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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灰衫袅袅

临危不乱、处变不惊,陆修远原本以为他早就达到了这种心境,但是事到临头他才发现,他差的还远。这一路走来都恍若梦中,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那片他经常修炼的小树林中的。

从树林间隙往外看去,依稀还能看到黄村的一点轮廓,但是他却没有勇气走出去。不是怕被别人发现,而是不敢面对昔日生机勃勃如今却残垣断壁的那个家园。

陆修远好不容易才聚气一丝思绪,仔细一回想就发现了了一丝端倪。最近半年多来,黄伯村长每天都有点忧心忡忡的,以前村长基本不怎么管事,但是最近却加强了村中护卫队的操练,而且一有功夫就督促黄村少年们努力修炼。当时有些玩心较重的少年还暗中埋怨村长,而村长也没有像平时那样笑骂几句,只是淡淡的说了句‘现在多流汗,将来少流血’。由此看来村长已经预感到黄村将会有此劫难,现在想来,村长能痛痛快快的把魔灵果交给他,估计多少也少不了这方面的原因。

陆修远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二丫的身影总是浮现在眼前,他仿佛能看到,在危险来临时没有自己守护在身边的二丫那无助而又怯懦的身影。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他不想打破自己仅有的一丝幻想。这一世的父母对他来说完全就是陌生人,但是他第一次这么真诚的祈祷,希望父母在天之灵能够保佑二丫一定要平安。

……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陆修远换上从张强那里得来的短褂,想了想,又从衣摆扯下一块布头蒙在脸上,细细观察了一下林子外边的情况,摸着黑,向黄村的位置摸去。

前世他积累下了无数类似的经验,现在做起来得心应手,就这样一路小心翼翼的潜伏到了黄村。也许是经过了七天的时间,敌人放松了对黄村的监察,这一路走来,陆修远倒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此刻陆修远正走在曾经熟悉的小路上,望着四周森冷的景象,心如刀割。全村上下什么都没有留下,所有东西都被付之一炬,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一些斑驳的血迹和一具具面目全非的焦黑尸体,昭示着这里经历了一场怎样惨烈的战斗。

陆修远忍住悲痛,仔细查看了自己家的情况,让他松一口气的是,没有发现他最不愿看到的场面。在残破的屋子中,他看到原来保存着一对纯金发簪的铁盒子这已经空了。那对发簪是他亲自给二丫锻造的,二丫不舍得带一直保存在盒子里,现在发簪不见了,应该是被二丫取走了。进一步推想,二丫既然有时间取走发簪,那么二丫很有可能逃出了黄村。虽然逃出去依然是九死一生,但是最起码还是逃出去了。

深深打量了一眼这个依稀还能看出轮廓的小院子,陆修远转身向黄书郎的家走去。

刚走两步,陆修远就怔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打两个寒颤,后心瞬间冒出一股冷汗。就在刚才,他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虽然没有明确的看到,但是他前世练就的敏锐直觉告诉他,现在真的有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

临危不乱,心思电转,陆修远看似极其自然的转了个小弯,往远离目光笼罩的区域走去。

‘对方没有马上出手,难道是以为我还有同伙,想要一网打尽?相信他应该不知道我发觉到了他的存在,那么我就还有一丝机会。’陆修远脑子飞速转动,电光火石间想到无数对策,不经意间眼睛的余光瞟到旁边有一间还算完好的房子,神情自然的走了进去。

进门的一瞬间都来不及调整呼吸,立马脚步一错,缩着身子从窗户穿出,然后不要命的催动体内气血,借着房屋杂物的遮掩,头也不回的往远处冲去。

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冲进树林,凭他对树林的熟悉程度,他就有把握甩脱敌人。现在陆修远只恨自己没有学习过一门像样的身法,只能凭借蛮力甩开腿狂奔。

刚刚奔行片刻,冷冽的感觉再次袭身,‘不好,他又注意到我了,看来是个非常厉害的高手’陆修远感觉到刚才被他借助遮掩甩脱的目光又回到他身上,他只得再次强行催动气血,索性也不在遮遮掩掩,势若惊雷加速向树林冲去。

数百丈的距离不断拉近,陆修远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冲进了树林。冲进树林的瞬间,他终于有功夫向他的身后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直接吓的他灰飞魄散,只见身后黄村方向一道形如鬼魅、飘忽不定的身形,仿佛一溜烟尘一般,一步踏出就是三丈的距离,仅仅几步就越过数十丈。很明显,对方正在以超出陆修远很多的速度向他追了过来。

陆修远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他对蛮荒群山外围这片树林的熟悉程度了。以前经常和村里的猎人小队进山打猎,而他自己也时长在山林里寻一些风景优美、安静的地方练功,所以他对这处山林熟悉异常,或许可以借此摆脱敌人。

一路身形变换,陆修远虽然很是急迫,但是目光中仍然透露着冷静。他在这片山林中毫无规律的来回奔走了几圈,最后选了一个树木最为茂盛的方向狂奔而去。在奔出数十丈后,又小心翼翼的踩着刚才的脚印往回退了十多丈,四下略一打量,猛地提了一口气,双脚连蹬树干,稳稳的落在树梢一处茂密的枝叶当中,然后裹紧衣服,屏住呼吸,使自己进入类似于龟息的状态。

