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使气温下降了不少，原本还有些余热的气湿已经不再。略显阴沉的天色使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压抑，芳雨步行街分店的店长办公室里只有方浩哲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你们今天的业绩不行啊！”看着新员工手上那一叠叠的宣传单，方浩哲打破了沉静，“来这里上班已经三天了，连几百张宣传单都发不完，你们不觉得羞耻吗？”新员工们都低着头，谁也没敢说一句话。
“叶欣怡小姐，你的业绩怎么下滑得这么多？”方浩哲凑到了少女的面前，有些轻蔑的问道，“你第一天上班的劲头哪儿去了？受到点表扬就沾沾自喜，可不是我们芳雨员工的作风！”叶欣怡胆怯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地说：“今天上午因为在下雨，所以路上的人很少。直到下午才发出去了一点……”
“借口，这都是借口！”方浩哲转过了身去，“只是一场雨，就能影响你们的业绩，那如果发生更大的事情，你们是否就不用上班了？嗯？身为一个销售员，不能用外界的情况作为借口掩饰自己的失职，这是不对的！能在逆境中取得成绩，这才是合格的销售员，才是芳雨公司真正需要的人！”方浩哲顿了顿，回过身叫道：“杨琴小姐，你今天表现最差，宣传单居然只发出去四十多份！你太让我失望了，回去写个检查明天交给我！”
“对不起店长，我觉得因为这件事就让杨琴写检查太不合理了！”看着委屈的杨琴，站在一边的程松终于站了出来。“我也同意！……”叶欣怡附和着说了一句，却被方浩哲的眼睛瞪得不敢再说话。方浩哲慢慢地走到程松的面前，点了点头道：“程松先生，你的业绩一直很稳定，我很欣赏你。但你不能纵容自己的同事用如此差的业绩回报公司！”程松回答道：“我们的业绩虽然不好，但工作却很努力！如果因为工作的失职而受处分是理所应当的，但如果仅仅因为业绩不好就要写检查，我觉得这是对员工努力的否定。”方浩哲冷笑了一声，说道：“销售行业可是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程松毅然地说：“那是指行业，而不是指人。我觉得作为销售员，结果和过程一样重要！”
“好，说得好！”方浩哲突然又拍起了手，“不错，你们今天的表现也很不错。”众人似乎对这位方店长的表现没有再多的反应，这使得方浩哲似乎有些不太满意。他回头看了叶欣怡一眼，问道：“你今天怎么话这么少？嗯？”叶欣怡轻轻道：“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方浩哲打量了她一眼：“不舒服？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多毛病，真是娇生惯养！”一个女生忍不住说道：“她昨天淋了雨，身上当然不舒服了。您怎么知道这有多难受！”这一句话让叶欣怡与方浩哲都不知所措，两个人站在那里愣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办。过了好一阵，方浩哲方才重新张开了嘴，想继续对新员工们的训话。
“我刚才说到哪里了？痛经……啊不，是结果与过程的重要性！……”方浩哲尴尬地回到办公桌前坐好，膝盖将桌腿撞得一响，“不错，对于销售行业来说，营利是最终的目的，所以不少企业都会不惜任何手段达到这个结果。但这种结果最终只会导致客源的流失，从而失去长期发展的竞争能力。所以对销售员和企业家来说，营销的过程也是同样重要的，也许这个过程不会马上取得相应的效益甚至会造成一些负面的影响，但只要出发点和方法正确，我们同样可以从中取得回报。希望你们能够记住今天的工作，这将是你们日后很多环节的写照！听到了吗？”
“……是……”众人的回答显得有气无力。
“听到了吗！”方浩哲当然很不满意。
“听到了！”大家的声音大多了，但明显带着情绪。
“嗯，今天的工作到此结束，下午五点回科技学院参加培训！下班！”
“店长再见……”新员工们终于放松了身体，慢慢地向办公室外走去。方浩哲昂着头站在那里，突然叫道：“叶欣怡小姐！”叶欣怡的神色有些憔悴，回过身道：“是……”方浩哲道：“昨天对你说过的话，你可听进去了？”叶欣怡回答道：“听进去了，要注意形象。”杨琴连忙在一边说道：“是呢是呢，您看她今天上班还戴了一条漂亮的围巾，是不是很好看？”方浩哲点了点头：“不错，可我总觉得她的形象有点别扭。芳雨可是看好你们每一个员工的，所以会尽全力打造你们的形象，由内到外。”他说完，走近前神秘地问道：“晚课上的是专业培训，你们知道课程是什么吗？”两个女孩摇了摇头，因为课程表上只写了两节“专业培训”的课目。方浩哲笑了笑，说道：“去了就知道了，这可是你们女孩子最喜欢的课程了！”他说完又回到了办公桌前坐好。
