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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宝书之争

柯家聚宝阁修建在城外拜月山顶,拜月山亦是柯家产业,山虽不大,风水极好,本是用作墓葬最好,但柯老爷却命人于顶处加建一处别院,加匾额并上书“聚宝”,因而闻名江湖。

世人都道这是柯家历代宝物埋藏之所,起贪念的人不少,敢动手的却无几,有若些个胆大的去探过,轻易便进得院内,四下搜寻竟遍无一人一物,只有若大个院墙围着。道深的已知这定是机关重重所在,空院就是在给旁人一个警示,不知底细不可再加探试,否则白送了性命。

因此江湖对柯家聚宝阁的传说越演越烈,更盛传当年负责修建的上百名工匠完工后便一同神秘失踪,一说是柯家为守秘密已把这些人残杀就地掩埋,这些传言使得人人畏而远之,日里夜里这聚宝阁内外便似鬼城一般寂静。

却说黑衣早前已来聚宝阁探查过,这院内院外乱草丛生,乍一看不似有人迹,但黑衣围着外墙绕了一周,已看出院宅围砌的石墙之厚大竟堪比陵墓所用,心中已八九分猜到宝阁入口藏在石墙之中,只是不明阁内有无高手把守,便不再细探开关所在以免惊动守门人。

待约定这日黑衣早早便已藏身院外乱石堆密草中,打起十二分精神密切留意四周动静,等待一整天却仍不见任何响动,眼见天色越来越晚心里也不免着急。

是夜,月色微朦,黑衣才见到山道上有几个人影疾奔而来,当前一人便是会英楼上一啸定乱的沙二,雌雄双杰一左一右挽着星瑶的手,四人虽一起施展轻功而来,黑衣已瞧出沙二内力深不可测,雌雄双杰素以其繁多的怪异武功闻名江湖,论内功却不如沙二,星瑶修为最浅,心下便有数了。

却见这四人到了“聚宝”二字的匾下便止步,沙二手轻扬,只听匾上一声轻响,不一会,人影突现,竟是袁四不知如何便从院内阴暗角落中走出,向星瑶鞠躬行礼。

星瑶笑道:“四爷辛苦了,我第一次到此,没想到这儿真是荒凉,若不是有诸位陪同,我竟不敢来了,真是难为了四爷长年累月守在此处。”

袁四笑而不答,只跟沙二对了几下眼色,沙二略点头,当下朗声道:“朋友既已早到,还不出来相见?”

黑衣暗自心惊,未料到自己行踪早已泄露,只是人家不来哄赶而已。看来这袁四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自己倒是小瞧他了,现如今已有两大高手提防,恐怕自己今晚无法下手抢夺宝物,当下只得硬着头皮从藏身处走出。

星瑶见了黑衣,不由得双目含笑,道:“黑兄真是有意思,约了咱们今晚一见,自己却躲着,难道咱们柯家布了天罗地网逮你不成?”

黑衣装着未听到星瑶的讥讽之言,抬头打量着顶上匾额,道:“这便是柯家闻名江湖的聚宝阁吗?看这里满目杂乱又荒凉僻寂,依我意不如改名叫招鬼城如何?”

星瑶咯咯笑道:“若是招鬼,岂不是今夜黑兄便是孤魂鬼魅一枚?”雌雄双杰都呵呵笑起来,齐声道:“所言极是。”

黑衣瞪她一眼,不屑道:“只怕你家还招不起我。”星瑶掩嘴轻笑不语。

沙二做个请的手势,袁四便在前带路,六人一起进了院子,走至院子中间。只见袁四在一处泥土边运劲暗踏,就听咔嚓咔嚓几声闷响,六人面前的空地一处四尺见方的石板缓缓沉下,渐渐露出一个向下延伸的台阶。

此时月色并不足以照明台阶,黑衣只觉得这石阶深不见低,况且这宽窄也不过容两人并排而行,若是胖人怕只能行一人,黑乎乎的哪像是宝阁,倒像极了牢笼,想到这心里暗暗提高了警惕。

