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阔对他的四岁，只有恍惚的记忆，爸爸冲着似乎是哥哥姐姐的人发着熊熊怒火，妈妈在一边儿无助地哭泣。在那之后很久，他都没有在见过哥哥姐姐。在楚天阔14岁的时候，他第一次坐在爸爸的车里进入整个中国政治核心的核心之处－－－－海里，那时他还不清楚自己的爸爸是什么样的人，不知道自己将要过什么样的生活，遇到什么样的人。
“走吧，他几点的飞机？”郑安邦看看表。“九点四十。”“走吧。”龙在天先出来。一行三人出了将军楼家门，门口两辆红旗。“郑毅？”龙在天看向郑毅。“恩？啊。爸。”“不要有心理负担。”“没有。”郑毅捏捏发汗的手心，他不会承认，自己在接儿子回国的前一个晚上会失眠，而且现在头脑发昏。“这段时间住过来吧，我们不在你就带他出去玩玩。不要担心，父子天性，他会和你很亲近的。”龙在天拍拍郑毅的手。“恩。”“有点出息！当初是谁不打招呼就送走的？”郑安邦瞪郑毅一眼。“好了，安邦，不提了。”龙在天和郑安邦聊起了军区的事。到了机场，车直接开了进去。郑毅看着停机坪上的大家伙，心里又开始有些微的忐忑。九点四十。一行五人都下车等候在车旁。银灰色的小型私人飞机。舱门打开，先是仨壮汉，然后是一个穿休闲迷彩的中年男人。朝后面招呼了一声。后面……郑毅花了眼。“郑毅，你好。”中年男子走过来，十分刚毅的外表，欧洲人的强壮，伸出手。郑毅一时失声，只是紧紧握住那只手。“哦，我父亲。”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人的示意，介绍道。“伯父，你们好。”男子点头颔首。“Daddy！Isthatyou？”一声脆生生的童声郑毅觉得从脊椎往上一阵僵直。他攥紧了拳头，不想低头。可不得不低头，那孩子抱住了他的腿。入眼的。只有那一双眼眸。那双在急救室外跳脱的顾盼神飞；在部队时的惊奇与兴致勃勃；在说服双方家长时的坚定；在婚礼上的深情凝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无望的眼神……郑毅直直的凝望着那双和妻子一模一样的眸子。一样上挑的眼角，顾盼流转的眼波，带着兴奋的光亮……“质子职守，雨自写酪。”那孩子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艰涩的中文。郑毅一愣，随即剧烈的颤抖。他推开了孩子。“V.”中年男子看向孩子。“Sorry.”那孩子低垂了眼眸，蹦跳到男人身边，朝龙在天和郑安邦灿烂一笑。“I’mVincent.Grandpaand……grandfather.”“你好，孩子。欢迎回家。”龙在天说道。郑安邦则见自己的孙子只会英语，面上有些不悦。“郑毅。”男人看了看表。“哥。”郑毅回神。“Igottogonow.Thisisyourson.”男人拍拍郑毅的肩膀。“伯父，告辞。”得体的颔首礼。“V.”低头看向孩子。那孩子左手比了个OK，小白牙贼亮,笑得见眉不见眼。男人揉了揉孩子的小黄毛,定定看了郑毅一眼,大步朝旋梯走去。飞机轰鸣着离开，一如三年前一样。
“Papa！”孩子又冲过来抱郑毅腿。郑毅看着那孩子的笑脸，心里颤抖。这就是五年前令他们俩激动万分的意外之喜，四年前他站在手术室外差点流泪的小家伙，他最后连看都不忍看，就让孩子外公抱走的无辜襁褓。“Vencent.”郑毅低唤了一声。孩子埋头进了郑毅的长款大衣。郑毅终于鼓足了勇气,把儿子抱了起来。挺轻的，郑毅没概念。“先上车，回家再说。”郑毅抱着儿子上车，顾乡搬上后备箱两大箱子行李。“Papa，IcannotspeakChinese.”郑毅听着儿子软软的声音，心里热热的。“Grandpa,mygrandfathersaidthatyoutwoaresuperheroes!”笑眯眯地冲龙在天说道。“爸，他说他外公说您二老是大英雄。”“是嘛，呵呵。”龙在天爱怜的看看孙子。“怎么，自己家里还得有翻译不是？”郑安邦不满。“诶，孩子在外面这么长时间，慢慢来。”“想吃什么？宝贝儿。”郑毅翻译。孩子毫不犹豫，一个字，虾。“好，虾！”龙在天笑。“Hot.”小东西脸有点红。郑毅伸手帮他脱。别说，刚没注意，这父子俩还是亲子系列。