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二天清早，五点一刻，芦琴就叫秦小西起床了，洗漱完毕，两人一起出门，融入刚刚发白的晨雾中。天色蒙蒙，路上行人非常稀少，个别像是出行的人们行色勿勿，清洁工已经快结束自己的工作，正在准备铲装垃圾，铲子里地面的摩擦声响亮地划破寂静的夜空。
晨风习习，丝丝凉意直钻胸口，秦小西紧挽着芦琴的胳膊，并肩前行。大约走了近二十分钟，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时间太早，看不出繁华还是偏僻，也不知道方向，方向对秦小西来说是非常抽象的概念，她从来不分东西南北，她的记忆方法从来都是出门，在哪里右转，哪里店左拐，大约走多久，在什么建筑物再右转，万一遇到的是连锁店，或者十字路口，发现哪里都像，又哪里都不像的时候，她就蒙了。
她们从一条街道的小弄堂进去，来到一个小区楼，芦琴说，“到了，就是这。”
“怎么是小区？不像办公室嘛？我不需要去人事部报到吗？”
“不用，你来之前，我已经给你报名了，人事让我先带你来培训，培训期结束，暂住证也办出来了，你再过去报告上班。”
她们一边聊一边上楼。
“那为什么在小区？”
“对，这里是公司特地另外租的三室一厅，在广州这种大城市，租办公区很贵的，而且上班时间晚，所有部门企业都在一个点上下班，特别挤，为了节省，就近租了一个民用房做培训点。”
秦小西这时候是有质疑的，但是她找不到漏洞，她也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芦琴不可能是骗子，她自己不也一起去的吗？身无分文，她也没办法打道回府，不管了，什么情况，马上就见分晓了。
敲门进入，一股恶臭刺鼻的污浊之气扑面而来，秦小西本能地眉头一皱，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下一秒她就被前拉后推地进入。
里面已经聚集了好多人，说不清有多少个，六七十人总有的，大家席地而坐，见有人进来，有的转头过来看看，有的三三两两继续小声交谈。秦小西还没来得及打量这里到底是租来的民用办公室，还是别人的家里？怎么有那么多人？这个公司有多大？他们都是来面试吗？面试什么的？自己是不是面临很大的竞争压力，又能不能培训过关？不过关，自己没有工资又将怎么办？芦琴哪里来的自信，说我一定能入职？一连串的疑问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芦琴，就被拉着插入按着席地坐在中间一排的边上。坐下来后，秦小西才慢慢打量这里，客厅最前面有一块黑板，边上站着两三个人，门边也站着一个人，负责开门关门，还陆续有人进入，进入后都脱了鞋，找空地方席地而坐，小小20几平米的客厅坐满了人，一排排整整齐齐，前后两排之间只有一巴掌宽的距离。别的房间都是关着门的，除了卫生间可用。
黑板上写着讲师：演讲人：吕智才经理。
下面是几个问题：什么时营销？什么是直复营销？直复营销和传统营销的区别是什么？直复营销的模式。
打量好这里的环境，秦小西小声问芦琴，刚才的疑问：“怎么有这么多人？都是来面试的吗？我有面试上的希望吗？”
“人多说明这个公司好，有前景，大家都想成为一员，公司很大，要的人多，你别担心，你看这么多人都在干呢，怕什么，别人能做，你也能做，你一定也能行。你一会好好听课，让回答问题的时候，积极一点，大胆一点，让经理记住你。”
秦小西还想问公司这么好，这么大，怎么租不起一个像样点的会议室来培训，再不济，在员工饭堂也行啊，她想起之前厂里的大饭堂。芦琴做了个嘘的手势，演讲已经宣布开始，一个人走上讲台：“大家好，首先非常感谢大家这么早能赶到这里参加我们的培训，说明来到这里的，都是勤奋上进的，都是想挣大钱的，今天我们非常荣幸请来了吕智才经理给大家讲课，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上台。”
