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国文的周先生这一段时间病了，声乐老师赵晨向校长推荐了自己的一个朋友，代替周先生上几天课。女孩子们都快高兴疯了，因为声乐老师年轻帅气，平日里大家就喜欢上他的课，他的朋友，定然也是一个相貌英俊的男子。自从昨天下午声乐老师宣布了这个消息后，同学们都很兴奋，都在猜测着这个年轻的临时国文老师。思雨也睁着自己的一双花痴眼，在汝馨耳边嚷着：“一看声乐老师，就知道他的朋友也会很帅气的。”
汝馨却只是翻开国文课本，在摆弄自己昨晚上刚制作的书签，看着思雨的花痴样子，忍不住笑笑道：“那关我们什么事？”
学校的同学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好友思雨也一样。她很珍惜同学们的友谊，不想让自己的身份成为自己和朋友之间的阻碍。她很喜欢思雨，她身上有一种她慕汝馨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的东西，她很羡慕她，有时候甚至嫉妒。思雨出身于最普通的商人家庭，日子也算殷实，她看思雨有三个弟妹，爸妈又对她好，一家子热热闹闹，与她家的情况形成鲜明的对比。
“叮铃铃！”上课了，女孩子们才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汝馨也坐好，拿出课本。
可是，等那国文老师进来的时候，教师里起了一阵喧哗，女孩子们窃窃私语起来，有个胆子大的竟然发出全班都能够听到的声音：“真英俊！”
彼时慕汝馨还在整理自己的学习用具。就突然听见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她抬起头来，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那动作、那面容，汝馨一下子愣住了：虽然只见过两面，但他的身影却像是刻在了自己脑海里一样——那不是，他吗？
临时国文老师看到满意的效果后，便道：“同学们好，我是顾允城，今天呢……”
慕汝馨怔怔地，仿佛世界都安静了，她没想到，真的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他，还是在这里……
顾允城刚准备开始讲课，就感受到了那不同寻常的眼光，他顺着目光望过去，是她！
他也是一愣，但只是一瞬，随即便翻开课本开始讲课，或许是也觉得自己这样的举动不礼貌，慕汝馨赶忙低下头去，脸又烫起来——每次遇到她，她总是会脸红。
顾允城今天讲的是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他嗓音醇厚，带有磁性，讲课声情并茂，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听过一堂课，尤其是他讲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时候，忽然顿了顿，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从政者应该把国家民族的利益放在首位，为祖国的前途、命运担忧，为百姓的幸福生活出力，着力于解决普通民众的苦难……”他还举了很多历史上的例子，痛斥当今割据中国的大军阀。
她和同学们听得都入了迷——这是一位激进的知识分子，汝馨想起那天在医院里的事，想起第二天报纸上的新闻——他迟早是要惹事的。但是，她并不讨厌他，她实际上也跟他想的一样。
下课后，顾允城突然叫她：“那位同学！”全班同学都愣了一下，慕汝馨也没想到，她看着顾允城指的方向——是自己，“你过来一下！”
她看到很多学生都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有几位已经在掩嘴笑了——她脸也一下子红了起来——他这是想干什么？
他领她到离教室很远的操场旁的一棵巨大的榕树下面，道：“你的腿没事了吗？”
“早没事了！”这都多久了，她心里想。但是心里痒痒的，像榕树的叶子在她心上抚过一样。
他忽然正了正脸色，道：“我希望有些事就让它像没发生过一样！”他严肃道，英俊的脸庞神经紧绷，看着她，像看着一个不定时炸弹。
他这是什么意思？慕汝馨心里顿时翻起愤怒的潮水，可是转念又明了：他以为她会告诉别人吗？她突然好委屈，难道他忘了，是她救了他吗？她气呼呼的，却一时忘了替自己辩解。她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有了一丝潮意：被自己心存好感的男子这样怀疑，她这些天的殷殷盼望，就换来他对自己的不相信：自己不会为他守密为什么还要救他？
顾允城看到她的样子，心里也觉得自己过分——他真是浑了，明明是眼前这个女子救了他，但是此事事关重大，他不可掉以轻心。良久，他略带歉意地道：“对不起，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
她是不必要的麻烦，他是这个意思吗？她不说话，只将头撇过去。
见她不说话，他道：“好的，对不起，我真不该那样说话的，那天还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呢！你也知道，事关重大，希望你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她看到他的神情，有些动容，她也能理解他的担心，这样想着，心里也舒服了，只是，她是那种人吗？
顾允城看她把头低下去，沉默不语，她梳着最普通不过的女学生梳的辫子，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她发际隐隐的白色肌肤，突然想起那天搭在他臂上的手，她伏在自己背上时萦绕在她周身的幽幽香气，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她正在低头看着黑色的缎面鞋。时值夏末，天气还微有些热，她穿的还是夹鞋。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心里突然有一丝难过，仿佛隐隐闻到夜风里送来的海棠花香气，突然不想继续下去。
于是道：“好了，这件事就这样了。”
回家后，她拿起放在梳妆台上她叠得好好的他的领带，那上面还有她刻意喷上去的古龙水香气。她良久不语，若有所思。最终，微微叹了一口气，将帕子随手扔到抽屉里一个角落里，再也不想记起来。
上国文课的时候，她总是避免与顾允城眼神相交，她觉得这让她十分尴尬。她小心地低头听着。顾允城却经常提问，偶尔还会问她，她心里都快讨厌死他了，难道不知道她面对他的时候有多不自然吗？可是当他喊她的名字的时候，她的心里又甜甜的。
她偶尔会悄悄打量顾允城，他的声音、他的侧影、他的学识，无不让她感觉到满意。有一次甚至被他捉到了，她赶忙低下头去。却没发现顾允城嘴角那一抹笑意。
思雨似乎感觉到了汝馨的不自然，想起第一堂课后顾允城就把她单独叫出去了，还有她那次回来时的表情，也不敢问她，只能偶尔开玩笑：“你和顾先生以前认识吗？”
她只不答。思雨有时问得紧了，她也只是道：“不知道。”
“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什么叫不知道？”思雨抱怨道。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确实除了在医院那惊心动魄的一次，她一点也不比别人知道得多。但是他们确实在之前有过两次见面，每一次都让人那么难忘——这，难道就是人们所说的缘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