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她很突然地收到初中同学江琴的来信,里面提到哥哥生病住院了,爸妈担心自己,一直在四处打听自己的下落,人瘦得不成样子。
小西可以想像爸妈急得发疯的样子,先是女儿的不听话,又是儿子生病住院,她不知道是什么病?又是什么病需要住院这么严重?小西心里也急和心疼,她亲爱的哥哥,你到底怎么了?你不是刚刚才去大学报道了吗?你的美好人生才开始,怎么又生病了呢?老天啊,为什么要这样折腾这个家?
她迫不及待地打电话到江琴家,江琴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只是妈妈来打听,小西有没有跟她联系,如果有跟联系的话,让她告诉家里的情况。
终究是血浓于水,小西再也绷不住自己的面子和自尊,再也顾不上之前的执拗和怨恨,她知道,最能准确得到家里消息的方法就是给叔叔打电话。
“喂,叔,我是小西,我听说我哥病了是吗?得了什么病?现在家里怎样了?”
“你还知道给家里打电话啊?你还知道你有个家啊?”小叔一接到电话,听到小西的声音就开始披头盖脸,气急败坏地骂了过来,小西顿时所有的委屈和自责涌上心头,声泪俱下。
“叔,我错了,你快告诉我什么情况。”
这一次小婶怕老公脾气火爆,把好不容易主动打来电话的小西给吓跑了,再断了联系,于是赶紧抢过电话,温言道:“是小西吗?你叔脾气大,你别在意,你哥得了阑尾炎,在医院动手术,你爸已经赶到省城大学去了,你妈在家里四处借钱等消息。”
“怎么这么严重?手术要多少钱?”小西完全不了解阑尾炎是个什么病,只知道需要动手术一定是很严重的了,这是一个噩耗,她那道对家里的防线完全崩塌,取而代之的是急切的关心和担心,她恨自己一点忙都没帮上,还给家里添麻烦,让爸妈提心自己,她该有多伤爸妈的心啊!
“你别担心,手术还成功,钱的事,家里有我们呢,你打电话来就好了,有你的消息,你爸妈就能宽心不少,你在哪里?你赶紧回来吧?”婶尽量耐心地诓哄小西,希望能将她给叫回来。
“婶,我不能回来,我没脸见他们,我知道我错了,代我向他们说对不起。”
看着老婆在跟小西兜圈子,而小西却怎么也不打算回来,小西的叔叔按耐不住性子,抢回电话,骂道:“你要还认这个家就赶紧给我回来,你要不回来,就永远别再回来了。”
“你这是干什么呀?”小婶再次抢过电话,“小西呀,你听婶说,我也出去打工过,我知道外面挣钱也不容易,也就三四百块一个月的工资,还得日夜加班加点的,再说你也不能在外面打工一辈子不回家呀,你知道我们在开店,现在生意非常的好,前阵子刚弄了个分店,你要不回来给我们帮忙,我们付你工资,管吃管住,离家还近,再怎么也比在外面强,你看怎么样?”
