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苗苗起得很早，宣布今天要自己去上学，不让爸爸送了。爸爸愣了一下，说，苗苗长大了。苗苗洗了脸，刷了牙，却不吃饭，向妈妈讨了五毛钱，就要去学校。妈妈说你吃了饭再去呀？苗苗摇摇头，背好书包就出门。妈妈忙追过来，问，是不是昨天挨老师批评了？苗苗摇摇头。妈妈问，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了？苗苗不再回答妈妈的问题，已出了门。妈妈在门口一直看着。苗苗倔倔地走着，把地上的小石子踢得乱飞。出了巷子，苗苗感觉心里很闷，但她不回头看，故意昂起脖子。
昨天晚上下了点雨，体育馆前面土路上出现一些坑坑凹凹的水洼。苗苗提了裤脚，小心翼翼地拣高处走。体育馆对面的那堵砖墙外的荒草足有一尺高，有几棵细小的绿芽从荒草的根部长出，那些墓碑就躺在那些荒草中。苗苗为了躲路中间的一个大水坑，踩着墓碑往前走，一块碑上已涂上了黑颜色，刻了一些字。苗苗认出前面的几个是“公故先考”，她不清楚是什么意思，但意识到这快碑快要被立在坟里了，心里闪出一丝不安。苗苗下了墓碑，踩在一块软泥上，鞋被粘住了，她用劲拔出来，在碑上刮了刮鞋底的泥。苗苗希望路上能过来一个人，尤其是每天能见到的那个男人和他的小孩，那个小孩胖乎乎的，很漂亮。但是那个男人和他的孩子并没有从她对面出现。苗苗觉得今天路上的人特别少，她回头望望，希望妈妈或爸爸跟在后面，后面路上也是空荡荡的，没有人。苗苗后悔自己今天走这么早。她贴着路边小心地走着，鞋不停地被泥粘住，苗苗从来没有感觉到这段路上这么难走，这么漫长。
好不容易走出这条土路，苗苗拐上青龙泉街。她发觉鞋泥了，裤脚上也粘满了泥。而且心里总是有一丝阴影，苗苗不清楚自己刚才怎么就踩了人家的墓碑。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了，“卖面包来”。苗苗心里踏实了。她站在路边，看见那个女人从前面蹬着车子慢悠悠走过来，边走，她的喇叭边喊“卖面包来”。苗苗还没有等她走近，就扬起了手。女人穿着一条黑色的裙子，下车子的时候，苗苗看见她里面穿着一条黑色的踩蹬裤，妈妈也有这样的一条。女人下了车子，个子更低了。苗苗看见她裙子上镶的玻璃水钻已掉了几颗，剩下的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很亮。苗苗问，一个面包多少钱？其实她是知道的，爸爸给她买过。女人回答，“五毛钱，大人小孩都一样。”苗苗又问，有几种？女人说，甜的和咸的，刚烤出来，还热着呢！苗苗说，给我挑个咸的。女人把面包递过来。苗苗看见女人的手又粗又黑，白腾腾的面包在她手里好像一只要展翅飞走的鸽子。苗苗接过面包说，谢谢。女人居然也说，谢谢。女人还说了一句，好好学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