“是什么课程啊，搞得这么神秘？”杨琴悄悄地瞪了方浩哲一眼，扶着叶欣怡慢慢地下了楼，“你还好吧？”叶欣怡挺了挺身子：“放心，我的身子可是铁打的。哎哟……”杨琴见她用手捂着肚子，焦急地说：“什么铁打的，人都是肉长的，尤其是女人。你怎么总爱逞能？”叶欣怡皱了皱眉，一把甩开了她的手：“我就是铁打的，不用你管！”
走到了店外，一个高挑的身影挡住了叶欣怡的去路。“你怎么能这样误解朋友的好心呢？”程松带着责备的口吻说道。叶欣怡回头看了杨琴一眼，见她正委屈地站在自己的身边。程松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叶欣怡的身上，对杨琴说：“你也是，你的朋友身体不舒服，你怎么就不劝她多穿件衣服？现在天气转凉了，你可得好好照顾她才对。”杨琴看了程松一眼，露出了一丝笑容：“谢谢你的提醒，我会的。”程松又道：“你照顾好欣怡，我和你们一起坐车去科技学院吧。如果路上有什么事，我还可以帮忙。”叶欣怡瞧着他看杨琴的眼神，咧了咧嘴：“不用……”没想到杨琴捂住了她的嘴：“那太好了，谢谢你肯帮忙！”
披着给杨琴献殷勤的男生的外衣，叶欣怡觉得心里一阵阵的不自在。但现在她本能的感觉到自己不能暴露在凉风之中，一种失落感慢慢从她的心底涌起。原来自己的身体并不是铁打的，以前不是，现在更不是。想着杨琴刚才的话，叶欣怡觉得她似乎在渐渐离自己而去。也许正如她所说，即便保持着如此亲密的关系，但她们却再也不能找回原来那种感觉了。而这一切，都是叶欣怡自己所无法控制的。身体上的变化不可阻挡的影响着她的生活，而生活上的变化也慢慢转变着她的本身。即使她的心能够坚持，但她的本身已经逐渐丧失了以前的自我，丧失了那个并不优秀甚至有些懦弱的自我，但那个自我以前毕竟是真实存在的。
“欣怡，你怎么哭了，很痛吗？”来到了车站，杨琴发现叶欣怡不知什么时候流出了眼泪。“不，眼睛被沙子迷住了……”叶欣怡连忙用手揉了揉，露出了一个笑容。程松有些抱歉地说：“可能是我刚才的话说重了吧，欣怡小姐不要往心里去才是。”叶欣怡摇了摇头：“哪有的事，我要谢谢你还来不及呢。”自己居然要感谢“情敌”的照顾，叶欣怡觉得有些可笑。车到站后，程松抢先为她们两人占了座位，自己则站在了她们的旁边。叶欣怡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程松却认真地说：“下午还有课，不能影响公司的培训。”叶欣怡说道：“要一个多小时呢，你要是累了可要说一声。”程松笑着说：“放心吧，我们男人的身体可是铁打的，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他也说自己是铁人呢……”杨琴笑着对叶欣怡说了一句，叶欣怡觉得心里抖了一下。她抬头看了程松一眼，这个角度使他显得更加高大挺拔。这才是真正的男人吗？叶欣怡突然觉得有些嫉妒，因为即使在以前的虚假岁月里，也没有能够让她对自己有过这种感受。
叶欣怡把头埋了下去，不敢再看到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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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学院的教学大楼被雨水洗刷一新，湿渌渌的水泥路上偶尔还能看见几片树叶。在车上休息了一个多小时后，叶欣怡觉得身体恢复了很多。也许自己是托了杨琴的好运能够有机会得到关照，叶欣怡对程松的感觉有点复杂。脱下了那件温暖的外套还给对方，叶欣怡尽量让自己能够平静地面对这个男生：“谢谢你。”程松依然显露出那分潇洒：“不客气，杨琴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杨琴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走在他们的中间。
“两节专业培训课，男生竟然是和女生分开的？”终于在教室里看到了日程表，叶欣怡觉得心里很别扭。送走了程松，杨琴凑到她的身边说：“这不是很合你的心意么？那个男生不在，你就可以安心上课了。”叶欣怡白了她一眼，不服气地说：“我会有那么小气吗？”杨琴笑了笑，说道：“你觉得呢？”叶欣怡咬了咬嘴唇，问道：“看到我难过，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杨琴帮她理了理围巾，说道：“我心里很高兴……”看着叶欣怡有些愠怒的眼神，她又慢慢地说道：“因为每当在这个时候，我才能体会到你的心里有我……”
……