外边一件长款风衣，里边衬衫。这小不点穿的还挺正式，灰色丝绸衬衫外边还系个黑色小领结，搭上他的小金毛，奶白的皮肤。郑毅觉得这孩子吧，有点太……漂亮，怎么像个女孩子呢？“真像。”龙在天看看这爷俩，不由得说。这孩子一双眼睛像了他妈妈，可是整体五官完全就是个小郑毅，缩了一版就是老照片。“是。”郑毅微笑，也像他妈妈。“头发怎么这么黄？”郑安邦气鼓鼓得问。“大了会好一点吧。”郑毅无奈。当年老爷子就不同意生混血，现在还这么在意。“哼，洋鬼子。”“安邦。”龙在天劝止。“宝贝儿，这是爷爷。”说着龙在天抱起小东西放郑安邦腿上，郑安邦有点失措，他几十年没抱过个孩子了。孩子好像也看出来这是个黑脸，上去就是吧嗒一口，和郑安邦抱了个满怀。郑安邦被这么一抱，也就软化了。拍拍孙子后背，好软的小东西。“以后是叫乐乐，还是凌云？”郑安邦是不会忘了自己取的名字的，这是主权问题。“您看，都成吧。”“那就凌云吧。”这小家伙挺活泼，路上看着过哨卡还问了半天。郑毅从没觉得自己的英语起过这么大的作用，两年桑赫斯没白待。“不成，还是得找个翻译。”郑安邦半天憋出一句。“司令员，男女？”顾乡在前面问。“男女……诶,顾乡,你的英语行不行？”“……我没实战过。”顾乡表示自己躺枪了。“那就试试！”“……是。”顾乡表示自己虽然三十六的人了，但是岗位需要，要重拾英语识字课本。
把孩子带回家，中午了。小家伙下了车看着通体乳白色的将军楼琢磨了半天。郑毅看他研究，站旁边没说话。俩老爷子先进门了。“爸爸，这是我们家？”“是，爷爷家。爸爸还有其他的住处。”“恩……很复古。”小家伙皱个眉。“是。”郑毅轻笑。进了家门，小家伙看着客厅，又一次沉思。“把鞋换了吧。”郑毅蹲下从鞋柜里拿出专门给孩子准备的卡通拖鞋。这小子倒是没着急穿，脱了自己的小皮鞋，一屁股坐地上研究拖鞋。“这是什么？”指着喜洋洋的笑脸。“呃……绵羊吧。”郑毅无语。“你看过蜘蛛侠吗？”“……没有。”“真的？”一脸不可置信。郑毅满脸黑线点点头。“黑衣人？”“……爸爸是成年人……”郑毅深深无力。“反正我很喜欢，有蜘蛛侠的吗？”扬扬手里的拖鞋。“先穿这个好吗？明天再买。”“吃水果吗？还有坚果，糖。”郑毅看着茶几上，招呼。“我不吃糖，牙医有电钻！”小不点一个夸张的表情，逗得郑毅想笑。老爷子换了衣服下来，龙在天笑吟吟看着小东西。“爷爷。”小家伙又笑。这小家伙的笑挺有杀伤力，甜甜一笑，弄得你心里暖洋洋的。“马上吃饭了，先别给吃零食。”“宝贝儿，虾是不是？马上就好。”凌云听不懂，就是笑。“首长，午饭好了。”“行，吃饭！郑毅，带孩子洗个手。”
“洗好啦？来来，上桌。”“我抱他吧，够不着。”郑毅翘起腿，抱儿子上来，小东西才差不多可以把手伸在桌上。“吃吧，郑毅，多给孩子夹菜。”龙在天夹了虾在凌云碗里。凌云微笑谢过，低着脑袋研究全须全尾的蒸虾。“有刀吗？”“爸爸给你剥。”郑毅给他剥虾皮，不小心溅了汤汁在小家伙的脸上，小家伙捂着脸翻身跪在郑毅腿上，躲得远远地。“对不起。”“不，是他不想被吃掉。”
饭后，应该是要午睡吧？郑毅心累。他为什么这么激动啊，为什么没有午睡的迹象啊？“睡午觉吗？”小家伙看看他的小腕表，摆摆手，“我有时差。”五月的天气还不是很热，郑毅就带着小家伙在院子里的花圃旁边坐会儿。“爸爸，你是军人？”“是。”“外公以前也是，我舅舅也是，舅舅的爱人以前也是！”“恩，俩爷爷都是。”“我要不要也是呢？”郑毅没说话。这件事，恐怕他自己，做不了主。“我之前有查，我想去这几个地方旅游。”掏出他的苹果，给郑毅看地图。一共八个地儿。故宫，长城，圆明园，清东陵，秦始皇陵，上海，香港，布达拉宫郑毅看了看，一个月，怎么可能去这么多地方？“一个月时间，我们不可能都玩遍，先北京的好吗？”“什么时候？”“明天吧。”折腾到下午四点，终于累了，上下眼皮打架，郑毅抱他上去自己房间睡了。“罗瑞塔，记得叫我起床。”闭着眼嘱咐。郑毅坐在床边，定定看了会儿儿子。再醒的时候，晚上七点。晕乎乎的得被抱下楼，看见了楼梯边墙上的照片，扒着看。“先吃饭吧，爷爷们在等你。”饭后闹着要看照片墙。有老爷子的军功章，在以前部队的老照片，郑毅的一两张照片，龙郑二人的合影。小不点数着照片上人肩膀上的星星。“我尊敬中国的十大元帅。”“彭？**战争？”小不点儿兴致很高。“我会给你讲讲抗日的大英雄。”十一点，郑毅累了一天，昨晚还失眠，有点吃不消。“洗洗睡吧？”“好，我出汗了。”小东西上楼打开他的箱子，翻睡袍。郑毅放好水，准备好一系列东西。小东西脱了衣服，剩条小内裤。“洗吧，别太久。”挺瘦，怪不得轻。“以前都是罗瑞塔给我洗。”“……”郑毅蹲在浴缸边腰疼的时候，觉得养育一个孩子不是把他从机场接回来这么简单。要洗澡，喂饭，他不睡时你也不能睡，他睡了，也许你还要加个餐。当具体到衣食住行的每一个细节时，才是真切。自己错过了好多。“罗瑞塔”代替了他，还有她。
