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他们绕出迷宫一般的祭坛时，已是戌时将尽，弯弯的月儿悄声没入云梢，似乎不愿惊扰这对夜行的人。
循着来路返回，眼前赫然是那颗硕大无比的巨木，盘虬卧龙的枝干静静地盘踞着，在夜色里恍如一尊神秘的巨人，让人不由得生出敬畏之意。空气里飘荡着馥郁的香气，细细一闻，却又不似来时的味道。
璃珈皱着鼻子狠狠地嗅了嗅，鼻腔里立刻涌入了一股醇香，有点像昔日喝过的葡萄酒的味道，却又夹杂着薄荷的清洌，微微刺激。“诶？味道怎么不同了呢？”女孩停在树下，好奇的仰着头问道。
“嗯，确实变了。”黯点点头，凝视着直入云霄的树干。那原本繁花锦簇的枝桠此刻已变成光秃秃的了，一个个眼睛般大小的果子垂下来，在夜风里轻轻晃动。而那股幽香，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黯身形一跃，便纵上了树梢，一手摘下了十来个果子。夜色下，那果子光华流转，在掌心里泛出或白或蓝的幽光。
“咦……这是什么？有点像樱桃呢！”璃珈捡起一颗果子，凑到鼻尖闻了闻，霎时便是一股扑鼻的幽香。“一半白色，一半蓝色，好熟悉，在哪儿见过呢？”女孩皱着眉头专心思索着。
黯亦敛起一枚果子，若有所思。
“啊啊啊我想起来了！”女孩忽然兴奋地叫了起来，激动地抓住了他的手臂，竟然将手中的果子晃落了。“这是濯樱木的果实，唤作白蓝果，我在执忠的药典里见过，只要配上几味常见的药材便可解百毒呢！呵呵，我知道怎么解你身上的毒了！”
黯揉了揉眉梢，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女孩，恍惚有刹那的失神。他笑了笑，眼神温暖而明净，将手中剩下的果子装进了鲛绡袋。“好，先出去再说吧。”
“恩！”璃珈点点头，在那温和的笑容里变得乖巧而娴静。
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着这么多贵重珍惜的药材的她，怎么也忍不下心只带上几枚。
“诶，慢点儿慢点儿！”
“等等我，别走那么快嘛！帮忙摘点啊，这可是能卖好多钱的呢！”
身后传来女孩略带懊恼而急切的声音，他不缓不慢地走在前面，不时停下来等她一会儿。看着她一路上欢笑地采着低处的果子，却又因为够不着而气恼的抱怨着，不禁暗自发笑。女子特有的清洌嗓音如空谷幽兰，静静地响彻在这幽寂的夜里，仿佛将周围都染上了一层暖意，令他不由自主的嘴角微扬。
很是活泼温暖的女子呢。不同于茉鸢婉约秀致，娴雅贞静的绝色，却带着孩童般的清新脱俗，灵动逼人。总让人在那毫不掩饰的喜怒笑闹中，感受到真真切切的快乐。
这样的人，一旦被卷入无边的阴谋与猜忌中，会不会终有一天，失了那干净透彻呢？
不过半个时辰，他们已彻底走出了那个地方，原来这世间的很多东西，出和如并非一样繁杂简单的。
当夜风卷着海水特有的气息灌进鼻腔时，惊讶的女孩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大口大口呼吸着海的味道，仿佛一个久旱逢甘霖的人，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
“啊啊啊！我看到大海了！大海啊！”璃珈忽然欢呼地冲向海水，口中还兴奋地大叫着。她从小就住在昆仑山，四面都是莽莽苍苍的山林，何尝见过这样浩瀚辽阔的海洋呢！而且小学初中高中都在临近的县城，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考入一所临海的大学。那些为高考备战的日子，她无数次在梦里拥抱大海，感受着海洋带来的生命力，直至醒来枕畔还恍惚留着大海的气息。这一刻，当她终于真实地触摸到梦寐以求的东西，怎能不叫她兴奋呢！
微凉的海水浸湿了脚背，她索性褪去鞋袜，挽起裤腿，赤着脚踩在那柔软的沙滩上。
这海水仿佛有着魔力，片刻间便将这些天的疲惫一扫而空，满心都是沉甸甸的欢乐。
夜色下的男子静静望着她，眼里有明显的错愕，然而嘴角还是漾出了笑意。这个女子难道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吗？连他们鲛人在化出双腿后，都不会轻易地露出肢体，而人类的女子，则更是将这样的袒露看做轻浮不洁。可是她，竟堂而皇之地在他面前褪去了鞋袜，挽了裤腿，并将拖地的纱裙撩起别在了腰际。那样忘乎所以的快乐，没有半分羞赧。
这，便是她的真性情吗？和身体里潜藏的另一个灵魂，有着天壤之别。
皎月如玉，此刻也静静地凝望着那抹白色的倩影，任她在这溶光里嬉戏欢笑。
她提着鞋袜，在莹白的月光下向他走来。乌发被海水浸的微湿，零星的散落在肩背处，她仰着脸，墨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却仍然掩不住藏在眸子里的欢喜。“呵呵，好美呢！十七年了，我终于见到真的大海了！”
心里微微一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轰鸣。那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竟让他觉得惊喜而刺激，而且不想打扰。他点了点头，轻轻笑了笑，竟连自己都没注意到这是今天第几次的笑了。
“咕叽咕叽……”兴喜欢闹之后，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璃珈面露囧色，不好意思地捂着肚子，莹白的脸上更是瞬间腾起了红晕。这才想到，除了刚醒时吃的几块糕点，这一天还是滴米未进呢！
“走吧，附近应该有渔村，看看能否借住一晚。”黯轻轻嗅了嗅，空气里飘荡着若有若无的鱼香，看来不远处应该有人家。
“啊，太好了！”女孩腾地跃起来，捂着的肚子也立刻不叫了。
海滩上，两串长长的脚印渐渐延伸着，然后被腾起的海浪，轻轻掩去了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