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大年夜了，虽然每一件事都会联想起师父，但还是强行克制，不能露出丝毫的忧伤，以免影响到霍元令愉悦的心情。厨房中热气腾腾，香气一阵阵向外飘，扑鼻的香味，甚至引来了三头小狼，在林子边上张望，徘徊，吱吱的哼叫。
文玉书高兴道：“霍大哥，你看见那三只小狼了吗？它们好像很饿，我们给它几块骨头吧。”
霍元令看了一眼：“你最好不要过去，只怕大狼就在附近，这畜生可不懂什么知恩图报。”
“我只是远远的抛给它们。你看它们的眼睛。”
霍元令看着他的眼睛，撕下几根骨头递给他：“是你的眼睛，使我动了恻隐之心。给，要小心些。”
文玉书欢喜的接过：“知道了。”跑去屋外，也还真怕大狼突然出来，远远的把骨头扔了过去。三只小狼扑过来，叼住肉骨头，大啃起来。互相间相互提防着，呲牙示警。
文玉书蹲下，看着小狼狼吞虎咽，不仅想起了刚上山时，师父领着自己到菜园子里摘菜，自己挎着小篮子，跟着师父深一脚浅一脚，不断问师父：“这是什么？怎么吃，好吃吗？”师父总是不厌其烦的一一解释。自己帮忙摘豌豆，却扯断了豌豆秧。师父看看呵呵一笑，还夸自己能帮忙干活了。记得自己只顾“干活”，一跤摔倒，压倒一片碧油油的菜苗，师父却只扶起自己，连问：“哪里疼？”大手夹着自己的腋窝，好痒，惹得自己咯咯笑个不停，师父也跟着笑。师父很少笑，而那次笑得很开心，笑容里都是宠溺。
霍元令注意到文玉书满脸笑意，看着小狼，脸上也浮现出笑容：“能让他高兴，再准备几块肉骨头也可以。”
笑着笑着，却已是满脸泪痕，对师父的思念，与日俱增。为了不使霍元令看见自己的哀伤，起身慢慢向林子走去。三只小狼，啃着肉骨头，眼睛瞄着他，见他走了，也咬着骨头跟在后面。
文玉书走到一棵斜倒着的树坐下，小狼也停在他不远处，趴下，继续捧着骨头吃。看着它们竟然很依赖自己，跟了过来，文玉书道：“你们的娘亲呢？”小狼听不懂，自然也不会回答。
文玉书黯然道：“霍大哥担心你们的娘亲会伤害我，可你们是不是和我一样，也没有了娘亲？”
小狼的眼睛虽然不离开他，但对他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也许是有太多的话需要倾诉，文玉书也就不在乎它们是否听得懂，索性和他们聊起家常：“我娘亲很早就不在了，是被我连累的，要不是师父，我也很早就不在了。所以，我是和师父一起长大的。”三只小狼并没有认真听他讲故事，反而为了争抢一块肉骨头，撕咬在一起，气道：“为了一根骨头，就如此手足相残。岂不知哪一日，就会各奔东西，想见也见不到，该有多凄凉。”
小狼完全无视他的谆谆教导，更咬得凶狠，一只较小的被扑倒在地，疼的嗷嗷直叫。文玉书站起身，准备路见不平，拔刀助狼。脚步刚动，就听见一阵风声，风中夹带着一股凛冽的腥气，惊诧间，就看见一双冷森森的眼睛直射着自己。心头一凛，浑身一片冷哈哈的寒毛直竖，呼道：“大狼！”
原来一匹健硕的大狼自林子里串出来，守在小狼身边，呲牙望着文玉书，做扑杀状。小狼见到它，都摇着僵硬的尾巴在它身边蹭啊蹭，口里还发着亲密的哼哼，不用问，它们的亲娘到了。
大狼伸出紫红色的舌头在它们身上舔舔，但眼睛始终盯着文玉书，令文玉书阵阵胆寒，向后退了几步，勉强道：“我没有伤害你的孩子们。”
见他发声，大狼的眼神更加不善，头又低了一些，锋利的牙齿，在露出来的细碎阳光下，闪闪发光。
文玉书背靠大树，咽了口口水，虽然他的武功对付这样一匹狼，根本不成问题，可这种动物界威名赫赫的杀手，看着就叫人心惊胆战。所以，见到十恶不赦的坏人不会皱下眉头的他，已经准备爬树避难。大狼终于发起了攻击，身子一晃，就已经到了文玉书的眼前，文玉书惊呼一声，上树以来不及，双手挥出，击在狼的胸口，但狼的身体与人大不相同，厚厚的毛发，抵挡了一些功力，在大狼身子飞出去的那一刻，舞动的狼爪子在文玉书脸上抓出了几道血痕。