洗完，郑毅身前全湿了。小家伙朝着浴缸的排水口看地转偏向力，说他在马达加斯加的时候就没看到漩涡。送到床上，郑毅腰疼，真疼。“我要彭的故事，他怎么去世的？”于是乎，半小时之后，郑毅嗓子也疼。关了床头灯，郑毅轻手轻脚去洗澡。
郑毅坐在卧室房间外面的烟台，烟头一明一灭，眼泪滴在手上，烫。说过放下了，就不再为这事儿掉泪，还是破戒了。三年了，从妻子事故离开，一次，郑毅都没梦见过，哪怕是一个背影，一句埋怨，一个笑，都没有过。宛粼还在怨他。怨他在最后，她最无助的时候，不在她身边。可是刚才，他睡在儿子身边，竟然梦到妻子在医院抱着初生的儿子，说鼻子眉毛都像他，将来不怕爷爷嫌他是混血了，儿子要叫文森特，将来当兵还是继承家业都不限制，当个政客也可以，要好好抚养他长大，让他拥有完整的家庭和幸福。原来，宛粼怨他，不是怨他的不在场。而是怨他把他们的儿子送走，没有自己照顾。原来是这样。郑毅抱着自己的头，压抑着呜咽。
未来的一个月，对四个人都是新生活。龙在天担任了“新解十大元帅”的任务。和比较辛苦，词典不离手的顾乡。郑安邦表面上还是比较淡，但是负责每天带孙子在大院里溜达。其实在向部下说这是自己的孙子的时候，心里还是比较得意的，因为几乎所有人都会先夸一句漂亮，然后说像郑毅，像老爷子。郑毅振作了起来，积极履行了一个合格监护人的其他（所有）职责。小东西如愿以偿的去了四个北京的景点。有一张在长城笑得特别开心，又不见眼睛的大头照片荣登照片墙。新生活在有序合理的展开，可并不意味着没有再次分别。
第二十八天的时候，郑毅接到了凌云外公助理室秘书的电话，确认飞机航线及时间。凌云正在院子里和徐参谋长的猫玩，笑得二楼都听的一清二楚。老爷子们在聊着什么，不时大笑。挂了电话下楼，凌云扑进郑毅怀里。“爸爸，我要。”指着波斯。四岁的孩子语言学习能力真的很强，现在一些基本生活用语不成问题了。郑毅把儿子抱起来，亲了口。人确实不该拥有，一旦拥有过，就很难再放下。
晚饭后，凌云和顾乡去学习语言。郑毅在餐桌上说了凌云走的事，龙在天没说话，郑安邦的反应比较直接，摔了筷子。“什么回来玩一个月？！这是谁孙子？郑毅我问你，他姓什么？”“爸……我们结婚的时候……”“什么结婚的时候？！孩子以后归他们家谁通知过我？！”“爸，他外公那边没有人可以继承……”“没有人继承就得要他吗？”“安邦！别急。郑毅，为什么你不愿意带他。当初你把他送走怕触景生情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回来了还要走？”龙在天问。“爸，当年你们双方都不同意我们俩结婚。她父亲不同意就是因为继承人的问题，我们在美国很无奈，就答应了她父亲的条件——将来，孩子……”“胡闹！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能自己做主！”郑安邦拍案而起。“三年前送他走就有这个原因，早晚……”“我不同意！老子不知情！”“我对不起宛粼，不能再让宛粼对不起她父亲。”“屁话！”郑安邦有飙的趋势。“你征求过孩子的意见吗？”龙在天比较冷静。“没，不用给他选择，他也就不会痛苦。”“你这样对孩子是不公平的。”“是，我们当年太自私，只想要结婚，什么都没想。”郑毅硬着头皮说。“问问凌云吧，既然孩子已经回来了，就不要这么残忍。如果他不爱那样的生活呢？”“……”不能问，如果他真要留下，以前的承诺怎么办？
凌云高高兴兴和顾乡下楼，瞅着郑安邦站着，上来抱住大腿就一句：“吃了吗？”然后看大家脸色都不对，走到郑安邦面前，侧着脑袋打量。“走，都上书房，咱们把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