袁四似是猜到了他的心思,笑了笑,从怀中取出火筒子,吹燃了便往下走,一路走一边随手点燃了头顶两旁排列下去的灯盏。

星瑶一笑也跟着走下去,沙二还是做个请势,黑衣咬咬牙便跟在星瑶身后走入,沙二紧随其后,雌雄双杰却不跟下,只守在阶口。

黑衣沿阶而下,一路却不觉得潮闷,细闻之下除了烛火硫油的臭味,还夹杂着淡淡的草香,细看阶上的疏影时密时缓,时而全无影迹,料想顶上并非全是巨石构建,而是以精巧细工雕凿,秘留有通风的口子,地面上再加以掩护而成。

下得三十来阶,突然眼前变亮,路面也变宽敞平稳,四人已来到一间大室中,室中灯火通明,地上随意排着数十箱子,袁四看也不看一眼,淡淡道:“这些是柯家早些年打制的黄金玩意,你可要一一看看?”也不待黑衣回答,便往室中央走去,不知踏在哪个机关上,室中一块圆形石板竟往两边缩去,露出一段往下的木楼梯。

四人又一同下了楼梯,却是一间雅室,成排的木雕月牙形搁架,高至上顶,与上层石面相接,一座接一座错列,每排围成一个圆形,搁架上每格都放置了珍奇古玩。

袁四在搁架前绕来绕去带路,只道:“少主跟紧了。”四人绕了好一会,黑衣渐悟出这些搁架是以伏羲六十四卦加以方位的变化排列,这种卦位的变化之方早已失传多年,更因加入了设卦人自己的变化,是以一时竟不知如何解法,虽自幼得毒怪提点各种奇门异术,自诩是行家里手,眼下见这卦位这般高深,心下也不由佩服。

过不多时,四人已从室中绕至了角落靠墙处,袁四手摸墙面数下,一道厚重窄小的石门缓缓升起,里面却又是一道狭长的石墙,宽不过五尺,两边的墙面竟挂满了兵器,黑衣扫了一眼,不无一是江湖有名的。

见到每把兵器下都系着一个锦袋,黑衣随手挑了一个打开看,竟是一本小册子,前半册记载了使用过这把兵器的人擅长的武功和家世出身,后半册除了绘制了武功秘籍,竟还附绘有破解之法。

黑衣不由心动加速,料想自己要寻找之物多半便藏于此,定晴细看这些兵器,竟是按照每帮每派来分挂的,忙留神寻找,不料两面墙寻遍亦未有所获,不由的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黑衣一大圈寻下来,发现竟又回到了原来的小石门处,才知道这竟是个大圆形状的死道,细想之下,笑道:“我本以为你们竟如此放心让我前来观赏一番,是仗着自家武力强盛,原来却是不以所有示人,只摆出些寻常物件随便应付了我,呵呵,闻名天下的北势柯家也不过如此。”

星瑶眼望袁四,却见袁四摇头道:“你只不信柯家以诚待你,我也无法。柯家所有珍物便已集此,并未瞒你。”

黑衣冷笑一声:“你说这已是全部?那我来问你,这挂了满墙的兵刃,隐沼毒门的怎地一个都没有挂上?”

袁四想也不想就答道:“隐沼毒门现世两大兵器,皆是举世难得的宝物。而其一血隐珊瑚此刻便在你身上,你若愿献出此宝挂于此墙,我袁老四自当万分感激。”

星瑶笑道:“这所兵器墙我小时曾听爷爷说起过,据说每把兵器的主人因是有求于咱们柯府,便以手中宝物交换,实是两相情愿。莫非黑兄此番来意,竟也是要以手上的宝刃作交易吗?”

黑衣脸色微变,打个哼哼,皮笑肉不笑道:“我手上这把算得上什么,不过是常用顺了手便再懒得另寻它刃。若真如你所言,柯府的交易是以物相赠,我已给出了秘方救你爷爷,你却给我何物?”

星瑶与沙二对视一眼,二人均想这黑衣逛了大半夜,这下总算要道出真正的目的了。当下沙二便道:“若是咱们柯府有的,看在你为老爷子出的这份力上,少主总不会亏待了你。但若不是柯家的东西,咱也不能去抢了来送于你。”

黑衣心里暗骂这老东西老奸巨滑,哼笑一声,道:“万一是你们舍不得给我,便骗了我说不是你家的,那该如何?”

