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城飘着绵绵细雨，从车站出来，大呼小叫的都是接人的，有旅行团的有接亲朋好友的，一个车站都是大呼小叫的叫嚷声。秦成的朋友王哥是个看上起匪气十足的人，但墨镜一拿掉，小小的眼睛总是笑得眯起来，很是自来熟。
车上，他嗓门很大的和叶涵聊着，“妹子，头一次来阳城吧？”
不大的车内空间被他吼得震天响，叶涵有种耳鸣的感觉，客气的说自己以前来过一次。王哥给她安排的住的地方是一个公寓式酒店，很有家的感觉，到了以后还一个劲的说着这几天打算怎么怎么带她玩啊之类的。叶涵礼貌的一一回绝，可对方以为她说的是客套话，还是坚持。最后叶涵不得已，只得说：“王哥，我这次来这真不是为了玩来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不用管我，我自己会安排。”
王哥察言观色也厉害，顿了一下笑呵呵地说：“行！那我就不啰嗦了，我和秦成也是多少年的交情了，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要有什么事只管给我打电话，随叫随到。”叶涵只是浅浅笑着点点头，临走前，王哥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住了，“那个，妹子，我也看出来你情绪呢不是太高。别嫌王哥烦，有什么事呢没有过不去的坎，咱该怎么着怎么着，日子还得过，这几天在这你就撒开了好好玩，调整一下心情。记住了，有什么事一定给我打电话。”
下午，厚厚的云遮了天，灰蒙蒙的，雨要下不下的样子。叶涵就是这个时候出的门，阴绵绵的倒是不冷，她对阳城不熟悉，只觉得住的这一片挺热闹，估计是市区之类，很方便。她沿路吃了两样小吃，再往前走走，就觉得右边的一条丁字路挺熟悉的，走了进去才渐渐发现这里是上回他们来过的那个酒吧附近。她掏出手机看时间，估计这个点草帽也不会在。空荡荡的手机屏幕连个短信都没有，她一时间有些小失落。
“叶涵！”
她刚要走，被人叫住，一看，竟然是草帽，还牵着一个小女孩。几步走了过来，张口就是一如既往的粗俗，“操，你怎么来了？怎么不进去找我？”
“我以为那么早你肯定不在酒吧。”低头看看她牵着的小姑娘，这孩子见了生人往人身后躲的样子，让她觉得很是眼熟，问：“这就是五月？”
草帽一把把女儿推上来了点，“对，上次来你没见成，就这小东西。怎么样？好看吧？”说话的时候难掩自豪。
叶涵蹲下去，小五月亮汪汪的眼睛看着她，怯生生的叫了声“阿姨”。她摸摸她绑在两边的小辫儿，点头答应。再站起来草帽又不依不饶地问：“怎么样？好看吧？好不好看？”
叶涵白她一眼，也笑了，“好看好看。”
“那是，开玩笑，也不看看谁闺女，能不好看吗？”得瑟得要命，接着她正色道：“这次又来干什么？能多待几天吗？我好招待招待你。”
叶涵勉强笑笑，“来躲债来的。”
“躲债？你欠谁钱了？欠多少？”
“不是钱，欠的是人。”
草帽翻个白眼，低头对女儿说：“牵着阿姨的手，咱们回家去。”小姑娘听话的上前一点把手伸进叶涵手里，“走，上我们家吃饭去。”
叶涵想拒绝，可被五月仰着看自己的小脸把话给堵了回去。草帽住的离酒吧也不远，是租的房子，虽然不大，但家具电器也是五应俱全。到家后，草帽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衣服一换就洗手做饭。叶涵说要帮忙，结果在挥了两下菜刀以后被她嫌弃的赶走了。客厅里，五月在看动画片，也不和她说话，却总是时不时扭头看她，等叶涵看向她的时候她又立马收回目光。
饭后叶涵洗的碗，这回草帽倒是不跟她客气了，洗好之后出来，就见草帽逗着五月玩，母女俩咯咯咯的笑。
叶涵刚过去，两人就不闹了，五月挪啊挪的到她这边，她笑着把她拉到面前，“现在不怕我了？”刚才吃饭的时候这小姑娘竟然还会给她夹菜，懂事得让人喜欢。
五月笑眯眯的，清秀的小弯眉弓起好看的幅度，蹭着叶涵的膝盖说：“阿姨，我见过你。”
草帽和叶涵都是一怔，对视一眼以后，叶涵柔声问：“是不是上次在酒吧你见过我啊？阿姨那时候有事，所以没能陪你玩。”说着还点她小小的鼻头一下。
五月摇摇头，用她好听的童音说：“不是的，是在广场，你帮叔叔捡到了钱包。”
叶涵的眼前好像一道白光劈下，什么都想起来了……难怪她觉得五月那么眼熟！广场、叔叔、钱包。五月就是当初她第一次见到温阳时在他身边怯生生说要买玩具的那个小女孩。这怯生生的小模样，见到生人躲到大人背后的小举动，这些都和刚才的她见到自己时的表现一模一样。
