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何时开始，行尸们逐渐爬不起来了，一个个头歪鼻斜，只在地上像八爪鱼一般不停地扭转身躯，风也停了。
整座山弥漫着阵阵令人窒息的闷躁，又充斥着浓郁欲呕的血腥气味，唯一不变的是：长春真人像疯子一样，不停地飞舞着手中的拂尘，那滚滚传来的气息，连在旁边的骆维奇都感觉逼人异常。
骆维奇见长春真人这样，也不敢正面欺身向前，顺手拿起小豹手中的齐眉棍，从侧面试探着，对长春真人大喊道：“牛鼻子，行尸已经杀完了，牛鼻子······”
长春真人这才慢慢收起了拂尘，只见他双眼布满了血丝，眼睛变得空洞无神，无风自动的道袍也像漏了气的气球慢慢干瘪起来。好久了他才回过神来，道：“骆老弟，行尸都消灭完了吗？”然后看了看地面上那些还在挣扎着的行尸，方才看似无法战胜的行尸真的就这样给他消灭了。而他，好像才从梦中惊醒一样，仿佛刚才那个充满杀戮充满力量的人不是他似的。
骆维奇和小豹见长春真人停了下来，骆维奇这才轻轻牵起长春真人的左手，抚摸着道：“牛鼻子，是的，一切都结束了。”
长春真人听了，眼睛才渐渐回过了神，喃喃道：“结束了好，结束了好啊。”声音一下子苍老了好多，全然没了之前的中气十足。
是的，长春真人老了，应该说，老得相当快，就像脚下碰着的含羞草，一下子闭合了一样快。原本那满脸红润童颜鹤发的长春真人再也见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极其苍老的脸，满脸布满了深深的皱纹，整张脸，就像一张老树皮，纵横交错，任谁也无法想象，这人怎么能老得那么快，转眼之间就变了一个人一样。
骆维奇虎目含着泪，捧着长春真人的脸，道：“是的，一切都结束了。”
长春真人笑了一笑，或者应该说是脸皮扯了一扯，因为这张脸实在是太多皱纹了，实在是看不出他是在笑还是在哭。
长春真人缓慢地道：“这我就放心了，我，我刚才还怕你们受伤了呢，骆老弟，老道我快不行了，麻烦你帮我火化后将我的骨灰带回武当山，那里是老道的家，也希望你转告我的师兄，我没有给他丢脸，没有给武当派丢脸。”
骆维奇流泪道：“牛鼻子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做到，还有，这辈子能遇上你这样的朋友，真的是我骆维奇最大的福气。”
长春真人手上的肉也变得松松垮垮，他无力地扯了扯骆维奇，道：“骆老弟，方才我给小豹的武功笔记，不是在抢你的徒弟，真的是老道也很喜欢你这弟子，是个万年不遇的优秀人才，也是出于爱惜人才，老道才送他这本笔记的，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骆维奇道：“牛鼻子你放心，小豹有你的赏识和厚爱，我乞丐高兴还来不及呢，以后呢小豹就是我们共同的弟子了，牛鼻子你也不用担心说没衣钵传人多可怜的话了。”
长春真人扯了扯脸皮，道：“那我老道就不客气了啦，好像占了你便宜似得。”
骆维奇正色道：“怎么能说占我便宜呢，如果没有牛鼻子你，我和小豹都不知道是生是死呢。小豹，你过来，快给你的牛鼻子师傅磕头。”
小豹应了一声，给长春真人恭恭敬敬叩了行礼的头，同时喊了一声，道：“道长师傅。”
骆维奇瞪了小豹一眼，道：“哪有人这般称呼师傅的，他比我年长，你就叫他大师傅吧，我是你二师傅。”
小豹连忙重新喊道：“大师傅。”
长春真人整个身躯都颤颤巍巍，浑身发抖，可见心里有了这样一个徒弟，那是多么开心的事情啊，连声说道：“好，好，好，小豹快点起来，为师刚收了你，就要离开你了，以后的修行就靠你自己的勤奋和悟性了。我是方才见没有办法，才使出本门的神魂解体大法，这样强行将我自身的潜能完全激发出来，也是因为这样，我现在才会老得那么快，就快要不行了，你们千万不要为我难过，真的，能为你们做最后一件事，我真的感到高兴，何况还能收到小豹这样好的徒弟，我这辈子也知足了，咳······咳······”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最后，终于头无力地瘫软下来，满满闭上了眼睛。
长春真人走了，就这样走了，为了朋友，为了徒弟，他选择了牺牲自己。死在他们心中真的不算什么，在他们心中，最看重的是朋友之间的情谊，为了兄弟情，他们愿意拿出自己的生命。长春真人如此，骆维奇亦是如此。
骆维奇捧着朋友的松松垮垮的残躯，慢慢地，稳稳地站了起来。他没有流泪，他知道流泪屁用没有，他眼睁睁看着朋友为了自己慢慢死去，而自己却只能看而心如刀割，没有一种痛能跟这样的痛相比，他多想此刻倒下的是自己，哪怕能让自己的朋友多活一秒，仅仅一秒，他也愿意拿出自己的性命来换。然而，这个朋友永远地离开了自己，再也无法跟他促膝长谈了，自己虽然给救了，然而却没有半点喜悦，他真的很不愿得到这样的施舍，他倒愿意能够施舍给他的朋友。有时候，生反而是一种束缚，而死真的是解脱。
小豹虽然和长春真人接触不久，然而心里确实异常敬佩这位德高望重的大师傅，在来的这条路上，他感受到了长春真人的高风亮节，同时也感受到了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浓浓的爱，假如要他拿命来换，小豹肯定会毫不犹豫，真的，世上需要长春真人这样的人，而且越多越好。
然而，这世上就是这样，有好人就有坏人，有好事也必然有坏事，人不可能一辈子都交好运，也不可能一辈子都触霉头。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为长春真人祝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