气氛随着大家的掌声异常地热烈起来，个别男生女生带着尖叫声，像一个底层平民的小行演唱会。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大步流星上台，笑容可掬，先是一个深鞠躬，而后向大家介绍自己：“大家好，我是吕智才，很荣幸被王总邀请过来给大家讲课，看到大家热情这么高涨，我很受鼓励，在此先谢谢大家。大家可能看到黑板上写的主题和问题，在讲课之前，我想先问问大家，你们为什么来到这里？”
台下很多人举起手，回答问题很踊跃。
“为了挣大钱。”
“为了得到更好的发展。”
“为了家人和自己。”
“为了出人头地。”
“为了衣锦还乡。”等等各种答案，其中也不乏一些开玩笑的人说，“我看到别人来我也来看看。”惹得哄堂大笑。
“看来来到这里的朋友，大部分都是想有出息，挣大钱，那你们来对了地方，我今天就是要教你们怎样才能挣大钱，但是我还想再了解一下，你们觉得怎样才能挣到大钱？或者说你们认为做什么，怎么做才能挣到大钱？”
秦小西跟着演讲者的思路，正在思索着问题，旁边的芦琴早就准备好将秦小西的手举起，吓了秦小西一跳，她压根就想到芦琴会来这一招，她也压根就没打算要举手，她打算不声不响听人家说，看人家怎么回答，此时的意料之外让她有些惊慌失措，她在学校从来没有主动举手回答问题的习惯，没那胆子，又怕羞，顿时满脸通红，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感觉周围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气氛变得异常安静和尴尬，芦琴轻声提醒道，“别怕，随变说。”秦小西不得不在片刻的沉默后，缓缓地站起身来。演讲者也帮着缓和气氛让秦小西不那么紧,“这位女生有点害羞，看着也面生，是不是第一次来？”
秦小西点点头，“嗯”了一声。
“第一次来，能举手回答问题，表现很不错，大家再给点掌声鼓励一下。”掌声越雷动，秦小西越紧张，她没法去思考问题，只是想着自己必须说点什么，不然太丢脸面了，她从来没出过这样的洋相。
演讲者再次鼓励道：“没事，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来到这里，大家也算朋友一场，就跟兄弟姐妹平常聊天话家常一样，没有标准答案，没有对错，只是跟大家分享你内心的想法，没有人会笑你。这样，你先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
这一翻话起了作用，听到‘没有对错，就跟兄弟姐妹话家常一样’这两句话确实让秦小西放松不少，演讲者提出了新的问题，她也能立刻作答：“我叫秦小西，来自贵州，很遥远的山村。”
“贵州好地方啊，刚才主持的王总是四川的，跟你也算是半个老乡了，以后就都是朋友，互相照顾，共同发展。那你也一定跟大家一样，想挣大钱，那你觉得怎样才能挣到大钱，在来这之前，你准备怎么挣到大钱呢”
经过刚才稍微的转了一下话题，多聊了两句，秦小西内心平缓了很多，此时她按自己的内心回答：“是的，我跟大家一样，出来打工，为了有个好出路，能挣大钱，能衣锦还乡，但是一直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方向，只是想不断地学习，不断地提高自己，慢慢地从普通工人，成为办公室白领，成为主管，成为经理，一步一步成为企业中的一个女强人，除了想挣钱改变自己的物质生活现状，还想改变家里穷困的现状，更希望在这一步步的奋斗见证自己的成长，找到一种成就感。”
“说得好。”演讲者和芦琴带头拼命鼓掌，那么响亮，那么激烈。台下也跟着喝彩，“好，好，好。”
秦小西很意外，自己一段简单而普通的回答会引来这样大的反响，也许气氛使然，但是这恰到好处地给了秦小西下定决心去改变自己命运的信心和勇气，原本觉得希望渺茫，前途一片灰暗的她，顿时觉得自己找到了组织，看到了星光，她喜欢这样的环境和氛围，她喜欢跟这样一群想努力改变自己的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奋斗。
