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高考落榜是自然而然的事。老六虽然聪明，但心思没往书上用，书本上的知识，什么也记不住。农村是一片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老六和伟人有共识。分数下来那天，许多同学把眼都哭肿了，老六却不，他对一个上了本科分数线的同学说，操，没想到我能考这么多，差点儿超过王梅。老六在街上转了一圈，买了二斤毛线，一只发卡，便回村了。王梅没来看分数，她知道自己考不上，让老六代看一眼就行。
一次，老六喝醉了，曾说他不是考不上大学，而是不想考。不想考，主要是为了王梅。老六和王梅念小学就好上了，一直好到高中。老六平时乐呵呵，可一旦王梅遭了男生的欺侮，老六的眉毛就拧成了小辫。老六个子大，拳头也硬，不少男生都吃过苦头。老六的拳头能砸烂土豆，在初中、高中的元旦晚会上，老六一直表演着他的传统节目：拳砸土豆。生土豆放在凳子上，老六一运气，嘿一声，土豆就裂开了。老六最高记录砸了十一只土豆，他赢得了班主任和全班学生的喝彩，只是此后几天一直用左手使勺子。老六为啥能超常发挥？后来老六将秘密告诉胖子，此前，王梅让他亲了一口，老六激动得控制不住。
老六的审美标准和陆雨不一样，陆雨喜欢啃小白菜，老六却喜欢壮实的。王梅就是那种壮实的姑娘。老六是因为王梅才喜欢壮实呢，还是喜欢壮实，王梅正好符合了他的标准，不清楚。老六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过，王梅壮实不是说王梅长得像一口缸。王梅的身体素质好，线条也很优美。从前看，胸脯鼓得高高的，不是一堆肉，而是两只皮球，从后看，腰窄窄的，屁股大大的，不是无边无沿的大，而是恰如其分、适可而止。王梅的脸盘算不上漂亮，但是认端详，加上身材的优势，确实够诱人的。老六说，王梅适宜生活在农村，能干活自是不必说，生孩子也是一把好手，就她那样的，甭愁缺奶水，一吸一嘟噜。老六把几年以后孩子吃奶的事都想到了。
王梅学习不好，原先也没指望考大学。老六宁愿陪着王梅考不上。什么是爱情？同甘苦，共患难。
老六为了王梅，死而无憾。王梅对老六也是一百个真心，老六那二斤毛线是王梅让他买的，王梅计划为老六织件毛衣。
问题出在王梅父母身上。王梅父母嫌老六家穷。老六上面有四个哥哥，有两个半娶了媳妇，还有一个至今单身。娶半个媳妇的是他二哥，那媳妇和他二哥过了没几年，跟人跑了。虽说老六下面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妹妹，但这并不能保证老六有钱。钱是个实实在在的东西，没有谁讨厌它。王梅父母如此表现，在理。
王梅哭哭啼啼地说，老六，你得挣钱呢。
老六说，没关系，要月亮我摘不下来，要钱还不好说，不出两年，我让你父母眉开眼笑。
王梅信服地点点头。老六趁机狠狠啃了王梅一顿。老六本想使用陆雨对小白菜的手段，让王梅变成自己的人。可是王梅让他亲，让他摸，就是不让他脱裤子。王梅一边躲避一边红着脸说，迟早都是你的，你急啥？摘得太早是生瓜呢。老六住了手，他不愿吃生瓜。老六并不担心，王梅变成孙悟空，他就是如来佛。
老六承包了八十亩荒地，种纯籽胡麻。每亩地承包费十五块钱，加上籽种钱、化肥钱、播种费、收割费，每亩成本最多一百元。当时胡麻每斤一块八，按一亩地打一百五十斤计算，每亩毛收入二百七十元，纯收入达一百七十元，当年就能挣一万多块。乖乖，就这个速度，甭说一个王梅，三个王梅也娶到手了。
老六早出晚归，整日扑在地里。他不是种胡麻，是种媳妇呢。那一阵子，除了王梅帮老六，还有老六的妹妹乔小燕和我。那时，我和乔小燕正搞得天南地北，云遮雾罩。乔小燕和她六哥最好，我帮老六种地也是醉翁之意。
老六对待胡麻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次乔小燕踩倒了几颗胡麻，被老六狠狠训了一顿。乔小燕委屈得直掉泪，那天，乔小燕连手都没让我挨。胡麻生了虫子，老六赶忙买来杀虫剂。可是喷了杀虫剂后，那些黑虫子不但没杀死，一夜之间竟长大了许多。老六后悔不迭，大骂化学老师。以老六当时在化学方面的发展，自己制个杀虫剂不成问题，但陆雨事件后，化学老师不知从哪儿得了信，自己的失败是由于老六从中出坏，便冷落了老六，老六的化学从此就荒废了。老六重新买了一种农药，才将肥硕的黑虫子杀死。
老六说，有耕耘就会有收获。可那年据说是厄尔尼诺现象影响，南方发洪水北方闹旱灾，老六的胡麻收成不好，除去各种费用，所剩无几。