文玉书惊魂未定，而那只大狼身子摔出去后，又立即起身反扑，小狼也不知道担心谁，急的团团转，吱吱叫，爪子不住的刨着地面。
狼的动作太快，几次险些咬到文玉书的咽喉。而文玉书看在小狼的面子上，不忍对它下重手，踢打都被毛皮化成轻轻的**，不痛不痒。自己的衣服被它撕扯成七零八落。
狼的性格坚韧，凶残，且报复心极强，尤其是哺育中的母狼，为了保护幼崽，简直到了不分青红皂白、丧心病狂的地步。而这只母狼，更加凶悍。对文玉书的久攻不下，使它恼羞成怒，扑杀的更加疯狂，迅速。
狼影子在眼前晃动，竟不逊与一个武林高手，它那血盆大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声，尖刀一般的利齿，不断的在文玉书的身边发出咔嗤咔嗤的咬合声，吓得文玉书冷汗直流。不得不动用上乘轻功与之周旋。眼见它又闪电般冲了过来，看准时机，错过它的狼口，一把抓住狼毛，大狼身子竟扭动奇快，大口以咬到脸庞。文玉书叫了一声，用力把它扔出去，还不等大狼落地，他身子一跃，已上了树，坐在树杈上，呼呼喘气。
大狼想是摔疼了，哼叫几声爬起来，一瘸一拐的来到树下，看着文玉书，绕着树转了一圈又一圈，几次爬树，都摔在地上。小狼过来，它才停下，逐个舔着小狼，眼光也变得温柔。小狼拱着它的腹部，它看看树上的文玉书，还是趴在地上，给小狼喂奶。
看到这一幕，文玉书莫名的一阵感动。动物的世界，和人类有什么不同？娘亲为了救自己，和坏人拼命。在大狼的眼里，自己就是那个要伤害它孩子的坏人，它的行为一样值得尊重。他不由得后悔，自己方才是不是打疼了它。
大狼似乎也感觉到文玉书没有恶意，警惕的眼神变得不再那么凶厉。小狼吃饱后，又开始玩耍，在大狼身上踏来踏去，有时摔下来，大狼还去舔下以示安慰，这一家四口，显然已经忘了还在树上的文玉书。看着这一家的温馨场面，文玉书也从中分享到一些温暖，静静的坐在树上看着。直到听见不远处有声音，大狼脖颈一挺，立即站起，掀翻了正在身上嘻闹的三只小狼，看了看远处，又看了看树上的文玉书，向林子里走去，小狼也跟着跑进了林子。
再也看不到狼的影子，文玉书才跃下了树，霍元令走了过来，看到文玉书的裸烂衣衫，看了一眼四周，眉头一皱：“发生什么事了？”
文玉书看着自己的狼狈，不好意思的道：“大狼来了。”
霍元令神色顿时紧张：“伤到哪里没有？”
文玉书笑道：“它也许念着我对它的孩子们不错，所以嘴下留情，只撕坏我的衣服。”
霍元令目光凛然：“我若是来得早一些，剥了它的狼皮给你做件新衣服。”
文玉书忙道：“不可以，小狼还在吃奶。”
霍元令过去扶着他的脸看了看，又帮忙把凌乱的衣服整理一下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好了，我们回去吧，小狼要吃奶，你也该吃饭了。”他宠溺的表情，像极了那只母狼。
文玉书脸微微一红，道：“我也真饿了，我们快回去吧。”急急走出去。霍元令呵呵笑了几声，回头看着狼消失的方向，目光凛然。
八菜一汤，文玉书每样都尝尝，大呼好吃。霍元令道：“先处理下伤口，免得落下疤痕。”
文玉书因没听他的劝告，又犯险惹他担心，只得乖乖的洗脸，让他消毒包扎。一切完毕，重又坐在桌子旁，文玉书看着一桌子精心制作的美味佳肴，道：“霍大哥，就咱们两个人，你以后不用那么辛苦，做这么多菜了。”
霍元令斟了一杯酒，举起酒杯道：“来，先陪霍大哥喝一杯。”
文玉书虽害怕酒的辛辣味道，但还是举起酒杯，两人一饮而尽。
霍元令继续满上，道：“这是哥哥我记事起，第一次用心的过这个节日，虽然辛苦，也会幸福。”
见文玉书抿嘴而笑，脸因酒开始红润，说不出的好看。微微一愣，心道‘他要是我的儿子该有多好’。继续道：“不瞒兄弟，霍大哥最怕过年。几十年里，每到这一天，都会更加的孤独和怨恨，恨老天毁了我的一切。看着别人都儿女绕膝，其乐融融，我就按耐不住的想要杀人。所以，每逢大年夜，我杀人最多。”