小西只顾着哭,脑子里想着当初出来的时候自己的梦想和憧憬,如今她还拉不下这个面子回去,她还没准备好怎么回去面对这个让她折腾得几近支离破碎的家。
“问她在外面多少钱一个月?她一个月挣多少工资,我们就付多少工资,再另加一百。”小叔明白小婶的意思,也在旁边帮着说话。
“你在外面多少钱一个月?你叔说了,只要你回来,我们再多付一百块的工资给你。”
“婶,谢谢你,我再想想,就算要回来,我也得先辞职,到时候我决定回来,再给你们打电话。”近三年的打工生涯,小西是真折腾累了,小婶的劝说和诱导攻破了她的心理防线,一边是对未来不可预知和恐惧,一边是亲情的召唤和温暖,她的内心在挣扎,在反思。
“好,不管你愿不愿意回来,记得常来电话,你知道你妈多担心你,她准备秋收过后就出来找你的,你要再没音讯,你家里真的要完蛋了。”
“婶,我知道,我回来,我这两天就辞职,完了给你打电话。”
一说到妈妈要出来打自己,小西心里就揪心的疼,他们到底还是爱自己的,终究一直没有放弃我,原来是自己把他们给逼急了呀!当小西知道家里发生的这一切,当她听到说妈妈准备出来找自己的时候,她的心有多么的疼,妈妈不识字,广东那么大,她要怎么找?她不敢想像。
她决定回去,放下所谓的自尊心和面子,终究在外面,也什么都没闯荡出来,她向命运屈服了。
辞职没辞到,又是自离。拿着那几个月可怜的工资,摆脱城市的迷惑,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
她本打算直接去叔叔所在做生意的县城,到过春节的时候再回家,她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爸妈,尽管她和爸妈一样,思念几近疯狂。
人啊,活在世上,有多少因为自尊和面子而固执地坚持自己所以为的东西去深深伤害那些至亲至爱的人?然而血浓于水,有时候还真是老天有眼,不管你信不信,冥冥之中,真还就老天自有安排。
小西在半路的时候,因为去叔叔那个县城的乘客少,司机一合计就给这几个少量的乘客给换了辆车,让那辆车带小西去叔叔所在的那个县,而原来的这辆车往小西家所属的这个县城开了去,准备下一趟长途客运。谁知这样一来,小西一不小心,拿错了别人跟她一模一样的行李箱,两边的司机一核实,又将小西给运回自己家所在的县城,所以小西就不得不打电话告诉叔叔实情,叔叔又赶紧给小西爸妈去了电话,小西才不得不先回了自己的家。
终于见到爸妈,二老在这半年中,瞬间添了不少的白发,身形比以前更瘦,两眼深深地陷了下去,在草木残败凋零的景象中,显得更加地悲情和苍老。
“爸,妈。”小西张口唤道,这两个字是那么的亲切,又那么的苦涩。
“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小西的妈妈忍不住硬咽,话里带着哭腔。
“东西我来拿,晕车吗?”小西爸爸接过行李,关心地问候。
“还好,吃了晕车药。”
场面似乎有些尴尬,在双方互相叫过之后,就再也没什么话。爸爸走在前头,小西走在中间,妈妈在最后。
小西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她觉得说什么都不适合,她多想向爸妈磕几个响头来表达她的歉意,但是她们在情感上的表达是多么的含蓄,含蓄到你做这样的动作反而觉得更加的生分。
小西的妈妈也绞尽脑汁在想多跟女儿说点什么,可是她生怕一张口,就忍不住哭出声来,又将勾起那许多痛苦的往事,更不敢问女儿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怕把她给再次气跑。想到她不打算直接来家里,而是去她叔家,她就觉得心里头特别不是滋味,这女儿,到底还是在生自己的气呢!
只有她爸,走在前面,看不到面部表情,只不时地提醒小西,这里有沟,那里有水,这段路不好走,小心点。
家,还是那个家,依旧地一贫如洗,什么家什电器都没有增加。只有这一次回来,因为有妈妈在家里,比起爸爸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显得明亮而干净。
这一夜,小西的妈妈紧紧地抱着小西睡,生怕一不小心睡着,女儿又不见了。有多久妈妈没有这样抱过自己,应该是自己上小学过后,小西自己独立睡一间房开始吧!妈妈的怀抱真温暖,从妈妈的手环抱的力度,小西体会到妈妈这半年来的为自己的担忧几近心力憔悴,她是怎样度过这半年漫长的岁月?农村妇女爱嚼舌根,妈妈又是怎么顶着这些个闲言碎语,一直在村里煎熬着努力地活下去,只因为这个家里另外两个孩子?她享受着妈妈的怀抱,不愿再想过去,也不想去操心自己的未来,她想任凭上天的安排,最后像个襁褓中的婴儿一样,终于睡了两年以来最安稳的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