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之中,十年难得一遇的白灾,席卷了宋辽边境。
漫长的边防线上,大宋边军收到提高警惕的命令,然而下层军官并不怎么当回事。
他们常年驻军于此,对于辽人的习性,也多少有些了解。
如此白灾泛滥之时,他们的军队会像冬眠的熊一样,将自己蜷缩起来。
士兵们会被派去集合附近的子民,一起渡过白灾;去帮助赖以生存的草原牧民们,看护为数不多的、再也经不起折损的牛羊;还要关闭城池,控制平时市面上就流通不多的紧要物资。总之,要做的事情多得很,他们自己都忙不过来,能不能安全的度过这个冬天,要看天说话。
大宋的边军,便也难得的清闲了起来,寒风呼啸,一些军官便躲进附近的军营之中,权拿羊奶作酒,拿大串晒干的辣椒作菜,吃喝着,吆喝着,帐篷内生着小盆炭火,聚堆划拳,耍起钱来,玩到兴起之处,便沸腾起来。
而北方的大雾已经渐渐迷漫过来,寒风的冷冽,雪花的飞舞,将此处的天地一点一点刻画出了迷蒙的黑白色调。
老杨头此时便站在这大宋最北边的防线上,
“他妈的,这鬼天气!”
他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跺了跺脚,一手拿着长枪,另一只手搓着脸。
身旁是今年刚刚参军便被送到北方边境的谭姓小伙,年轻人精壮的身体此刻也忍不住瑟缩着脖子,紧了紧身上、远方的妻子一针一线赶制而成的寒衣。
老杨头当了七八年兵,是个老油条了,这个月被上面吩咐带着这群新来的小羔子,如今看这年轻人也禁不住发颤,便一时笑了出来:“东子,和我似的,你把腰板挺直,上下筋脉活络了,也暖些。千万别缩脖子,越缩越冷,就像打辽人似的,你越怕就越打不过!”
东子点了点头,嘿嘿笑道:“杨爷威武,咱是服的。”
说话之间,灌了一口冷风,咳嗽了几声,东子脸色红润起来,问道:“我来之前,家里那边都说辽人厉害,好像三头六臂一样,那辽狗,就真的那么厉害?”
老杨头神情变得凝重起来,慢慢说道:“辽人连年征战,有奇人异士相助,灭东阳三国时,据说有神仙下凡,燃起了漫天大火,将东阳三国,全都圈了起来,其状惨烈至极。”
老杨头微微沉吟:“但还是那句话!你若豁出命去,还能让他们辽人占了便宜不成!”
东子点头称是,眼睛看着远处这北国难得一见的景象,远处的天地,似乎变得近些了。
他揉了揉眼,重新看去,远远的天边,出现了一条白线,随即,上下翻滚涌动起来,就像是他们家乡那每年汛期,都要席卷上万尺的大浪潮一样!
“那是......那是,海吗?”
东子瞪着前方,结结巴巴地说道。
老杨头笑骂道:“他娘的,人冻傻了吗?”随后往前看去,这哪里是大海的浪潮啊!
雷声滚滚,一线涌来,夹杂着寒风、雪花和冰粒,这是铺天盖地、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北辽白甲骑兵,在迷蒙的天地间,冲了过来!
“快跑,快跑!快去报信,敌袭,敌袭!”
老杨头拿着兵器的手都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扔下兵器,一边发疯似的大喊,一边朝烽火台狂奔而去!
而东子目瞪口呆,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黑暗之中,时间一点点地流逝。
书生坐在地上,仍在思考。
远处,模模糊糊地传来些许走动的声音,好像是红脸汉子追过来了!
“等等!”
书生闭着双眼,微微偏头。
“有回音?”
仔细聆听,确实有微微的回音,还有夹杂的细微的风声。
他慢慢抬起右手,放到头顶,感受到丝丝的凉意。
“原来如此。”
书生睁开眼睛,站起身来,仰头看向上面。
虽然与其他地方一样是墙壁,但是这里有细微的空洞,有风从上面吹来!
书生跳起,双脚分开,踩到两边的石壁,又奋力一跳,双脚一合一撑,踩得更高些,逐渐接近了上面的石壁,他双手按到上面,用力一推,一个盖子模样的东西,打了开来。
书生面露喜色:“果然别有玄机!”双手撑在里面,钻了进去。
上面是一个并不长的甬道,尽头是一面荧光闪烁的石门
书生还未看清前路,身后却突然被人抓住,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横在了脖子前面。
“不想死的话,最好别动!”
恶狠狠地声音从背后传来,可与语气反差巨大的是,这声音如黄莺出谷,清脆动人,像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发出的声音。
苍老的、满是皱纹的、干巴巴地拿着匕首的左手慢慢移动,来回摩挲着书生的脖子。
书生冷汗直流,看到匕首,他一眼认出,这是刚才与那个老头交手的老女人,不过这声音,却让他感到困惑。
“咦,你是凡人?”
女子动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将匕首收回,自己咳嗽出声,胸口剧烈起伏起来。
书生心念急转,回过身来,面前坐在地上的,果然就是那个白发飘飘的老太婆!
“你一介凡人,怎么走到这来了?”
“不小心误入此地,所见之事却处处透着诡异,想寻个隐秘地方躲藏起来。”
书生一边想着言辞,一边看着面前老女人的神情,小心说道:“刚才那老头打发众人来寻前辈,我挑小路,故意与他们走散,发现这里隐蔽些,就一心爬上来想要暂时躲避,哪知有幸竟遇上了前辈!”