文玉书心头震颤，轻轻的啊了一声：“霍大哥······”望着他激愤的脸，责备的话，怎忍心说出口：“霍大哥，以后，我每年都陪你过。若我有了子孙，也陪你过年。”
霍元令目中泪光闪动：“那样真好。来，咱俩干了。”
虽然文玉书醉的晕头转向，还是在灯下陪他一起剪窗花：“霍大哥，你看这个好不好看？”
“这是什么？”
“这是太阳花！”
“它更像太阳。”
“哈哈······果然！”
“哈哈·····重来！”
········
尽管睡得很晚，还是早早就起来，不顾头疼，和霍元令一起贴对联，贴窗花，又跑去林子里采来各种鲜艳的花草，把小小的茅屋装扮得喜庆温馨。看着他小鸟一样屋里屋外的忙碌，霍元令干涸太久的心田，如注入了甘霖。那种久违的家的幸福感觉，席卷着他荒草连天的世界，抬头望着老天，含着泪喃喃着：“你终于开眼了！”
虽只有两个人的年，过得也分外开心热闹，连那三只小狼都来参加。或因霍元令心情大好，骨头上带的肉也特别多。三只小家伙吃着香香的肉骨头，看着两个大男人不知所谓的忙着，似乎也感到了那种喜庆祥和，居然与二人的距离越拉越近，最后竟跑到屋里来四处寻找吃的。文玉书笑道：“霍大哥，它们也陪我们一起过年了。”
吃饭时，霍元令一时兴起，抓起一只小狼道：“过年了，你也喝一杯。”小狼的反抗自是没用，被灌入一杯酒后，发出一阵阵的清脆咳嗦。文玉书忙接过它来，放在地上，见到它走路东摇西摆，苦着脸道：“它醉了。”
霍元令大笑。
文玉书于是有了新的任务，一下午都在照顾醉酒的小狼。直到傍晚，小狼才能站起来，同另外两只小狼玩耍。
文玉书见它无恙，才稍稍安心走出来，帮霍元令安装两只大红灯笼。他往外看看：“霍大哥，大狼今天怎么还未出现？”
霍元令嘴角微微抽动，似有笑意：“看着儿女在这里有吃有喝，出来干什么？”
文玉书当然不会相信这个说法：“它也许在林子里窥视，我们还是要多注意些才是。”
霍元令点头，心里却道：“你虽然不让我杀它，可这畜生威胁到你的安全，就必须死。”
接下来，最大的考验终于到了，使刀弄剑，两个大男人自是不在话下，可这包饺子就成了最大的难题，面粉撒的满身满脸都是，两个时辰过去了，那饺子还是丑陋无形。三只小狼吃饱喝足，坐在地上看着他俩，看着看着趴在一起睡着了。
忽然被文玉书的欢呼声吵醒，瞬间抬头，只见文玉书举着手道：“霍大哥你看，像不像元宝？”
霍元令夹过来看着，赞许道：“果然有了模样了，不错。”
看着文玉书喜动颜色，又认真的包起来。见他的手指还不能灵活，思虑片刻，似有主意，也认真包起来。
总算在子时前完成这个重大任务了，霍元令道：“兄弟，你把水烧开，准备煮饺子，我去准备放炮仗了。”
文玉书点头，坐着烧火，小狼也围过来，坐在他身边。也许看着熊熊的火光感觉害怕，紧贴着文玉书，小小的身子还有些发抖。文玉书抱起那只醉酒的小狼在怀里：“你们再等等，一会就能吃到我包的又香又好看的饺子了。”
饺子下锅了，在开水里翻滚着。小狼也许是嗅到了香气，不停在文玉书腿边转圈，发出急切的哼哼声。文玉书笑着：“不急，马上就好了。”
屋外忽然就想起震天介的噼啪巨响，不仅文玉书吓了一跳，更把小狼吓的嗷嗷叫着，四处躲藏。有只小狼惊慌下，差点钻进灶堂里，文玉书一把抓住它急道：“别怕，只是放炮而已。”
年夜饭，因为三只小狼的加入，更加快乐。霍元令没再让文玉书喝酒，他自己却喝了很多，也说了很多话，等文玉书撤了酒席，他已经呼呼睡去。文玉书给他把被子盖好。看着他的脸很少这般平和安静，默默道：“霍大哥，看见你开心，玉书更开心。”重新给他掖好被角。独自走到屋外，望着沉沉的夜色，心情越发沉重：“你们都怎么样了？兀以我为念，安心过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