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疼痛还是没有消去,头脑也依旧昏胀,口鼻传来的难闻的气味令人窒息,杨晓风难受地轻摇了头,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他很不想睁开眼睛,可是耳边频频传来的吵闹声却令他心神不宁。他稍稍用力地咬了咬下唇,大脑开始接受到疼痛的信息,一股强烈的危机感随即便涌上了他的双眼,强行掀开了他的眼帘。
眼帘才一掀开,便有一幅幅具有强烈冲击力的画面齐齐冲击着他的眼球,继而如狂风过江般在脑海里激起了层层骇浪。他惊而坐起,双眼又睁大了几分,双唇亦随之愈离愈远,惊愕而简单的声调随即出喉脱口。难以置信的想法迫使他连忙环顾四周,渐渐证实的信息开始使他恐惧而慌张。
他深深地呼出两口浊气,似是要驱走口鼻间那难闻至极的气味,又似是要借此来平定他内心躁动不定的波澜。待得大脑稍稍清明了些,他边揩去脸上的污浊边环顾四周,开始捕捉他需要的信息——郑辉和赵长歌已然力疲,但仍有一个又一个的囚犯向他俩冲去,恍若无穷无尽。而还有一人大概也是己方阵营的也因无力而手足无措,从而受到了不同方向的攻击。至于郑光和徐在天的交锋,虽说两人身上的伤痕都在逐渐增多,但依旧难以看出到底是谁占了上风。
繁杂的信息开始在他的大脑中极速运转,继而迅速地整理好语言:“住手!都住手!”
郑辉和赵长歌都注意到了他,继而都默契地边应付着战斗边瞥了一眼郑光那边,见交锋依旧,便也都没有住手,继续与前仆后继的囚犯们殊死搏斗着。而另一位己方阵营的,却也因赵长歌没有停手而继续着他的打斗。郑光自然是听到了杨晓风的喊声,可是他正交战正酣,又怎会理会他的喊话?
杨晓风气急,趁无人注意他的时候,急忙奔向郑徐二人的战场,自背后将郑光抱住,继而边喊“住手”边将其往后带,却又小声地在郑光的耳边迅速道:“郑辉他们撑不住了,先忍忍!先忍忍!”紧接着,又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边喊着“给老子住手”边将郑光甩开,横亘在郑徐二人之间,死死地瞪着郑光,怒道:“天哥是你能打的吗!”然后又转向徐在天,陪着笑脸,道:“天哥......对不起啊......他们......他们都是为了救我......才......才一时糊涂.....您……您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他们吧…….”
郑辉他们见到突发这般变故,也都停下了手。赵长歌想到自己的四个弟兄都卷进了这场风波,自然不想此事就此罢休,故而连忙喊道:“喂!杨晓风!怎么一回事啊!”
郑光背对着郑辉他们,抬起了手,示意他们都稍安勿躁,静静地看着接下来的戏文。而他那锐利的眼神,则不停地在杨晓风和徐在天的身上游走着。
徐在天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谦卑谄媚的少年,道:“所以你就是这场反动活动的领头人?”
杨晓风吓得连忙跪了下来,原本就比他高大的徐在天此时在他看来愈发高大了起来,被徐在天的影子覆着的他依旧颤抖得很明显:“不不不!误会!误会!这一切都是误会!天哥您误会了!”
徐在天道:“哦?是吗?”
“是啊!是啊!”杨晓风连忙点头,“如若给天哥您带来了什么困扰,无论是什么惩罚,我们都愿意接受!”
困扰?何止是困扰!单单看他这一身难得的狼狈,就知道郑光给他带来了多大的“困扰”!但是徐在天却不能做得太过了,因为他觉得这杨晓风好像是真的有意归顺自己,而要是真的将他收入麾下,那么郑光这股强大的力量就也会为他所有,到时候,还会有谁能够撼动他高高在上的位置?甚至......可以把宋如晦那厮给挑下来。所以接下来,就得好好地让这杨晓风和他身边的郑光等人乖乖地服从自己。
于是乎,他先施威压:“哦?那如果......我想要你们的命呢?”
此言一出,郑光等人俱是如临深渊,警惕地看着周围又蠢蠢欲动的囚犯们,并且时不时地看向徐在天和杨晓风,静待着事情后续的发展。
“天......天哥......饶命啊!天哥!饶命啊!”杨晓风开始叩头,一次比一次重,似是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表示他的歉意。但也许此时只有他知道,这每一次的叩头,都重重地叩在了他的心里,以耻辱之名!
威压施完,该布恩泽了。于是徐在天微笑地一一道出这些人的名字:“杨晓风,郑光,郑辉,赵长歌,楚凌宇,胡天岚,李道,李霁元。你们很好,你们都很好。”没有人知道他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所以都无一人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然后,徐在天又弯下了腰,扶起瑟瑟发抖的杨晓风。而后者则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忙道:“天哥不可!天哥不可啊!”
徐在天微笑道:“哎?这有哪里不可的?我这人啊,向来赏罚分明。上次是赵长歌犯了事,我也只是想小小地惩戒他一下,却让你不明不白地就把人给带走了。你说我恼不恼?”
