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闹哄哄的毕业聚餐终于结束了。在荆明的安排下，大家相互招呼着、搀扶着向学校走去，橘黄的路灯下，是一群东倒西歪的身影……
推开门，宿舍里一片狼藉，大大小小的箱子堆得遍地都是。萧勇抢在前面，小心地绕过各个箱子，一把按开了搁在桌子上荆明的那台大录音机：
……
让我们红尘做伴
活得潇潇洒洒
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
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
“萧勇，你把录音机关了吧，刚才在饭馆就吵得人脑子疼，你现在还瞎起什么劲儿。”荆明一脸的不耐烦。
“老大，这可是今天最流行的《还珠格格》主题曲，还不是你从大嫂那里听来介绍给大家的吗？”萧勇丝毫没有理会荆明的抱怨，跟着歌曲的节奏摇着脑袋哼唱着……
“萧勇，你还是听老大的话关了吧。”郝爽也加入了劝导的行列。说完后，他也不管萧勇听没听自己的意见，双手抱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对于荆明和郝爽的话，萧勇显然是不赞同，“你们呢，你们也希望把录音机关了？”萧勇大声询问着。
“我无所谓。”封逸站在上午就被萧勇砸得稀巴烂的镜子前，摆弄着垂在额前的头发。他刚刚在中院和吴笑眉缠绵完，此刻脸上还挂着余情未消的兴奋。
斜歪在床上的霍朗“呼呼”地喘着粗气，张静香晚上喝大了，刚才他费了吃奶的劲儿才把张静香从饭馆背回了宿舍，现在哪还有力气争论。
蒲柳坐在床头，一声不吭，好像宿舍中的争论与他毫不相干，他只是把堆在床头上的一叠文稿，慢条斯理地一页一页撕成极其细小的纸片。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人欢喜几人愁。几人今夜能酣睡，几人悲伤到明朝。”姚远看着大家各不相同的表情，悠悠地发出了一句感慨。
“啪”的一声，白杨关掉了嗡嗡作响的录音机，“大家都怎么了？没魂了吗？三年的师范生活不知不觉就接近尾声，明天一早我们都要各奔前程，不知道我们八个人下次相遇还在什么时候。这是我们在学校共同相处的最后一晚，我们竟然都没话了。三年来，就在这个宿舍里，我们哪天晚上不都要吵嚷个底朝天，那些悲伤、那些喜悦、那些争执、那些快乐……难道你们都忘了？”
“一群老爷们儿，没一点儿兴致。”萧勇站在地上大声喊道，“我准备把音乐放开，大家好好Happy，Happy，没想到你们一个个都像霜打的茄子，死气沉沉。”萧勇停顿了片刻，他显然在考虑着什么，“得了，得了，今天我先开始这最后一夜的卧谈。”萧勇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得意地在众人面前晃了晃，“你们猜猜，这是哪位美女的靓照？”
姚远第一个冲过来，“我看看，我看看。萧勇你这千年铁树也开出了桃花？”姚远一把夺走了萧勇手中的照片，“哎呀，伊梦大美女呀，萧勇你可要好好说道说道，你是如何得到这张靓照的。”
“我吗，那家伙——雄赳赳，气昂昂，响当当，硬梆梆。”萧勇一脸的得意，“这件事还不简单……”
萧勇还没来得及炫耀，就被荆明掐断了话头，“是挺简单的，死缠烂打没要来，最后还来了个曲线迂回，从别人手中抢过来的，你还在这里得瑟什么，你就不嫌臊得慌。”
“我看看。”缓过劲儿的霍朗也凑了过来，“就是长得漂亮，明眸皓齿，貌美如花。不过和我们静香比起来，那还是——”
“那还是怎么样？”封逸插了一句嘴。
“咫尺天涯。”霍朗脱口而出，一脸的笑意。
“你快得了吧，喝得烂醉如泥，还有什么咫尺天涯。”郝爽也加入了战团。
“蒲柳你别一个人傻兮兮地坐在床上撕纸了，你老年痴呆了？”白杨冲着蒲柳喊道，“来看看，哥哥给你带回来什么了？”
蒲柳仍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对于白杨的话，他好像完全没有听见，此时他的心翻江倒海般难受。他撕掉了关于她的一切文字，并不停地告诫着自己，这永远都是一个梦，一个多年想起的，一个幼稚男孩的梦——就像刚才自己在日记中写道的那样：
人走了，就让门开着
夜深了，就让灯亮着
睡着了，就让梦留着
……
“蒲柳。你哑巴了？”猴急的萧勇攀在床沿上，扯了扯默不作声的蒲柳。“快下来，大家都吵成一锅粥，就你一个不给力。”在萧勇连拉带拽下，蒲柳极不情愿地溜下了床。
“快看看，她亲自托付哥哥带给你的照片，并一再嘱咐我要亲自交到你手里。”白杨一副乐呵呵的模样，“来，拿着吧。”
“你就别绷着了，哥哥想要一张照片，人家都不给，最后还要从别人手里抢。人家现在主动给你了，你比哥哥幸福多了。”萧勇一通插科打诨，“既然不要，那哥哥先替你收起来，将来那天想要了，给哥哥写信，不过那时候可就得放放你小子的血了。”萧勇说完就是一阵爽朗的大笑。
蒲柳抢在萧勇之前从白杨手中夺过了照片，“谁说我不要，将来我还要照着她的模样再找一个比她漂亮的呢。”蒲柳一番理直气壮的说辞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宿舍中刚才沉重的阴霾一扫而空。
整个宿舍楼此时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和东西丢下楼落到地上的碎裂声，一年一度的毕业狂欢已正式开启。
“兄弟们，最后一晚了，让我们尽情Happy吧。”荆明冲着大家吼了一声。
“对，释放我们的激情，释放我们的豪情。”姚远没有了慢条斯理，而是一脸的亢奋。
“对，还有我们的骚情！”萧勇破锣般的嗓音响彻整个宿舍。伴随着节奏狂乱的音乐，八个人疯狂地闹腾起来，不知是谁起的头，宿舍中仅有的一个暖水瓶被扔出窗子后，紧跟着就是牙缸、喝水缸、饭盆……凡是丢下去能发出响声的东西，都被八个人争先恐后地扔出了窗子……
录音机的声音控制键被扭到了头，伴随着机子里传来的郑智化低沉略带沧桑的声音，八个人齐声高唱：
抬头的一片天
是男儿的一片天
曾经在满天的星光下
做梦的少年
不知道天多高
不知道海多远
却发誓要带着你远走到海角天边……
2015年12月27日初稿
2016年2月22日二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