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当初，”珑玉总是那个打破沉默的人，她的声音就像划破绢帛的剪刀，“我决意逃离通天城，要以身犯险，你都愿意同我一道身负重伤，吞食药丸，被埋进坟墓，说不定就活不成。那时你敢，为什么现在你不敢了？”
幻雾猛然抬头，声音就像哑了一样，张着嘴就是吐不出一个字。
“我从头到尾，有说要杀你了吗？”
“小姐……”幻雾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的确，这么说穿了来，她真的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幻雾了。那个幻雾，一心只为小姐，而逃离了通天城，她以为可以得到自由之后，便多了为自己考虑。
珑玉叹道：“为自己打算，为自己担忧，一点儿错都没有，我若还要强留你在身边，岂非才是耽误你？你现在可看清了？你已经不是我的奴婢。”
“小姐，小姐！”愧疚的幻雾跪在地上捶打着地面，恨不得钻入地缝羞于见人。
珑玉大声开口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现在又在愧疚了，一旦我说清楚，你就会愧疚，你还是会认为自己是我的奴婢！我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如果我不说清楚，让你断绝干净对我的主仆情分，你会心怀怨恨一世，那也一样不得善果……”
幻雾无话可说，这份深深的纠缠，真不是旁人所能体会，她只能以痛哭来纾解心中的愧疚和感激。
珑玉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瓶子，说：“这是当日曲先生为我们准备的药丸，你知道效果。你自己选吧，是要留下做我的奴婢，还是假死替我做完最后一件事？”
幻雾看着那瓶子，收住了哭声。她不能体会珑瑗小姐当日为什么被小姐劝服主动承担和亲还不怨恨，为什么元少爷被小姐拒绝断情决义也不怨恨，但她此刻能体会，小姐为了她自己的事情，如何“牺牲”了她，放了她自由，而小姐自己终又少了一个可信赖依靠的人！
幻雾一把抓过瓶子，颤声说道：“小姐，幻雾愧悔，的确是想一辈子服侍小姐绝无二心的……可是我知道，那样一定会辜负小姐一番心意……对小姐的情意，并非一定要守在小姐身边才可以表达……我知道药的效果，请小姐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办妥，而且，我会好生生活，不叫小姐寒心！”
珑玉腾地站起来，转过身来，竟已是泪流满面。“我的心思从来不为别人理解，可是珑瑗能理解，你也能理解，我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小姐此后岂非踽踽独行，可要善自珍重！”
“你家小姐何时是自轻自贱的人？向来只有我毒如蛇蝎去整人的，哪轮得到别人来整我？”
“人人都道小姐，唯利是图，心如蛇蝎，但我却知道，小姐的蛇蝎，咬的是自己，周全了别人。”
这大抵是幻雾同珑玉说的最后一句话，此后二人再无见面的机会，这话虽然粗俗，但却是珑玉聊以安慰的精神支撑之一。
幻雾感染了风寒，而且是妖族特有的病症，发在人身上药石无医，没几天幻雾就断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