“同学们都到齐了吗？”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走进了教室，众女生连忙各自找位子坐好。叶欣怡四周看了一下，竟然有一大半并不是她们本系的同学。原来这种培训课程对叶欣怡她们来讲是必修课，却只是科技学院大学生的选修课。女教师走上了讲台，用很沙哑的声音说道：“各位同学，你们每次下午的两节课程将是专业技能培训，每节课的课时是九十分钟。从今天起我将是你们《服装学概论》课程的主讲老师，希望大家能够好好学习，日后在各自的职业里发挥你们的特长。我姓冯，叫我冯老师就行了。”
“冯老师好……”同学们习惯性的回答了一声，冯老师便打开了课本。
“其实在正式课程开始前，我一般习惯性的讲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比如说服装的起源与发展，服装的类型与喜好……但是各个企业要求我们做更为直观的培训，所以我们的课程会相对枯燥一些。你们所需要掌握的知识主要是能够识别不同的面料，能够判断出流行的服装款式。最重要的还是要培养动手能力，要学会简单的服装剪裁和加工，比如上衣收领、裤腿打边、毛衣针织等等。这在服装销售中是不能缺少的技能……”
居然是学这个？叶欣怡的头上冒出了一点汗，语数外的课程难不倒她，但和这些女生一起学缝衣服可不是她的强项。学习委员在老师的指示下给每位同学发了一个手袋，叶欣怡傻傻的打开后，果然看到了让她眼前发黑的东西：布料，剪刀，毛线，织针……最里面的居然还有一个绣着树袋熊的针线包！叶欣怡拿起这个针线包，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身边的杨琴突然叫了一句：“哇，你的针线包好可爱，为什么我的图案不是这个？”叶欣怡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发现她的针线包上绣的是一朵小花。
这有什么关系呢？……四下里望了望，发现其她的女生也都羡慕的望着她手中的针线包，眼睛里满是嫉妒。
“凭什么她的针线包这么好看，这不公平！”
“你的好歹有朵花啊，我的什么都没有！”
“老师，我想换一个！……”
“……”
冯老师微笑着让同学们安静了下来，问道：“你们喜欢那个针线包吗？”众女生齐声叫道：“喜欢！”叶欣怡看了大家一眼，觉得自己有点不太合群，所以也附和着说：“喜欢……”真的喜欢吗？其实以前上学时自己最喜欢做的手工劳动是弹弓吧……冯老师慢慢的走到了叶欣怡的身边，拿起那个针线包说：“这个针线包是你们的一位学姐做的，她毕业后去了一家服装设计院当了技术顾问。这个针线包虽然小，但它的工艺绝对是同类作品中很高的，你们若是喜欢就好好努力向这位学姐学习，争取做出更好的针线包留给老师！这样你们毕业后，老师也能有更好的作品激励你们的学妹学习，你们愿意吗？”
“愿意！……”
听着众女生的声音，叶欣怡始终不理解她们是怎么想的，只得也点了点头：“愿意！”冯老师将针线包重新放回了叶欣怡的手上，似乎对眼前的这位女孩很是期许。叶欣怡也从老师的眼睛里看出了什么，心里觉得一阵慌乱。这位老师不会有点迷信吧，难不成她把这针线包作为了一种精神寄托？果然，冯老师微笑着问叶欣怡道：“你叫什么名字？”叶欣怡连忙站了起来，张着小嘴半天才回答清楚：“叶……叶欣怡……”冯老师点了点头，说道：“你学姐可是一位很优秀的服装顾问啊，她的剪裁工艺可是业内小有名气的。希望你能向她学习，不要让老师失望！”
“是……谢谢冯老师……”叶欣怡觉得周身都在发热，后背已经有隐隐的汗气。这回完了，让她学着抓针拿线就已经很勉强了，可偏偏那个迷信的针线包居然找到了她！正在自顾自的着急，冯老师却抬起了叶欣怡的手，很高兴地说道：“条件不错啊，一看就是一双巧手。你的手指又尖又长，学习裁剪工艺肯定得心应手！”她说着又看了四周一眼，眼睛里全是兴奋的光芒：“在座的同学都很不错啊，我……我太高兴了，今年招收的学生真是太让我满意了……”冯老师说着，竟然有些激动，“这么多年了，科技学院都没有重视过纺织学科。我还以为我真的要退休了，没想到……”同学们看着这位老师，心里突然有些莫名的伤感。
我的条件……真的适合学这些东西？叶欣叶看着自己的手，心里觉得有些复杂。冯老师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坐下，说道：“好好努力！”叶欣怡觉得自己打了个寒战：“啊……是！”冯老师回到了讲台，顿时有十数双眼睛盯着叶欣怡，有的羡慕，有的嫉妒，这让她觉得无地自容。叶欣怡真不敢想象真上起课来，自己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境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