刚刚藏好身形,陆修远就听到有一阵衣袂翻飞的声音落到树林当中,当下更加收敛自己的气息,不敢有一丝声响发出。

“小鬼倒也精明。”一声沙哑的声音响起,话音未落,一阵劲风扫过,一个飘忽的身影,沿着陆修远脚下的路线,追着他刚才踩出的脚印,往山林最深处追去。

衣袂之声渐渐远去,陆修远却是一点也不敢放松,等了片刻,依然没有异常,陆修远才彻底放下心来。他刚准备跳下树梢,就感觉到脑后一阵冷风,然后他就被一只大手卡住了脖子,还没等他发出声音,又有一只皱巴巴的手掌捂住了他的口鼻。

随之,耳边传来一声低语:“不要乱动。”

陆修远背后冷汗直冒,抖了抖耳朵,心思略一转动,乖乖的不在挣扎。

又过得片刻,一阵嘈杂之声传来,陆修远余光一瞥,随即瞳孔猛然一缩。只见三个黑衣人从脚下一掠而过,浑身阴气森森,令人悚然,因为他们都带着一个似哭似笑的幽冷鬼面。

一直到声音消失好大一会儿,陆修远都被捂着口鼻没有松开,哪怕他心肺强大能够憋气,也险些昏死过去。终于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捂着口鼻的手拿了开来,身后传来一阵像是铁石摩擦似的沙哑的声音:“小鬼,你竟然没死,看来你是成功了。”

陆修远听到这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声音非但没有不舒服,反而像是听到天底下最动听的声音一般,竟是控制不住的快要留下眼泪。

“黄季长老,是你吗?刚才一路追我过来的人是你吗?你没死?我就知道,你们可都是凝神境界的高手,这周围方圆数千里五百年没有出现过的高手,怎么会轻易死掉呢?快告诉我,黄伯长老他们在哪里?二丫呢,二丫离开我这么长时间,一定很想我,我要快点去找她……黄季长老,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啊?快点告诉我他们在哪里,告诉我啊。”陆修远开始还神色兴奋,但是到得后来,见黄季长老一直沉默不语,言语之中隐隐透露出绝望,竟是不顾黄季长老的长辈身份,使劲扯着黄季长老的领子。

“小鬼,冷静一下吧,你是大哥最看重的孩子,怎么能给大哥丢脸?大哥和二哥都战死了,黄村三老现在只剩下我还在苟延残喘,若不是我身有重担,怎忍心让他二人独行。我黄村上下没一个孬种,他们都死得其所,在他们殊死搏斗下,有不少年轻人都逃了出来,你妹妹也在其中,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我黄村最后的希望啊。不过现在情况不容乐观,鬼面人大头领虽然被大哥和二哥决死反击打成重伤,其他凝神和灵窍境界的高手也都被全村拼死干掉了不少,但是现在还有好几个鬼面人在外搜寻我黄村子弟,刚才那三个鬼面人都是凝神境界的高手,已经追踪我好几天了。若不是我刚好在黄村看到你,怕是你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黄季长老,见陆修远片刻间就镇定了下来,暗中点点头,向陆修远解释了一下之前的状况。

陆修远稍微冷静了下来,被黄季长老这一说也是心有余悸,他太小看这个世界的武道高手了,现在他仅仅只是一个炼体四层的小人物,怎么可能明白那些真正武道高手的手段。黄季长老轻而易举的就能看破他的布置,神不知鬼不觉的欺身到他背后而他却毫无所觉,那么敌人没有理由办不到,看来他后不能再凭着上一世的微末成就小觑这个世界的武者了。

想到这里,陆修远压下心中惊惧,神色愤恨的问道:“黄季长老,黑衣鬼面人到底是为了什么竟然会屠杀我黄村村民,我黄村世代在此安居,应该没有得罪过这么厉害的敌人。”

“世代安居吗?呵呵,颠沛流离罢了,这些东西你不需要知道,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好处,既然你成功的度过了魔灵果的必死之劫,那么这个东西或许让你保管比留在我手上要好。”黄季长老像是想到了什么,深深的看了陆修远一眼,从怀里摸出一个蚕丝锦囊,递到陆修远手里。不等陆修远问话,就身形一闪,飘然跃下树梢,然后脚步连点,往蛮荒群山深处疾驰而去。

呼吸之间,远远的又飘来一声喟叹:“不用刻意探究那是什么东西,有缘你自会知晓。你虽然心智不弱、胆大心细,但始终还缺少一手保命手段,这篇《惊鸿掠影》就送给你了,是我年轻时外出历练所得,希望多少能给你一些帮助。我此刻已无顾虑,说不得要肆意一把,生死由命,有缘再见吧。”

音落影绝,那一袭灰衫袅袅,渐无踪迹,只留下一本薄薄的书册,划破浓重的夜色,钉在陆修远身边的树干上,嗡嗡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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