她认真地听演讲者讲述传统营销和直复营销的区别，传统营销就先用资金买进产品－－卖出产品－－回笼资金－－再周转进货－－再卖产品，这其中很大的缺点就是资金投入大，需要实体店面和仓库，而且容易积压大量的库存，关键是资金周转特别慢；而直复营销是利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最大化地通过自己的亲友关系网，将产品成功地推销出去，让购买者也成为其中的会员，再通过购买者的关系网去推销产品，从而型成金字塔销售模式，利润分级化，可以解决传统销售模式中的所有不足：资金投入少，需买一套产品，即可成为会员；无需仓库囤货，也不需要店面，更不会有囤货的担心；资金流动快，提成可观，拉入一个会员，当场可以结算自己所得利润；会员发展的会员，也会成为自己的线下会员，帮助会员发展会员，也就是帮自己发展会员，这是一个共赢的销售模式，一个集团结、友爱、互帮互助、互促互进的模式，在发展自己，成就自己的同时，也成就了别人，并在这过程当中，形成自己的朋友圈和社交圈，让你在他乡也不觉寂寞和孤单。
秦小西虽然一下子消化不了这么多的新词汇，还搞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产品，要怎么去操作，但是也大体听得出什么意思，能理解这一种销售模式的涵义，只是她还很天真地以为，商品就囤在芦琴带她去购物的大超市里，自己不需要承担风险，只要去认识人，去发展客户或会员就行了。理论上她确实没有理解错，只是她还搞不清的现实情况是，那家超市根本就与她要做的工作无关，与这一群愚昧无知的人无关，要入会员得交3800元去买产品，成为会员后再发展会员，将自己的亲友拉过来入会，入会的钱上交，然后逐级分脏，而所谓的产品，就是一般的保健品，或者别的东西，上面基本上全是她们根本无法读懂的英文，慌称这是什么品牌，让人觉得这是多么高端的上档次的奢侈品，花3800块钱一点都不觉得亏。
一个多小时的演讲结束后，是在场新人一起认识交流的时间，不懂就问的环节。秦小西跟着芦琴一起去认识新的朋友，留下彼此的名字和联系方式，丝毫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反而觉得芦琴没有骗她，这真的是一场很棒的培训，能让自己见世面，长知识，结实新朋友了，只希望这样的培训快点结束，好去正式上班。
觉得交流时间差不多，就可以开始离开了，算是培训结束，这时差不多九点多钟，有些人已经陆续地离开，一开始秦小西以为有些人交流完了，提前走了，有些人还在交谈，还不打算走，但是到最后，秦小西才发现，大家都想走了，之前那个看门的，却不让一起出去，隔一两分钟放两三个出去，再隔一会，再放一两个走，她刚放下来的心，又开始产生了狐疑，培训来那么早，又是这样一个连办公室都不像的地方，而且大家都坐在地上听培训，难道那么大的超市都没有一个像样的办公室吗？现在又是偷偷摸摸地离开，莫非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吗？秦小西当场就问芦琴，芦琴解释说，“来得早是因为培训时间就是这么定的，下午过后各自都有自己的事情，早培训早好；至于不是办公室的问题，之前有告诉过你广州这里地价高，租民房办公一点也不奇怪，就算有办公室，也容不下这么多人，再说现在是来求职，不是人家请你来的，哪能要求又要坐凳子又要泡茶喝，当真以为自己是顾客是上帝吗？咱们就是求职求财的，让人家给咱们指一条发财的路子。”
“那为什么现在走也偷偷摸摸的呀？”
“这不是因为是居民楼吗？一下子出去人太多，人家会投诉说我们扰民的。”
“哦。”小西的疑惑被一个个解答开了，关键秦小西到此时压根也没有想过要离开广州的意思，就算有，身上的钱也花光了，她只能就此一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