老六没有泄气，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老六没在什么事上泄过气。第二年，老六在地里打了几口井，改种甜菜。老六同样用心，王梅、乔小燕、我同样尽心尽力帮他，全是义务劳动。甜菜丰收了，一铁锨挖一个，个个肥头大耳。老六说不但要给王梅买东西，还要给乔小燕和我买。老六让乔小燕拉个单子，他一块儿买回来。乔小燕先前说不要，后来又说她不要东西，她要自己买。老六明白了，说那就给你钱吧。我知道乔小燕怎么回事，她是想买胸罩。乔小燕的胸罩是自己缝的，不太好看。她那对小鹿似的奶子，怎么也得配副好胸罩。
我和老六卖甜菜回来，已是黄昏。老远就看见王梅和乔小燕在村口张望。我的心格登一下，老六瞅我一眼，骂你哭丧个脸干啥，快活点儿。
我快活不起来，我为老六委屈。怎么也没想到，今年糖价下跌，县糖厂处于半停产状态，甜菜价格低得不能再低。就这，想卖还轮不上呢，门口的车队有二里多长。老六找了他一个同学，才把甜菜处理掉。老六给了我点儿钱，让我给乔小燕买东西。我不好意思拿，老六拍着我的膀子说，还有来年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个男人必须让女人快乐。于是，我为乔小燕买了一对豆绿色的乳罩，买了一个布娃娃。老六为王梅买的是一个带耳机的小型录音机、一支口红。老六领着我在小摊上吃了两碗羊杂，喝了一瓶二锅头。
老六拥着王梅先走了。我拉着乔小燕的手，来到一片树林。我要乔小燕脱了衣服，给她戴上胸罩。乔小燕说不，我要自己戴，可她秀巧的手早就把扣子解了。乔小燕的乳房热乎乎的，我狠狠地捏了一下，捏得乔小燕泪汪汪的。乔小燕打了我一下，骂我粗鲁。我一不小心叹了口气，乔小燕问我怎么了。我实说了。末了我补充，老六说还有来年呢。乔小燕痴了半晌，问我明年还帮不帮老六了。我说当然要帮，乔小燕就让我再捏她的乳房，她让我轻些。乔小燕对老六是充满信心的。
王梅对老六也很有信心，但王梅父母不这样看。老六尽管能折腾，但都两年了，没折腾出个子丑寅卯，照这样折腾下去，老六把王梅卖了都说不定。王梅母亲的泼辣是出了名的，她警告王梅，老六没能耐，趁早滚得远远的，老六再登门，她就敲断老六的腿。王梅母亲啥事都干得出来，早年一名村干部开她玩笑，想和她相好，云云。大庭广众之下，王梅母亲就要解裤带，吓得那名村干部比老鼠窜得都快。
老六有对付王梅母亲的办法。王梅母亲不让老六登门，老六就用暗号约会王梅。王梅家的厕所临街，厕所是土皮墙，墙上有缝，老六常把约会的纸条塞进缝里。王梅上厕所，先往缝里瞅瞅。王梅本不喜欢上厕所，可是自那以后，她对厕所有了感情，有事没事往厕所里跑。老六说，厕所是臭的，但爱情是香的。馒头香吧，可小麦是粪喂出来的。老六的地下爱情搞得神神秘秘，瞒住了王梅母亲。王梅到底经验不足，有一天老六没塞纸条，她不死心，隔十分钟便去一趟厕所。王梅母亲问王梅是不是闹肚子，王梅说不是。王梅不敢看母亲的眼睛，王梅母亲起了疑心。王梅母亲不屈不挠地在厕所内侦察，最终发现了秘密。王梅母亲的嘴唇厚，仿佛是为了增强爆破力，说话常跳起来。那天，王梅的亲也跳得很高，骂的话很难入耳。
秋末的夜晚寒意如水，可村外的树林却热得人透不过气。王梅和老六正在树林里亲嘴。老六不喜欢接吻这个词，接吻太虚，没有亲嘴来得实在。王梅咬着老六的嘴，老六也咬着王梅的嘴，两人几乎窒息了。这时，老六又冒出那个念头，决定趁机把王梅办了。办了王梅，是对付王梅母亲的最好办法。老六腾出一只手，往王梅的隐秘处步步逼近。快达到终点时，王梅忽然跳起来。王梅咬着老六的舌头，差点没把老六的舌头撕下来。老六说，咋，还没熟透？王梅委屈地说，你不施肥，没个熟透。老六说，我正要和你说这个事，我想去城里打工，有了钱再回村里干。王梅说，我支持你，城里的钱怎么也比村里的好挣，我娘数钱眼都是绿的，你没钱她是万万不答应的。老六说，我领你私奔你敢不敢？王梅说，有什么不敢的？只是……王梅犹豫了一下，说，老六你不忍心是吧？我要你正大光明地娶我。老六拍拍王梅的脸蛋，那当然。王梅说，你放心地走，我给你留着，到时让你连渣子都吃进肚里。老六试探着说，要不先尝一口？尝一口与全吃掉滋味肯定不一样。王梅说，尝就尝，反正早晚是你的。老六正要动手，一束光探进树林，接着就是王梅母亲的吆喝声。王梅小声说，我先回了，明天就不送你了。
第二天，老六背着一卷行李，去了燕北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