小时后通关了,出了出入关大厅,又是长长的队,头顶是高高的太阳,停车的场子周围全是人,浑身都在冒烟,赌场的车辆络绎不绝。

我选择了坐金沙城的车,人一样不少。跟在后面排起了队。车上的快坐满了,还有一个位置,接待说着只能一个人,恰好前面一伙有几个人没坐,我就上去了。这算不算是一种幸运呢?好赌之人把某一个点或者小小的事都会归结为此次好与坏成与败的外因。然而真是这样吗?只要参与赌永远就是输家,不然谁来为这里的繁华与富贵买单,谁又来建设它。金沙城要过大桥,这座桥起起伏伏,像画一般婉转,车辆在上面急驰,虽然道路很窄,但司机的速度不减,可见驾驶技术真的不一般。

桥在海洋上,我在桥上,下面是波涛汹涌的大海,不是蔚蓝色的,是浑浊的黄沙般的大海。看看真的是害怕,脑海里浮现出曾经听过的事,时不时就有赌输的人从上面跳下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赔了钱不说最后还送了命。不想了,眼睛定定睛,此时不应该让自己有一丝点迟疑和后怕的心,要勇敢,要向前,要无所畏惧,要赢得天下。

好长好长一阵时间后到了,车开到了门口,车门打开,门卫已经过来迎接了。这就是以金钱至上的繁华世界,有钱你就是老板,你就是爷,没钱,你连乞丐都不如。

我现在已经算是赌到后期了,最主要的原因是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多少债只有自己知道,还能借到多少也只有自己最清楚。老婆一无所知,我所做的一切,还有我捅的已经无法再能弥补的洞。奖金不多,心里更充分,只靠着一股冲劲,一股背水一战的勇气,还有不顾后果的凶惨。这正如我在拿着一把雪白雪白的刀子朝我们的幸福一刀一刀的捅去,将它捅的满面鲜血,捅的支离破碎,捅到自己的身心疯狂。

8000块人民币,能支持多久,这个数字连乞丐都会笑话。现在的乞丐都是坐着飞机拿着苹果行乞,而我,不远万里,从天上飞来,耗时将近24小时的车程,拿着区区8000块来掠夺曾经属于自己的世界,这谁敢相信。我简直是疯了,这是唯一答案,也是真正的答案。就像后来安娜说我的我已成魔,一个可怕到极点的魔鬼,她看到我已经是恐惧的地步。离我而去已是必然,更是必须。

在拱北兑换了3000人民币,剩余的放在包里,这也算是一种计划吧,警示自己如何看着自己的筹码变少而不急燥。这是真的吗?没有人能相信赌徒的话,何况还身处在一个能瞬间将自己埋藏的赌场,任何一种偏差的失败随时都可以激起你的疯狂,然后这就是赌场最想看到的结局:一败涂地。

过程没有意义,结局已经是既定。从来都不需要怀疑。

3600港币就像是进入某娱乐场所的门票,且看且玩且逗留但不可以带走。你离开的时候就是游戏结束的时候,也是穷途末路想不到办法的时候,仅仅是这次死心离开的时候。

过程是紧张的,兴奋的,幻想与幻灭就在一念。那么多人围着的的是胜利的呼声,也是死亡前的庆典,不过主角是自己,且还在。而一桌散去的是濒临死亡的推手,它激起你的愤恨,说不定下一注你的筹码堆上放的是你的生命,老婆或者孩子,还有原本幸福的生活。

输是每一个赌徒的结局,它的出现只是时间问题,不可能有所改变。也不可能因为你是吃过海鲜的广东人,聪明善变,更不因你是吃过地瓜的北方人,拥有着上帝都坦护的憨厚。赌场就是一把没有眼睛的快刀,它的亮丽是要靠鲜血润滑,它的锋利是要用骨头磨砺的。剩下皮筋般的躯体,再一个犀利的声音给你下着美丽的指令,来吧,下次再来,下次再来我柔美的怀抱,我给你温柔,给你至上的幸福,给你想要的整个世界。但不曾想,它更暗示你,丢掉你的包袱吧,丢掉家庭,丢掉老婆孩子,丢掉你的事业,丢掉你无用的生命,全心全意的来服侍我,忠贞的直到你死去。

每一个来这里的人都有一种恨,恨这里的每个角落,我也一样。输钱时恨荷官,运气背时恨同台的,不知足时恨朋友。最可恨的就是恨世界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个鬼地方,杀人不眨眼。

8000块人民币,终于在22号的下午弹尽粮绝,也就是进去的第二天的下午,算下来刚好待满24小时。人已经疲惫不堪,没吃,尽喝了些水,肚子胀的厉害,脸黑了许多,手变得枯黄干涩,头发油腻不堪。最痛的当然是心了,焦急,烦燥,无所适从,没有办法,身体里血浆四溢,再怎么着,思想可能就有错乱的可能。

走出了赌场,此时想到的是如何离开这里,应该是逃离,然后一个劲的往外蹿,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只是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打电话求救。

打给谁,现在还有谁可以让我回去,救我回去。整个电话薄翻了好几遍,最终没有选出一个合适的可以打电话求救的,朋友没有,同事没有,亲人现在还能有谁。

回家的机票已经预订了,一千多,但回不去。身上没有一分钱,出关后到不了机场,下飞机更回不了家。没办法,打电话问亲人寻帮助。

“小文···”我哀求的语气说给对方的弟弟。

“咋来?”里面是毫无表情的质疑的声音。

“给我打点钱。”羞愧悔恨充斥着身体。

“干什么?”他似以为常的没有惊奇,带着嘲笑,虽然没流露出笑。

“我在···”我嘲笑着自己,“我在外边。”

