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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人生苦长

她的故事,我看着很难受,前半生的顺遂安逸,到了后半生的曲折坎坷,她什么也没有做错,可是就是被上天变成了这样。

脾气不好,有些急躁,很容易发脾气。因为摆过摊,哪怕性格原本是不爱说话的,也变成了高声宣扬的大嗓门,在家有父母顾着家务,她不用起早贪黑地做饭,种地,喂猪,只负责自己在外的工作。早年在景点贩卖特产,那是最平淡但是悠闲的日子,可能有点清苦,但是过得还是很美好,赚的钱够花而且还能偶尔吃点想吃的,买点想买的。

她是两姐妹里的老大,留在家里,男人是入赘的,因为是那边三个儿子里最小的一个,刚好和她相配。男人是个好脾气的,处处让着她,宠着她,洗衣做饭和农活都会做,而且做得很好,人很勤快,很憨厚,又聪明,长得也很顺眼,是一副天生的笑样,一天到晚乐呵呵的样子,喝一点酒就脸红红的,很讨人喜欢,所以,即使他是外乡人,却也没有被村里人排挤过。男人没有固定的工作,就在景点里当导游——野导,不是正经的旅游公司里的导游,但是那个年代,不会有人在意,谋生的人多,工作得自己看着办,男人面善,也健谈圆滑,但性格好,知道适可而止,不会惹人讨厌,客人乐意让他带着,他就一辆摩托,从新开到旧,把那个地方摸得比老家还熟。

两个人很好,不太吵架,因为男人脾气好,处处包容她,可是她的父母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不太喜欢这个女婿,但日子还是那样好好地过着。

妹妹的对象年纪比她大一些,家境不如自己,而且父母离婚,各自生活,对他就不怎么上心。所以这门亲,也不被她挑剔的父母接受,闹了许久,还是结婚了,房子在景点买门票的附近,半山腰上,只有一层,四周都是树,竹子,像个世外桃源,但是只是像。地方很潮湿,屋子里每天都是让人不舒服的那种不干燥的感觉,外面阳光还算可以,但进到屋里,光线就怎么也进不来,很阴暗,可是就在这个房子里,他们住了很久。妹妹做了专职的导游,带的客人经过姐姐的摊子总会照顾姐姐生意。

就这样过了几年,姐姐生了孩子,女孩。她男人因为是最小的那个,又是入赘到别人家,那边的父母并不是特别重视他,陪护的时候就没有娘家的父母贴心,婆媳关系一直就存在着,知道生的是孙女,就不在管了。

后半年,妹妹也生了孩子,男孩。连自己家的那两位老一辈也有了偏爱,农村总是不可避免的重男轻女。小女儿小时候给别人养过,因为那户人家没有孩子,后来接回来了,自然就对小女儿更加偏护,她们姐妹俩都忙着挣钱,外甥、孙女就都归娘家带。作为奶奶,总会顾着小的那个,更何况是个男孩,好在女孩是个省心的,能走之后就没有赖着让人抱过,稍微知道点事之后就更不用大人照顾了,虽然开始皮得像个男孩子,竹条天天吃着,也就不往外跑了,还能照顾表弟。把黑白电视机换了之后,家里人都出去干活的时间,她就一个人待在前堂,看看只有几个台电视,剪剪纸,玩玩娃娃。表弟在的话,就带着表弟去附近的小伙伴家里溜达溜达,夏天,冬天都那样过来。

她生了孩子之后就和她男人分好了角色,男人喜欢女儿,乐意宠着,她就负责严格,一不如意就骂,偶尔女孩子调皮,她还会打,三天一打,一天三骂,嗓门大得爷爷奶奶听着都吓人。女孩又是个倔的,被打就忍着,不躲不闪,实在疼得眼泪滚出来也不吭声,屁股上一道一道的印。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强势的。

在女孩五岁的时候,有了个弟弟,男人宠女儿,她就对儿子好点,他们觉得这样平衡,可是女孩觉得她偏心,加上爷爷奶奶的偏爱,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男娃儿做错事了责任在大女儿身上,大女儿挨罚,久而久之女孩也就不喜欢弟弟了,会欺负他,会打他,不想让着他,毕竟让着弟弟她不会得到表扬也不会开心,那就不让。所以这让作为母亲的她很苦恼,可是好在,她的女儿从小学习成绩很好,在学校玩得起来,上了幼儿园就省心了。

男人做过很多工作,导游、卖海鲜、卖柴或者更多,攒了一些钱。老房子越来越旧,他于是和老婆商量着开始造新房,他属牛,既是个憨厚老实的样子,也是个想做就要做到的性子。为了省钱,要用的沙是他一天天在村里的那条大河边自己筛的,一车车运到家门口的空地,砖头也是自己一块块搬进来,还有木板,还有水泥,造了很长一段时间,新房落成,全家搬进了新房子。

男人的大哥隔了一年也开始造新房,这时候他们的父亲心脏病过世了。

男人伤心的日子不过一年,女人的晴天霹雳到了。

男人车祸死了。另一辆车的车主是男人的大哥。

男人才39岁。

几乎决裂,丧事期间各种事情混杂在一起,吵也有,哭也有,两家自此不相往来,只有两个孩子过年的时候会去上一次。而以前,女孩每年的暑假都在那边度过,那里有她的奶奶,大伯,二伯,姐姐,妹妹和哥哥,现在一下子,什么都不像原来了,连亲情都变得不一样,很不一样,很假。为什么呢?

女人的日子一下子阴暗了,再没有人为她打理一切,和她赚钱养家,陪她躺在一张床上,那段日子,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哪怕睡着了也是半夜惊醒,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老,脸上的皱纹一条条浮现,精神也十分不好,可是她还有两个小孩要养,还有父母可以帮衬,所以哪怕再苦,她还是努力地活过来。

男人的遗照没有挂起来,只是放在了房间的一角。

女儿小学毕业,升了初中,读了高中,可是考大学时她报了专科,三本线超了很多分,可是二本线没有到,家里承担不起三本的费用,女儿自觉地没有报三本院校。

儿子还是那样时不时地调皮捣蛋,把女人气得发火,却没有人能治得了他,很多次她只能在房间里哭。和女儿诉苦时,女儿却并不能帮她一星半点,一是鞭长莫及,二是真的爱莫能助。

如果只是这样地过下去,她也许也就是那个样,可是上天好像特别针对。女儿12岁的时候,她男人没了,女儿21岁的时候,她妈妈没了。以同样的方式。

她伏在冰棺上哭得手足无措。

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不知道为什么人生这么难过。

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不这么悲惨。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苦的总是有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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