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日,皇甫沅澈那儿都没有消息,云臻并不急,耐心的闭门养病。第四日早膳刚过,就见石头急匆匆的奔了进来,红袖正在收拾碗碟,见他急急躁躁的样子,忍不住斥责道:“什么事这么急急躁躁,一点规矩都不懂!”
石头喘了口气,连忙说道:“红袖姐姐,这不是出大事了吗?”
云臻正坐在桌前喝茶,脸色依旧苍白,但比之前些日子好多了,玉白的指尖轻划杯沿,不急不慢的问道:“出了什么事儿了?”
“刚刚前院传来消息,说是今日早朝太子殿下金殿求旨赐婚,想要娶咱们家小姐为妃!”石头这话一出,并没有出现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效果,除了绿芜微微讶异之外,云臻红袖表现的很平淡,仿佛早就猜到这事似的。
“这是好事啊,太子殿下人品贵重,对咱们家小姐又好,小姐嫁过去将来就是皇后,风光无限!”绿芜脸上难掩喜悦之色。
云臻平静的抿了一口茶,挑眉见石头的脸色,知道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那皇上怎么说?”
石头抬头看了看自家小姐脸色,犹豫了一下方开口说道:“皇上说要问小姐的意思,老爷赶回来就是为了这事!不过听说皇上的脸色很不好,下朝之后就将太子殿下叫进了御书房!”
云臻面上一沉,果然没那么容易。正说着,云夙已经走到了门口,云臻放下杯子起身去接,见他朝服未换,面色凝重,心里便有了思量。
“女儿拜见爹爹!”
“起来吧!”云夙从她身边走过,坐到堂前。
云臻跟了上去,不动声色的站在一旁。绿芜机灵的上了茶,云夙端着茶,白雾缭绕,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顷,云夙放下杯子,抬头看向云臻,那目光幽暗深沉,闪烁着云臻看不清的情绪,他开口,声音出奇的阴沉:“臻儿,太子求婚这事你怎么想的?”
云臻低垂着头,摆出一副恭顺的姿态,淡淡说道:“一切但凭爹爹做主!”
云夙的目光一直在她头顶盘旋,过了一会儿,只听到他叹息一声,道:“罢了,女大不中留,你若是不愿意,为父便推了去!”
云臻抬起头,镇定的看向他,坚定的说道:“爹爹,女儿愿意!”
云夙蹙起眉头,不解的问道:“当真?如果为父没猜错,你心中属意那人并不是太子。臻儿,人生苦短,有时候能让且让,不要因为赌气而误了终身。你若是想,为父就算拼了这张老脸,也要让你如愿以偿!”
经过皇甫战铭的事儿,云臻的心已经冷了,如愿以偿?就算如愿以偿,可惜他们都不是当初约好的模样!他既然执意相负,她又何必痴守!淡漠的抬起头,看着堂上高坐的父亲,云臻缓缓说道:“不必了,太子很好,女儿愿嫁!”
云夙看着她坚决的脸,目光闪烁不定:“一入宫门深似海,为父不想你卷入那些权利纷争中,云家如今荣宠正盛,稍有差池,满盘皆输,太子虽然如今贵为储君,但是仍有变数存在,臻儿你……”
“爹爹不必说了,臻儿知道身为云家嫡女该做些什么,女儿对那些权利纷争没兴趣,只想过些清平日子,可惜这皇家偏偏盯着咱们不放,既然嫁给谁都是嫁,何不选择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嫁呢!”如今沧溟朝堂看似平静,实际上暗流汹涌,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身为云家嫡女,她就像是一个方向标一般,代表着整个云家的态度,这一群皇子中,她嫁给谁都会引起朝臣猜疑,只有嫁给太子,皇甫沅澈毕竟是正统嫡出,配她将门嫡女并不为过,而且还能暂时保护云家不受帝王猜疑!
云夙略微沉默了一会儿,道:“既然你下定了决心,为父也不勉强你!为父这就进宫去,皇上还在等咱们的答案呢!”
送走了云夙,云臻的心情并不平静,屏退了众人,自己一个人回到屋子里休息,一整日都是眉头紧锁着,这盛世浮华下的步步杀机,云臻不知道自己能躲得过几回!
直到晚上,云夙都没有回来,四姨娘母女明显很担忧,差人去问,得到的消息是被皇上留在宫里用膳。云臻简单安慰的她们几句,便以身体不适为由让她们下去休息了。临行前,四姨娘母女欲言又止的模样一直在云臻眼前晃悠,心中没来由一阵烦躁,索性趁着众人都休息了,披了件外套到院子里乘凉!
晚风清清,明月羞涩的躲在云层后面,院外的合欢树亭亭如盖,弯弯曲曲的树干羞涩的伸进院子里面,那葱绿的树冠像是一顶绿色的大草帽。树上开出了许多粉红色的小绒花,就像是粉红色的小绒球点缀在绿叶中间,清风吹过,粉红色的小绒花像是降落伞似的飘飞在空中。
伸出手掌,小绒花安安静静的躺在掌心中,玉手翻转,任其坠落污泥!合欢花,相思树,人不合欢,相思何用?
“女儿闺房,不便相迎,还请阁下从何处来,回何处去!”云臻目光变得清冷,瑟瑟晚风吹拂着她洁白的裙摆。明月从云层后显现出来,一轮清辉泼洒大地,茂盛的合欢树上暗影攒动,云臻只淡淡一瞥,便扭过身去,进了屋!
她进屋后没多久,合欢树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只一瞬,便消失无踪。
战王府中一片寂静,皇甫战铭一身黑色锦袍,翻墙而过,准备进屋的时候,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这么晚,王爷是在练习飞檐走壁的功夫吗?”黑暗中林沐阳摇着羽扇缓缓走出,面上似笑非笑,一双精光灼灼的眼睛紧锁在皇甫战铭身上。
皇甫战铭见是他,遂放松了下来,沉声道:“怎么还没睡?”