杨晓风恍惚地点了点头。
对于杨晓风的反应,徐在天很是满意,所以他继续保持着他和蔼的笑容,道:“所以后来我就又惩戒了你一下,谁知道,你的那群弟兄就闹着要救你了。看你们都是如此地义薄云天,算了算了,就这样吧,应该没有谁有事吧?”用的是一个关怀的口吻,却透着不可置信的威严。
“没……没事。”杨晓风摇摇头,似是也将那种恍惚的状态给甩掉了,语言也开始有条不紊:“谢天哥!谢天哥!”继而转向郑光等人,大声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快谢谢天哥!多谢天哥大人有大量,不计较我等的冒犯之罪!”
其他人还在愣神之际,郑光却因之前听到了杨晓风的悄语,所以立马反应过来,向徐在天拱手道:“多谢天哥!”
杨晓风和郑光都表态了,剩下还站着的三人也连忙对着徐在天拱手道:“多谢天哥!”
“行了行了!不打不相识,以后大家就都和睦相处啊!”徐在天微笑地摆了摆手,一副大人气派,越过杨晓风,走到郑光的面前,用右手拍了拍郑光的右肩,道:“你很好!”留给郑光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便又转身回到他原本的位置上,对众人道:“都是一场误会,有伤的就处理一下伤口,也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
徐在天发话,在场的有谁敢不从?于是乎,众人纷纷散了,不认识的人躺在地上他们不会去管,交往不深的人他们也懒得去管,不过不管如何,地面上躺着的伤员都得到了简单而粗糙的处理——因为徐在天发话了。
然后郑光、郑辉、赵长歌则分别背起了躺在地上的胡天岚,李道,李霁元,和杨晓风、楚凌宇一起回了另一处牢房。虽说徐在天说大家要和睦相处,但也还没有其他囚犯敢于和杨晓风他们混迹在一起,毕竟刚刚才打过一场架,这要是气不过眼红起来,再打一场咋办?至于还没动手的囚犯,更是不想淌这趟浑水。想淌却未淌的,哪里有胆去招惹郑光等人?尽管他们知道郑光等人已然伤害累累。而那些昏迷的狱卒,早已不知所踪,并且再也没有别的狱卒进来参与过,也很明显地表明了他们的立场。
回到牢房安放好严重的伤员后,郑辉、赵长歌、楚凌宇开始分别查看起胡天岚、李道、李霁元的伤势并采取了简单的处理方法,而郑光则检查起了杨晓风左手的伤势。
大概看了一下后,郑光道:“把上衣脱下来。”
“啊?”刚刚受完凌辱的杨晓风显然对郑光这突然的要求感到不知所措。
郑光催促道:“快点!”
“哦,好!”无奈,杨晓风也只好脱了上衣,递给了郑光,但心里的警惕与惧怕却未曾消减。前鉴犹在,后事复哉?
郑光接过上衣,然后把它放在右肩上,再用左手握住杨晓风的左手,用右手放在杨晓风的背上,稍一扭转——
“咔嚓!”
“啊——呃!”
“别乱动,不然骨头歪了可别怨我。”郑光清冷的话语吓得杨晓风不敢动弹半分,身心都如这座监狱般,一直稳稳地定在那里,却又有着异常的躁动。
然后郑光左手未曾动弹半分,右手稳而迅疾地抓过肩上的上衣,手法很是娴熟地包住了骨折处,再轻轻地慢慢地放下了杨晓风的左手。
郑光嘱咐道:“行了,你就先这样,没有我的允许,别再乱动了。”
“嗯。多谢郑兄救命之恩。”得到郑光的许可,杨晓风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乱动的话骨头会歪,他就又沉郁起来。
而再看其他人,也已大概处理完了伤员的伤口。
“杨晓风!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赵长歌率先愤愤道,其他人也都定定地看着杨晓风。
杨晓风先是感激地看着众人,稍一弯腰,继而道:“首先,多谢诸君慷慨相救。”
没有人应声,俱是定定地看着杨晓风。
杨晓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郑光兄和徐在天打得不相上下,而再看郑辉兄等人,却已到了穷途末路,叫人如何不急?再这般打下去,怕是郑光兄和那徐在天还未分出胜负之前,郑辉兄等人却已悉数趴下。那么之后呢?郑光兄一人独挑十人?或是二十?五十?一百?!所以既然胜负悬殊,何不忍忍一时之气?你们以为我不气吗?你们以为我受得了吗?我他妈被一群禽兽给凌辱了啊!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可又能怎么办?忍呗!只要我们都还活着,以后不还是能掀起惊涛骇浪的吗?啊?”待言罢,竟已泪流满面,面色涨红,青筋暴起!谁能体会他受的痛苦和耻辱?!
众人皆是无语。
良久,郑光道:“行了,我们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杨晓风道:“郑光兄,以后徐在天很有可能会仰仗于你,所以你千万要利用好这么一个机会。”
郑光会意地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
“那大家以后就辛苦点吧,一切都会慢慢变好起来的。”
杨晓风叹了叹气,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却也只见得一窗黑暗。
今晚的天气不大好啊。他想。但终究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