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外滩1号，场子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我们在前排找了个包厢，让小高坐在中间，我和牛小羊一左一右挨着她坐下。我的手指不小心触了小高的屁股一下，她好像没有感觉到。
演艺节目表演的非常专业，可是主持人和演员为了讨好观众，故意加了好多黄色段子和讽刺社会的话，还自己作践自己。我有些替他们难受，这些人一看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有些还下过非常大的苦功，有的人可以一口气翻十几个跟头，有的能把二十米的水袖舞得团团转，还有的像小沈阳一样能模仿各个歌星的声音，可是他们为了市场，都把自己葬送了。但显然观众很喜欢这些节目，喝彩声、口哨声不断。尤其是每次表演节目的人喝酒时，主持人都喊，“两只小蜜蜂，飞到花丛中”，全场的观众也跟着喊“飞呀，飞呀”，气氛热烈极了。
有一个演员唱《说唱脸谱》时，小高跟着轻声哼。我觉得小高的声音太专业了。
在她耳边低声说：“你唱得真好，比台上的都好。”
小高说：“我在部队是文艺兵。真下过苦功夫，有次练功，把牙还磕了一块。”
我装作不相信，问：“真的吗？”
小高把嘴凑过来，呲开牙。她嘴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气，我有种想抱抱她的冲动。握住了她的手，她手绵绵的，我一个指节一个指节摸过，最后紧紧攥住她的手。她眉毛皱了皱，我松了松，我们的手拉在一起。
舞台上一个侏儒出场了。一张口就说：“大家稀罕老子这样的品种吧……”
以前读君特？格拉斯的《铁皮鼓》，喜欢里面那个因为不接受成人世界而拒绝长大的孩子，看到今天这个声音粗老，满脸皱纹的小小人儿，感觉起鸡皮疙瘩。把自己的残疾拿出来取悦大家，不知道他心里是怎样的痛？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报纸上刚说本地有个人家，两个孩子都是侏儒，二十年没有出家门，父亲母亲死后，人们才知道有这么两个人。想起再早以前看《西游记》，羡慕哪吒小小年纪就成为神仙，还责怪牛魔王不该愿悟空，自己的儿子红孩儿被观音菩萨收为座前童子应该高兴。现在觉得一直长不大真是痛苦，即使成为神仙，不生比灭，青春长驻，也比不上该长成啥样子长成啥样子，享受人间的七情六欲好。
侏儒唱了两只歌，像鸭子在叫。可是主持人说：“你表演的这么好，后面的观众看不到，搬个椅子，你站在上面表演吧。”
主持人搬来椅子，侏儒撒娇，“我要抱上去。”
主持人要抱，侏儒说：“我要美女姐姐抱。”
侏儒一步步走下台来，走到我们桌前，对小高作小儿状：“美女姐姐抱。”
望着他苍老的脸，雪白的粉盖不住的胡子茬，恶心极了。
小高捂住脸笑
侏儒又说：“我要美女姐姐抱。”
我把一条腿伸出来，拦在侏儒面前，我想这对他就是一座大山。
主持人走下台来，邀请小高，说：“这位美女，配合我们一下好吗？全场你最瞩目。”
小高还在忸怩。主持人伸出手去，把一张红色的钞票飞快地塞到小高手里，拉着她站起来。小高跟着他上了舞台，侏儒跟在后面，一摇一摆，鸭子一样。
小高抱起侏儒，往椅子上放。
侏儒说：“我要姐姐坐在椅子上，抱着我。”
主持人大声鼓掌，台下的掌声疯了起来。
小高坐在椅子上，抱着侏儒，像把架小孩尿尿。
侏儒却并不马上表演，继续说着肉麻、黄色的段子，主持人和她一唱一和。小高有些不好意思，朝我们这边望。
牛小羊黑着脸，我也黑着脸。
侏儒把头靠在小高胸前，我觉得正是乳房那儿，手还紧紧按在小高又细又长的手上。我发现这个不长个子的侏儒手倒是疯长，两只大手完全把小高的手覆盖住。我想起刚才我还握着小高的手，像饮酒那样慢慢品尝，一下子被这两只乌贼手抓走了。
我不想看了，站起来。牛小羊也站起来。
我们一前一后出了外滩1号，听见里面传来尖叫声和口哨声。我朝地下狠狠地吐了一口痰。这时我又想起杨小米。
说：“你不给杨小米打个电话。”
“她大概也在唱歌吧。”
“她现在做什么工作？”
“售楼。”
天空出现一道白光。
我说：“看，彗星。”
牛小羊说：“是喷气飞机。”
“胡说，喷气飞机的白光晚上哪能看见，又哪有这么亮？”
“就是喷气飞机。”
说着说着我们就吵了起来，我不知道这么明显的常识，牛小羊为什么会和我们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