老女人眯眼看着书生,随后摇头道:“罢了罢了,能找到我,该说是你运气好呢,还是倒了霉运?”
她又咳嗽起来,嘴角流出了一缕鲜血,她恍若无事轻轻拭去,倒是笑了起来:“没想到我临死之前,还能有人陪我。”
“你......”
未等书生说话,她便说道:“这迷宫只有一个入口和一个出口,你现在赶回去,跟着他们走,就能从地下迷宫走到鬼门关,然后才有机会逃出去,快走罢!”
书生轻声问道:“请问前辈,从鬼门关逃出去以后,会到哪?”
老女人小声笑着:“你混进鬼门关后,就会进入九道轮回,投胎转世,至于投到哪,那不是要看你自己的运气嘛?”
“什么!投胎转世?”
“不然你以为,为何叫鬼门关?咯咯......咳咳,这里不是......”
她调整了下呼吸,继续说道。
“可不是随便起的名字。”
“刚才那个镇子是鬼镇,外面全都是孤魂野鬼,白天见不到他们,晚上他们就会出来游荡。”
“而这地下迷宫,是刚才那伙人费劲几百年的心思,才开凿出的一条,可以从鬼镇直通鬼门关的捷径。”
“捷径,不走迷宫就走不到鬼门关吗?”书生问道
“不是走不到,是不能走。要么走迷宫,要么就从那个客栈直接往外走,经过镇子然后走到鬼门关,但若不是鬼的躯体,没有经过冥界之力的洗涤,那些孤魂野鬼,会把你视作异类,将你撕得粉碎,不论你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还是有滔天法力的陆地神仙,都挡不住这世界上最纯净的力量之一,冥界之力。”
书生惊讶着,消化着,老婆婆说的一切。
沉默片刻,他完全没想到这地方竟然神秘诡异到这个地步。
他慢慢思索着:“那个老头,我记得他是从外面进来的,而且还牵着一个女孩!”
“那个老怪物!”老女人愤愤地说道:“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从这鬼镇之中,偷到了城隍的冕旒!诸鬼避他尚且不及,哪还找他麻烦!也是因为这冕旒的缘故,他甚至可以自由出入这里的鬼镇,而不用投胎转世!”
“冕旒......城隍的冕旒?!”
“是,每个鬼镇都有城隍守护,城隍就是这里唯一的王者,他们身怀三宝,每一个宝贝都可以让他们拥有对冥界之力天然的亲近感,而冕旒就是其中之一,就是那个老头头上戴的非常小巧的几乎透明的冕旒,你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因为他还没有完全炼化掉那个东西。”
“前辈,你和他们,是仇人吗?”
“哈哈哈,仇人?”她止不住地大笑起来:“如果我和他们是仇人,那你和他们应该也是仇人,而且是不共戴天之仇!”
“你可见得那个用作祭祀的女孩?!”
“你可知道,他们每日都要举行祭祀?!”
她一摆手,让书生听着她说。
“维持通往鬼门关的迷宫,必须要拿人命来填,只是对此的祭祀就不知道葬送了多少人的性命!”
“不共戴天之仇的原因,也很简单,我们是人,而他们,是另一个界面的人,那个地方,在上古的史话中,叫魔界,他们,是魔族的子民。”
书生喃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肉体如此强横!”
老女人目光变得锋利起来,问道:“你和他们交手了?”
书生微微沉默,便老实回答:“是,和一个落单的红脸汉子交了手,他似乎没有弱点,鼻梁、喉咙还有后脑,受到我的击打完全没有影响。我只能落荒而逃,而且让我担心的是,这里虽然隐蔽,他也可能会马上就要找过来,如若万一追过来......还亲前辈亲自出手!”
“哈哈,你不必担心,他们必然会找过来,你也不必自责,那个老头是知道这个地方的,我只是在这苟延残喘一会儿,至于出手对付那个汉子,他虽然只是个弱小的魔族余孽,远没有那个老头难对付,但我已然受了重伤,怕是无力出手了,他若真的先找了过来,我也便只好认命了。”老女人笑了起来,笑声却显得有些悲凉,当今为数不多的如此年轻便已经结丹的修仙者,如今要丧命于一个小小的炼气期的魔族余孽之手吗?
“前,前辈,你是?”
“七贤阁门下,凡人看来,我应该算是一个修炼长生丹药的道士吧,呵~”
“那,前辈此次过来,是想破掉这里?”
“唯有杀掉那个老头,将他从鬼镇里偷来的,具有冥界之力的冕旒带走,此处不攻自破,我们也才有机会,借助城隍三大法宝之一的冕旒,逃出鬼镇!”
“若是带不走呢?”
“这还用问?自然就连出去的机会都没有了。”她嗔怪地看了书生一眼:“不过我本来也没打算活着回去,咳咳......”
甬道中一时安静下来,唯有她偶尔的咳嗽,陆陆续续地传出。
他干笑两声,试图显得轻松一些:“他们为什么在这经营百年之久,费尽心思寻找投胎转世的秘密,难道是活的不耐烦了?哈哈。”
“哈哈”女子跟着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说道:“因为他们要通过九道轮回,打破人界和魔界的界限,将魔族的子民,降生到这个世界上。”
“额,噗。”书生被自己呛到,突然发现,自己无意开的笑话,竟然如此冷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