袁四怒道:“臭小子,我沙师兄一直以礼待你,你却说三道四诋毁咱们,咱师兄弟向来实诚,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你信便直言,不信便请回,何需在此啰嗦?”

黑衣脸略一红,左手往小石门顶上一指,冷笑道:“若不屑欺我,那便当着我的面把这扇石门上方的机关打开,我便是要这机关里所藏之物,如何?”

袁四怒气更盛,大声道:“我在这里已住了二十年,阁内的机关我便是瞎了双目亦能一一解来,这是一扇普通石门,并未设置任何机关,更不要说能藏下何物。你这不知好歹的混货,却是来消遣老子的么?”

星瑶和沙二听了二人争论,不由得往石门顶上瞧去,只见门顶上方亦是一方巨岩,并无悬挂任何兵器和绢册,但凝神细看下,岩石上却是刻了一幅淡粉色的图案,看轮廓依稀是一美人舞袖的模样。

星瑶细观之下奇道:“看这美人图样刻笔当真精细,不似凿斧之功,倒像是细毫描上,但这笔划已入石三分,细毫又如何可为之?莫非是绝顶高手先以高深内功执铁笔开凿,再以胭脂化水描之?”说完又摇头自言道:“可我未听过有以这样细的铁笔做兵器的门派。”复又转头问袁四道:“四爷可知这是如何刻成?”

袁四摇头道:“自聚宝阁交由我老袁看管,这画便已刻于此,尊爷曾提起这是某位旧相识的江湖朋友镌刻于此当作建成宝阁的贺礼,闲时观赏而已,并无甚特异之处。”

沙二若有所思,道:“若真以内力催笔刻画而成,当世之下恐怕只有已仙去的恩师才有此功力。虽说恩师与尊爷相交甚深,但师父却不擅丹青。可普天之下,实是再无人的内力可与师父并驾齐驱。”

黑衣不屑道:“你们也太瞧不起人,即便内力无法并肩,可论智慧谋略,我师父便当得第一。有内力如何?你口中的恩师便是惊尘子老道吧?他早已归尘土,而我师父还好好活着呢!”

沙二闻言怒起,左手往石墙上一拍,直震得廊间回声一阵阵,口中喝道:“无知小子!竟敢对我恩师不敬,你便在我手下走几招如何?”

星瑶忙道:“二爷请息怒,他的确是无知,犯不着为了他呕气。”转而又对黑衣道:“柯家以礼以德令天下信服,你此次只身而来,谅也深知此节,你的来意料来本非为恶,眼下却以言语相激,若真斗一架,对你我又有何好处?”

黑衣淡然道:“若当着江湖人的面前,我自然知道柯家决不以多欺少以强压弱,但眼下这方圆石地,我便是死一百回也无外人可知,我自能解得这石画之谜,你们却如何担保我可毫发无伤全身而退?”

沙二涨红了脸,怒道:“混蛋!难不成要我等自残在你面前!”袁四亦道:“真是混帐东西,是你自个要来的,编个故事来糊弄,这画本无机关,你便走了好了,爷等不求你。”

星瑶倒沉得住气,反笑道:“原来黑兄也有胆怯的时候,这个简单,我的武功不高,你便拿了我当人质吧。”说完伸出右手轻轻握住了黑衣的左手,道:“这下子可以说出这石画的秘密了?”

沙二袁四齐声惊呼道:“少主不可!”星瑶笑道:“我相信黑兄不是小人,他决不会暗下毒手加害我,是吗?”这后二字是看着黑衣说的,黑衣倒脸一红,避开了星瑶柔光盈盈的注视,却感觉手中的滑嫩小手反把自己的粗手握紧了些,心下也不由得一下慌乱,忙假装咳嗽一声,眼看向石画,道:“我是山野粗人,本就不大会说话,刚才所说,确没有存了不敬之意,况这石画确是出自我师父之手,我自小便跟随师父左右,他的技法我岂会认错?”