叶涵呆了几秒，突然就扯着嘴角无奈的笑了，草帽不明所以，问：“什么意思？我闺女这说什么呢？”
她把五月搂进了怀里，下巴抵在她头顶，与其说回答草帽，不如说是在自己唔哝，“原来一开始就注定了。”
草帽：“注定什么？你什么意思？你们俩以前见过？”
五月把她抱着，动不得，眼睛眨巴着别别扭扭的看向她，“妈妈，舅姥姥送我去找你的那次，有个叔叔带我逛街了，买玩具的时候，钱包掉了，还是阿姨捡到还给了叔叔。”
“叔叔？那叔叔什么人？”一听是男的草帽刺都竖起来了。叶涵瞄她一眼，“想些什么呢你！那是我……男朋友。”只能继续这么介绍。
“怎么又成你男朋友了？”越来越乱。
“我也不知道啊！那次我们是第一次见，后来又遇见过几次……”
“然后你们就搞到一起了。”草帽嘴快的一下就接了话。
叶涵也懒得辩白，草帽笑问：“那我女儿怎么跑你男人带着去了？你俩那时候还什么都不是呢，这缘分也离得太远了吧！合着我闺女就成那丘比特了？”
她想了一下，“应该是因为蒋淑婧，你在哪见到的五月？是不是蒋淑婧那？”
草帽舔了舔唇，“啊，是啊，我出来那天是蒋警官带着这小家伙在门口接的我，还是她给我们送上回来的车呢。”说到这里，草帽不免感慨两句，“你说这姓蒋的，当初我多恨她呐！我是真没想到到头来她能这么帮我一把。”
“她怎么帮你了？”她拨拨五月额前的小碎发，“那种情况把五月送来给你就是帮了？”叶涵可不觉得这是帮，当初一个才出狱的人，连自己的路在哪都不知道，她蒋淑婧就把孩子送到她手上，这是帮吗？说是害她都不为过。
“也不怪她，当初我要出来前，蒋警官给我舅打了电话，意思是说问问他们能不能带着五月来接我。她知道我挺想孩子的。结果呢，人是来了，孩子也带着来了，可人家才不是接我来的，把孩子往蒋警官家一扔，说我既然出来了孩子就没义务再带了，送完孩子人家就走了。还有啊，我还是等到了阳城了才发现她在我闺女口袋里塞了一千块钱。我的眼泪当时就没忍住……算了算了算了，不想说了。”草帽匆匆结束，把脸别过去了一下，两人沉默了一会，草帽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却还是看得出眼眶有那么一点红，“说了半天，我的事你倒全知道了，你那男朋友是怎么回事你还没说呢！”
叶涵握着五月的两只小手，很难看的笑了一下，“他是蒋淑婧的侄子。”
惊愕的寂静后，草帽吸气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你……就是上次一起来那个？就后妈带了个很欠抽的妹妹那个？”
她点头。
草帽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说你……你说你找谁不好，这……”
“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
“那现在呢？”
叶涵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看着把玩着五月的手。
“吹了？”
她默认，不想说太多。草帽是风风火火的急性子，不搞个清楚她不罢休，追问：“你俩好了多久了？说分就分了？他也同意？”
“不分能怎么样？等着蒋淑婧把我宰了吗？”
草帽轻轻点点头，替她无奈。
怀里的五月看着看看两个大人，最终在一片沉默里也跟着沉默起来。叶涵把她抱坐到自己腿上，搂着她有些舍不得放开。原来这些事情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当初他牵着的小五月，现在抱在她的怀里。他们从头至尾都是有一根线串联着的，只是这根线没法打结，所以稍稍一倾斜，他们便从上面滑落了下来，四分五裂。
回到住处的时候天已经全部黑透了，叶涵洗漱了出来早早的上了床，睡不着，先是盯着手机发呆，后来又看着天花板。到了后半夜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过去，做的梦竟然全是冰冷的铁门，她一下就又吓醒了。睡不着了，坐起来抱着膝盖，脑子里想着的那个人模样变得越来越模糊，她的眼泪就这么流啊流的，心脏揪着的疼。
温阳，我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