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听说如今贾母病危,却仍然心心念念地牵挂她,一时间便想起贾母素日里对她的千万般好来,也顾不得离开贾府时所受的种种委屈,立刻便跟着沐云回到了贾府。
凤姐进了贾母的屋子,见到贾母奄奄一息的样子,又想到平日里贾母对她的好,心中便觉得酸楚。倒也顾不得贾赦、贾琏给她的白眼,只一步就冲到了贾母的旁边,急道:“老太太,我看你来了。”
贾母正迷迷糊糊之间,突然间听到有人在喊自己,费力睁开眼睛,见到是凤姐,心中也觉得有些安慰,喘息道:“凤丫头,你可算是来了。你受了这样的委屈,竟没有人告诉我。如今我已经是不中用了,又不能帮你作主,叫我怎么能安心去呢?”
见贾母在这样的时刻还为自己忧心,凤姐又是感激,又是惭愧,伸手抹了抹眼泪,强笑道:“老太太不用为我担心。我如今回了家,父亲母亲对我是极好的,也不曾有什么委屈。”
贾母知道凤姐在家的时候深受宠爱,如今回了那里,虽然心中不免有些不自在,但是衣食上是无忧的,倒也觉得放心了一些。现在她见到了牵挂的人,只觉得松了一口气,抬眼便看床边围着的人,见到贾赦父子神色不豫,知道他们日后必定生事,为贾府招惹麻烦,只是她也无力过问了。
贾母叫了贾赦和贾政过来,吩咐道:“我只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咱们失了宠,又被那些府上作践,为今之计,倒是大家齐了心一同想法子才好,万万不能四分五裂。”
贾政虽然有些迂腐,但是一贯对贾母孝顺,因此便回道:“儿子自然将老太太的话记在心里。”
贾赦听了贾母的话,却是不以为然。他见贾母一直偏心二房,虽然自己是长子,但是府中的实权却始终掌握在二房的手里,如今王夫人、凤姐都不在了,却是宝钗当家,心中自然是不服气的,他只待贾母一命归西之后,便分了家,从此不受二房的闲气。现在贾母却又殷殷叮嘱,说道万万不能分家,他上前一步,就想抗议,却被邢夫人拉了下衣袖。
贾赦见到邢夫人这样,又看到如今府上的人都在场,心中只想:“若老太太有什么事情,这府上便是我说了算的,我又何必再争?”因此便不回话。
贾母见到贾赦的样子,知道他日后必定会将自己的吩咐抛在脑后,自己却再也管不了她,心中便忍不住叹气。
贾母本就已经油尽灯枯,只是因为她心中挂念黛玉、凤姐两个,便强撑着一口气,如今心事既然已经了却,精神就慢慢涣散了起来,只觉得人轻飘飘的,倒有种说不出来的舒服,渐渐地就没有知觉了。
宝钗等人见到贾母的手突然间就垂了下来,忙围上来看,只觉得她脸色发白,手也渐渐凉了,任凭他们如何叫唤,都已经没了反应。再过了一阵子,就见贾母整个身子冰凉。他们都是见过许多事情的,知道贾母已经去了,宝玉和湘云两个已经大哭了起来。
众人都在伤心难过,贾赦、贾琏和邢夫人心中却不免有其他的想法。
这些日子以来,贾琏见凤姐不在府里,没有人管他在外面风花雪月的事情,倒也觉得自在,便同贾赦在外面一起胡天胡闹,竟是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不像儿子了,如今见唯一管得住他们的老太太已经去了,心中更觉得轻松。
邢夫人自打入门以来,她因不过是贾赦的填房,家世不如王夫人,当家的凤姐也是同王夫人更加亲近些,认为自己在贾府里面受了许多委屈,后来见王夫人死了,凤姐又被休了,心中才感觉好一些,现在贾母也去了,邢夫人只觉得荣国府的女眷再也没有一个能越过她的,这下才是真的熬出头了,脸上也不免有些得意。
贾政见小一辈的已经哭作一团了,便开口道:“老太太已经去了,难过也是没有用的,咱们只好生想想如何打理她的后事。依我的主意,里面的事情由宝丫头料理,外面的事情却由大老爷和我处置吧。”
贾赦见贾政这样说,插嘴道:“如今老太太已经不在了,我又是长子,少不得由我来拿了主意。若是依我的意思,倒不如咱们两房各自分了,也免得住在一处不自在。”
贾政心中愤怒,只是他素来循规蹈矩,敬重贾赦是大哥,因此便回道:“老太太临终前交代,万万不可以分了家的,大老爷这样说,岂不是叫老太太死后也不安吗?”
贾赦只冷笑一声,又说道:“我倒是不知道是谁叫老太太不安了。如今咱们府上这样,起因便是你那位贤良的好太太。若是咱们再在一处,少不得又要被你们拖累了。”
贾政听到贾赦提起王夫人,一时间倒也无可辩驳。他一向自诩是个严明公正的人,没想到自己的夫人却瞒着他做下种种的恶事,见贾赦揭开他的伤疤,只讷讷地开不了口。
如今二房里面能在贾赦、邢夫人面前说上话的,只有贾政一个人,李纨、宝玉、宝钗都是小辈,自然不能与贾赦争辩,因此诸人也不说话。
贾赦见拿住了贾政的软肋,当下笑道:“你既然无话可说,便是同意了。待老太太的后事办完了,咱们再商议分家的事情。”说完竟然转身走了。邢夫人见贾赦走了,她一向对贾赦是言听计从的,因此也跟着去了。
贾琏虽然平日在外面胡作非为了一些,这些日子没有贾母管束倒也觉得自在,只是他倒也不是个狠心的人,贾母因凤姐的关系,对他也比旁人亲近一些,故而贾琏倒也想留下来。可贾赦见到贾琏不走,便狠狠瞪了他一眼,贾琏心中不禁有些害怕,一时又想:“如今老太太已经去了,咱们两府上又要分了家,若是现在惹老爷不高兴了,日后岂不是麻烦?”因此只好跟着贾赦走了。
沐云见贾母已经去世,知道黛玉和湘云必定是不回南安王府的,因此便自己去回了南安太妃。南安太妃见黛玉、湘云一片孝心,王夫人、探春这些人又已经不在了,因此只由得她们在贾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