星瑶柔声道:“可适才你也说令师的内力恐也无法胜任,这却是什么技艺雕成?”黑衣点头道:“这是师父用了化石的药物,自我懂事起,他便拿这把戏来逗弄我。”星瑶笑意更浓,樱唇小嘴往黑衣耳边凑了凑,轻轻道:“原来是这样好玩的事物,却不知道令师雕了这样一幅美人图是何用意?”

黑衣只觉得这小嘴呼气如兰,这声音温柔入脑,如一股不可抵抗的魔力,心中一阵阵摇荡,口中竟不假思索便答道:“他用来藏他的宝贝天书。”

乍听“天书”二字,沙二袁四都不由愣住,一脸似信非信,却听星瑶更温柔地哄道:“我好想见识一下这个天书,你能拿给我瞧一瞧吗?”

黑衣听得星瑶如此说,便想也不想,右手执血刺,手指轻拔柄尖机关,血刺竟弹长了丈许,轻易便点在画上,从美人的裙角开始,顺着画线直到美人头上别的一朵花尖,一笔而过。

只看得袁四张大了嘴,他料不到这幅细致的美人图竟是一张机关图,黑衣血刺所到之径只由一线一笔而画成,似他这般痴迷机关之人本以为已得尽天下机关之学,却这一次大出他意料之外,心里又犯了痴念,像傻了般死死盯着这张美人图,手中不停比划,口中喃喃自语,根本没注意到石门上槛开了一个口,掉下一本册子。

却说沙二见黑衣挥刺而画,便留神细听石门内的异动,耳听一阵细微的响声,便有一本册子掉下来,此时他离门最近,便伸右手去接,眼角瞧着黑衣的血刺也紧抢而来,左手掌略翻,意欲以一股掌风荡开血刺。却只这么一瞬间,从门的另一边却突然抢出一只手,迎着沙二伸来的右手一点一弹,竟把沙二的手指震退寸许。未及沙二应变回击,这突如其来的手一把抄过了落下的册子,沙二的手和黑衣的血刺同时落空,二人不由得一声低呼。

星瑶亦看到门外突然闪出一个蒙面灰衣人,眼一晃间,册子已被此人抢在手里,三人刚要抢出门外,这蒙面人突又洒出一把药粉,三人只觉得脑子一阵发晕,忙屏住呼吸往后急退,却听石门喀喀作响,竟在急速往下落,三人竟不及抢出。

眼看这灰衣蒙面人手拿册子将被隔在门外,突然又一个人影闪出,从灰衣人身边急跃而过,灰衣人一声低呼,急急返手去抓,竟抓了个空,被来人抢在石门落地之前窜进了石室内。石门瞬间重重合上,轰的一声震得众人头皮发麻。

这几下变故,沙二竟来不及应对,心下不由大赅,亦不知进来的人是敌是友,忙先调息确知药粉未伤及自己,又抢到星瑶身边探察她亦无碍,再看袁四因站在偏远处观研美人图料想并未受药粉波及,才略放下心来,抬头一看来人,不由得怔住。

只见来人一身素衣,气质淡雅,在淡淡烛火摇曳下,乍看五官竟依稀与星瑶有几分相似,端地同是美人胚子。沙二未及开口询问,却见来人已扶住了黑衣,脸上一双秀目藏不住眼神里的满满关怀。

却说黑衣被蒙面人的药粉迎面一洒,脑中一阵眩晕,心里反而突然明亮起来,一下子想到师父曾在闲聊时提起过有一门来自异疆的媚惑之术,可以凭女色摄男人心魂,一是只传女不传男,二是此术对女子无用,多为江湖所不齿而失传已久。料想刚才竟是被柯家这娇滴滴的大小姐给施了术,只怪自己太轻敌,竟然就这样把心里的秘密给泄露了,心中懊恼不已。正悔恨间却已被关在石室内,而眼前竟然就站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一晃神间还以为中了什么粉毒,待得她扶住了自己,真真切切感觉到她双手中传来的温暖,口中才不由轻呼一声:“影儿?”

洛影笑颜如花,只笑着点点头,黑衣一把抓住她的双手,急道:“你怎么在这里?”洛影笑道:“我看到你在这里,我便跟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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