“恩,咋了?”他不足为奇的发问。

“给我打点钱,让我回去。”

“没有。”他字字千斤。

“求你了,打点。让我回去。”我真的开始哀求了。

“没有。”他的语气加重了,声音大了许多。

“我回不来了,求你了。”

“回不来了与我有什么关系,钱一分也没有,没有事情我挂了。”

“有有有,等一下,只要几百块,行吗?”我反复哀求。

“不行!我真的没有,你找别人吧。”说完他狠狠的挂了电话。

我手里握着电话,电话还在耳边搭着,双目死鱼般瞅着前方,什么也没有装入我的视线,此时的脑海一片空白,“怎么办?怎么办”反复问着自己,到底怎么办?

不由的身体僵硬的倒在了一边。“不行,想办法”,瞬间内心又缓和起来,开动脑筋,在脑海里不停地过滤着每一个自己熟识的模样,一个又一个,不行又不行,还是没有答案,手不停地挠着头皮,眼睛皱得要流血。

我继续拨打电话。

“小文,帮一下我,只这一次,帮一下。”还是打给了亲人,朋友没有了,同事没有了。

“我真的没有,你不要再缠着我了,我受够了,求你了。”说完挂掉了电话。

我又接着打了过去。

“我给你跪下了,求求你,救救我。只要几百。”我真得可能快要哀求到哭了。

“我没有,那好,我给妈打,看她能不能帮你。”他愤怒了。

“不要,不要,千万不要给妈说,求你了,没有了算了,千万不要给妈说,我不要了,不要了。”这次像中了弹了一样。

“我要说。你以为你是谁,这才几天,才几天,上周你打电话,现在又过去了,一周去两次,你疯了吗?你有病,你知道吗?”他的怒气终于发泄了,“你死到外面与我有什么关系,听着,你的死活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好好,千万不要给妈说,我给你不打了。”似乎这是一个叛徒对求生的哀求,已经没有了底线,就像我对待赌的无节制。

挂掉电话,我这次真的瘫了一般,直直的坐在地上,两腿稀软,浑身无力。

过了一阵电话响了,是母亲。

怎么办?她的眼泪,她伤透了的心,我还能拿什么补平她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妈。”轻轻地叫了一声。

“你干什么去了,你又干什么去了,你怎么办啊?”电话那头已经泣不成声,可以想像的到母亲满脸的泪水,这是作儿子的我给创造的。

“妈,你不要哭,我错了,我错了,下次不敢了。”我已经变得无力。

“你说了多少次了,哪次是最后一次,哪次啊?”她已经开始嚎啕大哭了。

这是母亲知道的第二次了,上一次母亲救了我,救我回去,我向她保证没有下次了,如今我却在母亲的对面又等待着求救。

“你以后怎么办啊?你的一辈子怎么办啊?你还有家啊,你的妻子孩子怎么办?你怎么这么狠,你让我们怎么活啊?”

“妈,你不要哭,我真的错了,我错了。”

“呜呜···”她还在哭着,这次一定是伤心透了。

我听着,心里含着泪劝着母亲,但无济于事。

“你要多少钱?”好长一阵时间后,她开始说话了。

“妈,只要几百块。”

“几百块?你还嫌几百块少吗?”她生气的质问我。

“我只要坐车的,四百块钱就够了。”

“我给你借去,看能不能借到。”说完她直接将电话挂了。

我看着电话,嘴里咬了咬牙,我恨不得咬死自己,咬死这个自己和自己过不去,逼着自己走头无路的人,再有一秒钟可能真的会与世隔约。

半个小时后母亲的电话来了。“我给你打钱去,四百,够不够就这么多,你看着办去。”

她让我表妹给我存了四百块钱,通知短信来了,我又像是充了气的气球,感觉有了力量,又活了过来。

当然心里还有些燥动,还有一种穷追不舍的臆念,还有一股再去一搏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停了下来,打消了这种念头。坐了辆出租车直奔关阐驶去。赌徒永远对自己够狠,直到什么时候再没有路可走为止,但也不一定能停下来。

出关后,给母亲回了电话,她仍然在哭。

我是订的23号早上的飞机,今晚只能住这里了,于是到了对面肯德基二楼,找了一个位置睡了一晚。第二天赶早坐了最早一班发往机场的大巴。

这次将我的人生定格为混乱,更是一种可耻到极点的行径。弟弟虽然气愤但还是救了我,他以拒绝帮我的理由让母亲帮我,这何尝又不是亲人最后的不弃不舍呢?但我直到现在仍然不理解,仍然熟视无睹,仍然不顾一切。

第二天4点半我就走出了肯德基,到车站买了去机场的车票,88块,没有保险。心里有时会这样想,最好路上出点意外,让我不在了可能对大家是最好的交待,虽然没有能力给父母生活,但想到父母以后怎么办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即使再痛苦我也要活着,不能让他们承受更大的痛苦。

到了机场还有点时间,买了桶泡面,吃完洗了把脸。然后取了登机牌,过安检,坐下来等时间。我无望的眼神已经告示世人这次又是惨败,坐着,想着,苦着。怎么办?怎么办?回去如何面对那么多人。妻子,母亲。此时的我已经浑身无力,疲惫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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