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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最后的贵族——青铜时代的巧姐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其实对我生命影响最大那些经历是在我相当年幼时发生的,不是在这里,而是在网上。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一个叫“大观园”的站点,当时是很火暴的,现在也被各个坛里的虾虾们常常提起。呵呵,那个时候真地很辉煌啊,现在的BBS都再也没有那么火暴过了。那时候不只大观园,还有随园、荣园、水木园、百家园什么的,都很火暴,现在人们再也没有那样的热情了。BBS已经从它的黄金时代到了青铜时代,我就是一个活跃在青铜时代的ID。

可是和许多我们这一辈的ID不一样,我是见识过黄金时代的,不是那种翻老帖看个光景就自以为是的那种“见识过”,我是真真正正亲眼见过那个时代的火暴。这里我要抖一个料,凤姐真的是我的母亲,也许这是大观园上唯一确定的血亲关系。凤姐要比大多数人想象的年龄要大,她在在线上活跃的那些年其实已经有了小孩子了,^_^表看我妈注册的时候年龄填的20,其实她已经……不过,我妈很显年轻的,人又俊俏,所以那些见过她的个别网友虽知道她有点虚报年龄,但也觉得相差不大,所以真相一直没有被揭穿。有一次她说漏了嘴,说自己有个小女儿,大家还都说她开玩笑,没人信,嘻嘻,真是“假做真时真亦假”。又过了很长日子,有个叫巧姐的ID出现了,并称自己是凤姐的女儿,发过两句不痛不痒挺幼稚的话,大家还都猜是谁的马甲呢。其实根本不是马甲啦,那就是我了。我那时是初中还是小学啊,玩了一小下,那已经是大观园末期的时候了。

那时大观园持续办了好多年,不象现在的一些个坛子,才几个月就没人气了,关了没关都差不多。那时候,不但时常有新人涌现,老将们也个个战斗力持续旺盛,热血啊,据说那时B型血的人比较多,所以BBs基本上意思就是说这些BB们的扎堆,BBS有了血性的支撑,那种火热,才是真地火热,红色火焰的那种热量。虽然我只见过火焰的尾巴,但那尾巴的确如同烟花般绚烂。

我记得是宝玉最后一次在在线上过生日的那次,我妈说要她请双份的,别人问为什么,她说要给女儿带一份,别人当然就问你女儿在哪里啊,于是我就冒了个泡,逗逗大家。我记得那天有好多人过生日,宝玉、宝琴、岫烟、蕙香、平儿,都是同一天吧,记不大清了,好多年了,我那时真是一个孩子呢,现在却也是一个坛子的掌门了。

我这个坛子在“乡下”,远不像当年大观园什么的那样把服务器安在京城,一大批粉有特色的人,出身各不相同,但大都在京城混饭,一版聚,呼啦啦一片。我们这里人远地偏,看来看去都是身边几个土人,真让人郁闷。

我的老公也是个土人,是的,我结婚了,而且他还是个土人。不过他人还是不错的,这年头能找个像模像样的老公还真不容易,能找个这样老老实实的人也就不错了,好歹他和大观园还有些瓜葛,算得上是沾了点黄金时代的气息。可是他真地很青铜,除了冒出来拍拍人板砖再就没什么正经事了,真没情趣,难怪大家都叫他板儿。哪里像当年大观园里的虾虾们,讨论螃蟹怎么吃啊,柳絮怎么写啊,外国又有什么新产品过来了啊,多时尚多悠闲啊。现在这些人,个个装着跟个愤青似的,好像谁不拍砖谁就矮人一截似的。愤青就非得板砖上见么?当年宝玉愤不愤?我看现如今没个儿比得上他,人家当年也没这样!愤归愤,人家不照样潇洒倜傥玉树临风,引无数美眉竞折腰。那里像现在这帮土人,一个个赤膊上阵,哪里有美眉瞧哩。真是没办法。让我这个掌门没的话好说,没有美眉就没有更多人气,没有人气就没有生存空间。这些个傻×们,拍来拍去也拍不出什么名堂,最后闹得大家见面个个吹胡子瞪眼的,谁也当没看见谁的。真是没有远见。

我要是发脾气的时候,才不会像他们那样拍砖头呢。我就想,如果是黛玉前辈在的话,她会说,“我瞧见一只呆雁,才出来,就扑“忒儿”一声地飞了……”

不过,我更应该学我妈做管理员的那会儿,“这里过门风倒凉快,吹一吹再走。……我从今以后倒要干几样刻毒事了。抱怨给老大听,我也不怕。糊涂油蒙了心,烂了舌头,不得好死的下作东西,别作娘的春梦!明儿一裹脑子扣的日子还有呢。”现在有些个人,自以为自己资格挺老,见个人简直是用鼻孔瞧,其实他们是个什么身份,资格老,资格老混过黄金时代没有?我巧姐,不说别的,那可是堂堂正正在大观园上发过帖子的主儿。你们谁有这个份儿站出来算我服你。别看我年纪不大,在这个坛子上的日子还有点浅,可俺的地位来的正正经经清清楚楚,那是有“道统”可查的,不象那些混江湖的,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根本不懂咱村里边的规矩。咱稻香村在线村子虽小那也五脏俱全,也是有积淀的,不是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爱怎么拍就怎么拍,爱拍谁就拍谁,“盗亦有道”,哪里没个规矩先。那些个什么东西,敢来对我拉拉扯扯!我不过看着前辈的面上,资格又老,敬他们一下,这就狗仗人势,天天作耗,专管生事。如今越性了不得了。打谅着我是同那些姑娘一样好性儿,由着你们欺负,不好意思拍砖,那就错了主意!拿我取笑!我但凡有气性,早一头碰死了!我倒要明儿一早回过有地位有权限的几个大虾们,该怎么,我就领了。

