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姐按】这篇文章在一个不出名的小坛子里找到的,据俞平白、何齐方、明义、永忠、周至县的倪畅、在琉球国留学的武志他们一干乐于考证的网友一致认定,就是大观园在线上风传的妙玉留下的自述。一篇传说中的文字被发现,实在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我就是这样常常想念一个人。
是的,我不会否认这种想念。
想念不同于平日所说的思念。思念家乡,思念亲人,称之为挂念可能更合适。提着才想到,提不到照样吃喝却没有那些事始终在心头。而想念一个人却是另一番光景,那是站也想,坐也想,吃也想,喝也想,睡梦里也想着,满天遍眼是一个人的影子,躲也躲不掉,挥也挥不去。
我这样想念着一个人。
用我的身体,而不仅仅是我的心灵。
我的身体也在想念着,也在这样想念着。它渴慕着一个环抱一次颤栗,它留着他的温度,留着他肌肤上的感觉。我的身体也在这样想念着一个人,夜晚松软下去,白天又紧张起来。日复日,月复月,潮汐般而来。
是的,甚至在我还没见到他真人时,我就这样想念起来。
美好的事物总是突如其来,哪怕会稍纵即逝。
那时,我们年轻,是的,年轻,所有人都还年轻,衰老只是一种传说,远远地躲着我们。
年轻本身就是一种美好,我们在尚年轻的时候相遇,现在看来,真是一种幸运。在青春尚未褪色之前,我们相遇,我们想念。虽然我们这辈子还有太多的事不能干呢,可是在我们青春的岁月里,确实真的发生了好些事情远超过了后来岁月里的总和。
青春的想念是带着体香的。不象年老那样拖沓冗赘。
青春的身体是适合去想念的,那样温软,充满了想象的空间。
那空间大到有时让人觉得有种空虚的感觉。那空虚是身体里的,很多个夜晚,在西山脚下静谧的公寓里,我的身子安静得可怕。在隔绝了繁华喧嚣的白色墙壁围绕中,那年轻的身躯横陈在天蓝绒的床上,晶莹剔透,寂寞无声。
我当然厌倦这种寂寞无声,尤其逢到春光明媚时。很多次,外面花事如潮,我只能取酒自斟,低低地一杯血腥玛莉,身体更加浸润了,应和着外面如潮的花事,整个身体好像微微地红润起来,像浸染着血腥似的。
所以当我在网络上开始依恋他的时候,我当然要同他见面,我当然渴望的是真实的接触,是身体与身体的接触。
我无法忍受住太大的房子,想念却要靠显示器来维持。
我请黛玉当然是意在沛公了,我不可能不设法和他相见面,和他相亲近。这么多年,我第一次遇见这样一个让我心乱情迷的人;许多年后,这也是唯一一个让我如此心乱情迷的人。他早已占据我的心灵,现在,该轮到我的身体了。
我会耐心等待那些机会的,因为我相信,有些事情终究会发生的。
我记得是那年他过生日时,我没有去,只是去了一封贺卡,他当然心领神会。后来,我们在阳澄湖见面。那年的菊花开的很盛,满眼白色的花如雪如浪,都是名品“一捧雪”。那雪白的午后,不,雪白的夜晚,花的白变了夜的颜色。
那是我生命中仅有的一次白色的夜晚,其实有一次就够了,就够幸运了,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没有遇见白色的夜晚。纯洁者一切皆纯,所以那夜晚是白色的。满眼白色的菊花如雪如浪,在我们身边招摇着。
我想如果再晚几年,我们就不会只停留在那种状况,那时还太年轻,年轻到羞涩。那么多白菊花呢,我们如江中小舟,却只是随波轻泛,不知多做点什么。不是不知,还是年轻时太羞涩啊,总是不敢,总是惧怕,其实没有什么好婆婆妈妈的,激情就是激情,何必非要说服自己要理智呢。人生在世,我们理智的时候已经太多了,悔不当初应该激情一次。
年幼时太不知火候了,我拒绝着身体的召唤,然而我又如此渴慕这种召唤。
我的身子是时常空虚的,某些时候,某些地方,总有一种想被充满的感觉。我想我遇见了他以后,就突然有了一种充满的感觉。原来以前那么多年的空虚,就是为了等待这一次的充实啊。
很难想象最后给我充实的人不是他。然而世事无常,它就是如此嘲弄我。也不敢想象,这是一种“充”而不“满”的状况。“充”而不“满”呐,除了你,谁又能让我漫溢奔涌呢?
是啊,从那儿以后我还是不住的想念,还是住太大的房子,用显示器来维持相思。
我的身体开始想念他的温度,他的肌肤,想念拥抱时轻轻的颤栗。我的口腔似乎还有他的味道,从秋天持续到春天,季节的更换没有带走。我的身子开始幻想他的存在,幻想他的轻抚,以致于自己颤抖起来。
谁说爱上一个人就只能爱他的灵魂,我的身体就是这样固执地想念,固执地幻想。
那些夏天的夜晚,我潮湿浸润;那些秋天的夜晚,难耐清高。
冬天一个下雪的清晨,你从我这里拿了一枝红梅,那红梅只有在雪中才分外妖娆。
又是一个白色的日子,雪中的红梅,那么分明,清清楚楚地随着你,跟着你;雪中的红梅,那么分明,清清楚楚地远去,离去。
现在我这里不再种梅花了。我的院落里是一溜色儿的白菊花。栖霞山移来的“一捧雪”,金陵城里的头一号。今年的“一捧雪”开得特别盛,就像那年我们在阳澄湖湖边时一样,如雪如浪。这“一捧雪”最是娇贵,异地难养,前些年总不见好,不知怎么,今年却开得格外盛。好多年没有见这样的白菊花了。
可惜如今是我独自对花,不见他的踪影。
又是一年菊花时啊,我却丢了他,我却丢了你。
不再在网上看到你的ID,你也不住在以前的街区,这个城市里没有了你的痕迹。可是你还欠我一个拥抱,我等你来偿还呢。可是,你欠我的何止一个拥抱呢,我们这辈子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干呢,我又找谁去偿还?
我只有住着太大的房子,想念却再不能依靠显示器维持。
想念只有依靠回忆维持。
靠过去每一个细节维持。
是的,我曾经见他时面绯耳热、心跳不已,虽然仅此一次。只此一次就被人记了下来。世间的事想瞒是瞒不住的,纸是包不住湿东西的。一旦被一个人知道,就会被更多的人知道,就会化作街头巷议,久久不去。
就像青春经历过的事会一直存留下去,藏在身体隐秘的角落,这样伴随我们直到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