林沐阳走上前,伸手捻起皇甫战铭发间的粉红色小绒花,轻笑道:“合欢花,这花名字起的好,如此良辰美景确实适合合欢!”
皇甫战铭面色一沉,目光越过他看向西边那一片灯火通明处,阴冷的气息从浑身散发出来,阴沉的看了一眼林沐阳,转身朝自己的书房走去。
林沐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灯火,叹息的离开。
烟雨阁中,宇文翎一身华服端坐在桌前,屋内红烛摇曳,无声的流着眼泪,映在她如玉的脸庞上。房门吱呀的打开,一阵冷风吹了进来,侍女阿罗走到她身边,躬身的唤了一声:“公主!”便在再无其他声响。
宇文翎锦袖下的手收紧又放开,声音里多了几分幽怨和苍凉:“他又不来了吗?”大婚五日,除了洞房花烛夜,皇甫战铭就再也没有踏进她的屋子,短短几日,昔日意气风发的公主居然成了深闺怨妇,宇文翎自己都想嘲弄自己!
“前面传来消息,王爷已经在书房歇下了!”阿罗担忧的看向自家主子,一向骄傲的她备受冷遇居然隐忍不发,着实让人不解,“公主,你何必如此委屈自己?王上王后若是知道了,该多心疼啊!”
“不要说了,阿罗!”宇文翎一挥手,目光中写满坚毅,“本宫累了!”
阿罗暗自咬牙,却什么都不能说,心想着明日定要去找三殿下,绝对不能让公主平白受委屈!
次日,云臻正在吃早餐的时候,宫里便有人过来,宣她进宫。云臻只是微微一愣,知道赐婚的事儿定是有了结果,便放下碗筷,唤来红袖绿芜给她更衣。
一路颠簸进了皇宫,太监先领她去了寿康宫,彼时,孝慈太后正用完早膳,见她进来,热络的拉着她的手,问了问她的身体,唠了唠家常,过了一会儿,前殿来传召,玄清帝宣她觐见。
孝慈太后见这架势,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在嬷嬷的搀扶下起身:“这人刚到哀家这儿,皇帝就来要人。罢了,哀家同你走一趟,哀家可不想未来的孙媳妇受了委屈!”
云臻一直恭顺的跟在孝慈太后身边,令云臻困惑的是,玄清帝居然在金殿召见云臻。满朝文武在场,这阵势着实有些大。再看看身边气定若闲的孝慈太后,云臻心里了然,这孝慈太后定是知道这一切,所以才陪她走一遭!
太监尖细的传唤声响起,一群人进了殿,玄清帝一见自己母亲也来了,面色晦暗不清的看了一眼皇甫沅澈,赶紧起身起迎自己的母亲!
“母亲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儿的话传召儿子过去就是了!”玄清帝扶着孝慈太后落了座。
孝慈太后微笑的说道:“我儿事忙,哀家怎好时时打扰!”
“臣等参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群臣朝拜,声音响彻入云。
“众爱卿平身吧!”孝慈太后一挥手,示意众人起身。
“臣女云臻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群人起身之后,云臻清亮的声音响起。
玄清帝也回了座,目光深沉的看向殿前的云臻,沉声道:“起身吧!”
“谢皇上!”云臻拢了拢衣袖,安静的站在大殿中央,神情淡漠,宠辱不惊,她知道很多人都在看着她,云臻选择刻意忽视这些视线。
“云臻,你可知道朕为何传召你?”玄清帝坐在高台,目光一扫将台下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请皇上明示!”一场大病,云臻的心性变了许多,凡事能软则软,切忌锋芒不露,她再聪明,在这封建皇权面前,也无能为力。
“昨日早朝太子向朕求旨,想要娶你为妃,朕尚在犹豫,哪知下朝后朕的几个儿子纷纷来请旨,一时间朕也没了主张!昨儿个朕跟云大将军聊了一天,朕心里有了数,今儿个召你来,就是想亲自问问你的意思,毕竟朕曾经许过你一个‘称心如意’!”
玄清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云臻一时也拿不准这玄清帝到底是想让她称心如意,还是不称心如意。正踌躇着,忍不住偏头去看皇甫沅澈,后者含笑着冲她点了点头,云臻眼里闪过了然。收回视线,低垂着头,酝酿一番之后,缓缓开口:“回皇上,本来婚姻大事当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云臻前些日子遭逢不测,幸好太子殿下相救,这才捡回一条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还请皇上成全!”
“好好好!”玄清帝还没出声,孝慈太后倒先开口了,“如此良缘当是上天眷顾,皇帝就允了吧,哀家对这云丫头喜欢的紧,以后在宫里有她陪着,倒也不错!”
玄清帝目光深沉的看向云臻,转而看向自己的母亲:“母亲都这般说了,儿子焉有不允的道理!”
皇甫沅澈一听,喜上心头,面上却是平平淡淡,沉稳的走出行列,跪谢:“儿臣谢皇祖母恩典,谢父皇恩典!”
“福德全,传旨!”
玄清帝一声令下,就见大太监福德全请出圣旨,字字清晰的念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命受天,贵胄而存,太子皇甫沅澈,性温而有礼,恰逢斯年,储宫无主,云氏女臻,少而婉顺,长而贤明,行合礼经,言应图史。今帝赐恩,八月初八,令成眷属,以延国祚,钦赐!”
云臻心惊,玄清帝原来早有打算,却不动声色的看他们耍把戏,帝王之心,果然是深不可测。低垂着头,接过圣旨,云臻心中五味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