唉,还是探春前辈的这段话精彩啊,现在的人就说不出来这么样的话喽,连拍砖都一代不如一代。呵呵,我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在别人面前用大观园上的一些经典话。唉,那个坛子给我的印象好深啊,那时候我还那么小,就接触BBS了,给我的震惊是无法磨灭的。我想我以后爱上虚拟社区就是因为我小时候我母亲无意中曾把我带到这里,我就属于这里了,我今天在网络里流连忘返不能说和我的童年没有关系。在现实中我的生活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可以说出来的东西,只有打开网络,我的生命才苏醒,我才能听到自己的呼吸。所以我的老公也是在网上认识的,否则我在他面前就不会有生气,这样我就不可能嫁他,他也不会娶我。就这样,我也成就了一段网络情缘,虽然他是个土人。

嗯,土人,这里都是土人,光听名字就很土,什么稻香村在线、什么板儿、什么刘姥姥(这个尤其受不了,搞笑戆冇这搞法,搞错没有)我都ft了。我总是要和土人保持一定距离,哪怕是我老公,我才不像他们那样说话呢。那些个人,自以为淑女呢,甲醇!想当年大观园上那些前辈,那才叫淑女的典范呢。黛玉、宝钗前辈她们自然不必说,纵湘云的豪迈、香菱的憨态也都各有风韵,就说我妈,被人称为“辣子”,泼辣麻利不似那些女儿家,但端起架势来不照样把那些臭男人整得魂不守舍。再看看她们谈的都是什么,春天写桃花诗秋天写海棠诗,好文雅;螃蟹有几种吃法鹿肉怎么烤得好,好兴致;玫瑰露、茯苓霜并西洋机括,好精致;连编排人也是“呆香菱之心苦,疯湘云之话多”,要么还有耗子偷香芋的故事,好才情。现在的大虾们,哪里比得上当初的十分之一呢。

世无英雄,竖子成名,别看现在那些个人五人六的,写个“若水三千一瓢饮,此生惟愿伴钗裙”就引得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蹄子们“哇噻哇噻”的,自己也当个宝似的。放到当年大观园上,还不笑掉一排大牙小牙的。“想象更无怀梦草,添衣还见翠云裘。脉脉使人愁!”“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空挂纤纤缕,徒垂络络丝,也难绾系也难羁,一任东西南北各分离。”随便拿出几句来都让那帮小子们傻了眼。看你们还怎么趾高气昂,也就是蒙蒙现在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罢了,要是在当时,哼。

我说话才不要像她们呢,简直土人。我总是要像我妈妈那一辈的大虾们那样说话,温文尔雅,含威不露,戏谑恣意,止于情理。不像现在那些新人,满口胡说八道。我是见过世面的人,不像他们。我是不合这个时代的,谁能合这个时代呢。我是见识过黄金时代的,偏偏要我在这青铜时代厮混,谁不郁闷。想我母亲她们那时候,那才叫BBS,帖帖经典就不说了,网下的活动也缤纷精彩,故事错综复杂,八卦新闻此起彼伏。那里像这里,死水一潭,除了偶尔来两个风骚的勾勾搭搭,来两个酸的歪诗押不着韵,就剩下一帮板爷没来由这一搭那一搭地拍砖,无趣。所以我发言时常常自觉不自觉地在用大观园上的一些经典话,唉,没办法啊。现在他们流行的那些话啊,简直没一点可爱。

可惜大观园已经关闭多年了,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大虾们,绝大多数已经不知踪迹了,多少风流往事,连文字也存下来的有限。都说网事云烟,那么辉煌的大观园在线最后不也是掰了么。BBS啊,掰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直落得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不过后来有个叫曹学琴的,不知从那里拷了些大观园在线的硬盘备份,花了10个月的晚上和周末,编出了一本描述大观园在线历史的册子。由于是记录“神话时代”的大虾们的风流往事,许多事迹不可考证,只能如幻如梦,所以叫做《红楼梦》。可是BBS更新很快,硬盘备份啊,况且是那个时代,关站后又没人管了,中间缺的后来少的,那里能完全呢。况且后来一场病毒灾难,这本《红楼梦》也只剩下不到原来的2/3了,而原始资料的丢失更是无法弥补。曹学琴从此心灰意冷,专心他的飞机制造专业,从此绝迹网络。不过后来又出现了胡十、俞平白、何齐方等几位好考据的网友,多方收集资料,补充了很多大观园在线的事件和历史。他们有时也会找我这样现在还能找到的和大观园在线有过瓜葛的不多的几个人聊聊,我还是蛮愿意的,那个时代啊,太辉煌了。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红楼梦》,经常我就把它枕到枕头底下入睡。睡了以后常常梦到大观园在线的界面,好多传说中的ID的头像在眼前跳啊跳,跳啊跳。嘻嘻,做梦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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