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告别，清平乡

雨后初霁，云消雾散，天空一碧如洗，如同一块上好的蓝宝石般晶莹剔透。

林月城深吸了一口气，感慨道：“不愧是没有PM2.5的异世界，果然空气清新！！”

“笨蛋，你怎么又跑到悬崖绝壁上去了，你不会是又打算自杀吧？就算是打不过人家宁公子，我也是不会笑话你的，所以你完全不用想不开啊——”刚刚失去至亲的蒹葭，那一双精致的丹凤眼因为长久的哭泣而略显臃肿，顺着眼角留下来的完全分辨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林月城一脸无语地道，“而且，在你的眼里本大爷就那么的脆弱吗？本大爷就不能是站着山顶上欣赏风景吗？”

蒹葭的双手，胡乱得拭去了脸上攒满的泪水与雨水，展露欢颜地道：“怪不得奶奶常说笨蛋是不会生病的，果然没有错——”

只是，这虚伪的笑靥再一次的刺痛了林月城的心。

林月城呆了一下，旋即笑道：“其实，还有一句话奶奶她老人家忘记告诉你了。”

“什么话？——”

“人至贱，则无敌。”

蒹葭想了一下，清澈的双眸中，充满希冀地问道：“所以，你绝不会再一次的输给宁瑟那个混蛋，对不对？”

林月城回应着蒹葭的期望，语调轻松地道：“那是当然，因为我除了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外，还是个天下无敌的贱人嘛！——”

林月城攥紧了手中的拳头，锐利的指甲更是深深的嵌入了掌心的皮肉里，暗暗发誓道：“宁瑟，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好了，我们回家吧——”蒹葭的双手合在了林月城一直紧握着的右手上，脸上的表情细微的变化着，口中轻轻地说道，“姐姐，该着急了——”

山神庙外的乱葬岗上，荒塚中又新添了几座新坟，每一块石砌的墓碑下面都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束刚刚采摘的野花，每一朵鲜艳的花朵之中都凝聚着晶莹的露水，在午后的日光下熠熠生辉。

雨后的道路布满泥泞，林月城踏着积水走了过来，扫视了几眼后，疑惑地道：“难不成，你把那几个混蛋的尸首也一并给埋了？”

白露，点了点头。

“那几个混蛋死有余辜，他们——”林月城的目光落在了白露混合着血液和泥土的手掌上，语气温和了下来道，“他们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做，你的手，都流血了。。。”

“这世上的事情很多都是身不由己的，人死了的话，也不过只是一具尸体罢了，无所谓善恶好坏。”白露甚至连头也没有抬起来，依旧在忙着手里的事情，仔仔细细的打理着每一座有名的无名的坟墓，轻声地说道，“更何况他们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若是再任由他们暴尸荒野的话，未免也太可怜了——”

林月城握紧着双拳，林月城紧咬着嘴唇，嘶吼道：“可怜？他们根本是罪有应得罢了！！他们——”

“不要再说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不想再记起——”白露的脸转了过来，对上林月城眼神的那一刻，林月城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面前的这个人，面前的这位少女不过只是在佯装坚强罢了。

那是一张怎样伤心欲绝的脸啊，只不过因为她之前都一直低着头，林月城无法看见，现在却如同一支箭矢直刺林月城的内心。

是啊，这世上的情感，这世间的憎恨如果能够如此简单的就消除掉的话，人也就不配称之为人了。。

至今，林月城还无法完美的用语言形容当是的情景，但在他的潜意识里，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再一次的，看见面前的少女露出同样的神情了。

安慰是多余的，也绝不会是白露想要的，林月城沉默了片刻，凝声道：“我——，来帮你吧。”

“不用了，还是我自己来吧。”白露又一次的低下了头，喃喃自语着，“这已经是最后的一座坟墓了，也是我能为奶奶做的最后一件事——”

“姐姐，我也来——”蒹葭跑了上去，躬着身，蹲在了白露的身旁。

“小葭，你——”

“这，也是我能为奶奶做的最后一件事——”

白露释然，点头道：“——嗯。”

归山的落日，散发柔美的光芒，既不强烈，也不刺眼，但是不温暖，甚至有些凄凉。

如果，我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的话。

面前的两人，蒹葭与白露也许永远也不会遇上现在的事情。

“——我要走了。”林月城呆呆地说道，蓬松的前刘海因重力的作用杂乱的盖在了他的脸上。

白露，握着火石的双手紧了一下，像似忍住了什么，把香烛点了起来，细声低语道：“你，是该走了。”

白露的心中，仿佛响起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你在说些什么，其实你真正的想法不是这样的。

“。。。永远的离开这里——”

其实，你是希望能和林公子一起走的。白露的内心呐喊道，其实，你一点也不想呆在这个村子里。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心意！逼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如果，每一个人生来都带有一种使命的话，那我的使命无疑就是接替奶奶成为下一任的守墓人。

这不过是你为自己添加的一重枷锁罢了，为什么要一直的折磨着自己！？

因为，这就是我的宿命，无法抗衡的强大命运——

“——你曾说过，你希望我为了你而留下来，虽然，我不知道你这话是真是假，”林月城轻声细语地如此说道，仿佛为了说这一句话，用上了他全部的力量和勇气，“但，这一次我希望你为了我，离开这里！！——”

山林间的晚风吹动着，撩动林月城那一头凌乱的秀发，遮住了他的脸，透出了那一双真诚的眼眸，夕阳背景下的林月城如梦，如幻，他缓缓地把手抬了起来，张开怀抱道：“因为，我喜欢你——”

破碎的斜阳下，芳草萋萋，残阳如血，便是这凄凉的光芒，越过山峦间苍木的屏障散下那一抹支离破碎的余光，拉长了斜阳下那一对落寞的孤影，光影的交错令两个原本互不相干的人缠绵在了一起。

“不，我不能离开这里。”白露拒绝着，态度也转变为了初遇之时的生涩，“林公子，你的好意，小女心领了，奶奶过世了，小女必须作为下一任的守墓者留在这里，你还是请走吧——”

“白露，你跟这个，小鬼去吧，我会作为清平乡的山神继续的看护好这里。”

“山，山神大人？！——”白露，第一个转过身来，其余的两人这才反应过来也一同向山神庙内看去，猫魈弓身踱步走了出来，边走边说道，“————这，也是菖蒲最后的愿望。”

“奶奶，她——”白露沉默了，内心摇摆不定。

“姐姐，现在连山神大人都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我——我明白了，我跟你们去就是，不过，山神大人，您身上的伤？——”

“愚昧的凡人是伤不了我的，过几天就会好了，你们尽管上路就是。”山神猫魈又看了眼众人后，念动起了古老的咒文，温柔地道，“作为离别的赠礼，就让我最后送你们一程去鄢陵吧！！——”

此时，正值夜晚，随着山神猫魈的吟唱，地面开始裂变，一团团蔚蓝色的光点从众人的脚下升至半空。

“好美的光景！”林月城赞叹了一声，伸出手去，将那凌空飞舞着的光点握在了手中。

“这是靈玉。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关于灵子的事情吗？这就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死之后，体内的灵子归于自然的最后形态。”白露，解释着，也随手抓了一颗，接着说道，“或许，能看见奶奶和我们道别也不一定。”

白露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祈愿道：“奶奶，我和蒹葭就要走了，离开这个村子，但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您的教诲之恩。愿，您在天上也能够幸福快乐的生活！”

“我也来！——”蒹葭也伸出手去抓了一颗，含笑道，“虽然蒹葭一直都在惹您生气，但蒹葭真的不是存心的，蒹葭只是希望奶奶您能多看我一眼，多在意我一些，蒹葭是个坏孩子，对不对？”

说着，说着，蒹葭的眼珠子已是噙满了泪水：“蒹葭，真的是太自私，太任性了，奶奶，您原谅蒹葭好不好——”

“蒹葭——”白露紧紧的把蒹葭抱在了怀里。

坟前的檀香静静的燃着，飘然而上的香火宛如一缕剪不断的相思愁绪，传递苍穹。

看尽三十三宫阙,最高不过离恨天。数遍四百四病难，最苦不过长牵念。

这世间是否真有离恨天，林月城尚不得知，但这生离死别的牵挂之苦，林月城还是多少的明白了一点，心中百番不是滋味。

不知，是否是感召到了蒹葭与白露的思念之情，飞舞的靈玉渐渐的聚拢在了一起，化作了一位慈爱的老者面容，虚空中俯视着身下的三人。

“奶，奶奶？！”白露与蒹葭异口同声地惊讶道，只有林月城不知该喊什么，斟酌了半天，羞涩地喊了声“老婆婆？”

“小葭，奶奶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相反的，奶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记住，好好的听姐姐的话，奶奶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奶奶——”

“小露，你还记得奶奶之前跟你说的话吗？”

“奶奶，我记得——”

“你也长大了，也该是有自己的选择了，与其呆在穷乡僻壤的清平乡默默无闻，倒不如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将咱们白家的医术传承下去，等到将来的某一天，你和奶奶一样的老了，疲倦了，再和你心爱的那个人一齐守护在清平乡归来峰的落日之下，你说好不好？”

“嗯，嗯，奶奶，白露都听您的——”

“林公子，老身的两个孙女就都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好好的照顾她们——”

“老婆婆，您放心，我林月城一定会誓死守护好她们的！！——”

“好了，奶奶也该走了。”虚空中的菖蒲，朝着众人最后的挥了挥手，最后说道，“山神大人，谢谢你，让老身最后完成了一桩心愿——”

聚拢的靈玉再度的消散，向着夜空星辰的方向飞去，最终飘渺在无尽的夜空之中，与此同时，一轮巨大的矩形法阵出现在众人的身下，耀眼的光芒转眼间吞噬了众人。

“再见了，白露，再见了蒹葭，但愿你们能够在外面的世界幸福的生活下去，忘记清平乡——”山神猫魈，转身想要回到深山里去，但只走了几步，身体就重重的摔了下去，“——到此为止了吗？唤冥术消耗太多的妖力了，沈策，还真是个厉害的人物，看来，我也要好好的休息了——”

清平乡山谷内，万籁俱寂，就好似一切都陷入了永久的沉睡之中，唯有山腰处那座古老的破旧神庙依然不变的守候在那片寂寥的荒冢孤坟。

————后记

猫魈：“——我去年买了个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