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秦妍不知道，由于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大段话颇不符合她平时的风格，兰儿光顾着在那回味她的话，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秦妍知道自己端着药走入绿漪亭时一定笑得很勉强，但陆季霖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别开了，并没多问。
他这样自然也算是体贴她，但多少也显得有些凉薄，让人心凉。
秦妍觉得自己的嘴角渐渐有点苦涩，对他来说，她或许连朋友都算不上。
那真正的那个惜雨呢？曾经于陆季霖来说，又算什么？
跟陆季霖接触的越多，她就越怀疑惜雨当初为他自毁修为换三世情缘的举动是否真的值得。陆季霖本性很善良，是典型的面冷心善，所以他那些好和不着痕迹的体贴，其实并不是仅仅针对惜雨。他也许对她有好感，但未必是爱恋，应该说，潜意识里，他就一直在排斥对别人产生感情。
他明明对这个世界心有不甘，却只愿在琴声里表现出来，清心寡欲地过每一天，是因为不想有任何牵挂，在他离开的那一天。
他在等死。她虽然对他了解不深，但她依然可以肯定：陆季霖在等死。
只是。那又于她这个过客何关？闭眼，再睁开，已是一片清明。
“陆公子知不知道这建康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秦妍一边伺候着陆季霖喝药，一边同往常一般和他闲话家常。
“小可平时很少出门，恐怕没办法给惜雨姑娘好的建议。”陆季霖淡淡回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他或许真的是在实话实说，只是即使敷衍的给个建议，也总比这样斩钉截铁回绝好，至少后者不会驳了人家的面子。
秦妍只得尴尬着咳嗽一声，然后自己给自己找个阶梯下，“没关系，我过会再问问其他人。其实即使不问有红儿当导游也够了，但之前从来没来这逛过，所以有点瞎兴奋，陆公子不用介意。”
她最后那句自然是客气话，陆季霖又怎么可能介意这些小事。
果然人家只淡淡点了下头，然后……
没然后了。因为陆季霖又别开了眼。秦妍嘴角抽了抽。她到底有多没存在感？惜雨虽然被贬下来渡劫，但再不济人家好歹也是个天上的仙子，外貌虽算不上倾国倾城祸国殃民，但也是清丽过人，灵气更是非寻常女子可比，怎么到了这陆家二公子这，就连多看一眼的价值都没有了？
这副四大皆空的模样，他倒是比惜雨更像天上来的神仙。
话不投机半句多，大概就是在形容现在的她和他。
秦妍收拾好东西，便寻思着找个借口离开，生怕再多呆下去自己去逛街的兴致会完全被消去。
“红儿过会估计就要走了，我还要回房间准备下，如果陆公子没其他事的话……”
“去吧！”陆季霖打断她的话，很爽快地放了人。
也许她根本不用找借口。
秦妍微微福个身，然后端起盘子往外走。
她一步一步，走的不快不慢，眼看就要走出亭子。
“惜雨姑娘。”
身后突然响起低低的唤声，不是陆季霖是谁。
大概是从没想过他会唤她，她吓一跳，一个踉跄，竟差点扭到脚。
凡是个正常的年轻女性，在男人面前出丑总会觉得丢脸的，无论那个男人是不是她心仪之人。秦妍自诩自己绝对是个正常的年轻女性，所以她此刻觉得非常丢脸。
吸气，呼气。即使已经做了深呼吸，转身的姿势依然僵硬，嘴角挂着的笑则是讪笑，“呵呵，陆公子，还有什么事？”
陆季霖看过来的目光平静淡漠，与他大多时候看她的眼神并没什么区别，似乎她刚刚的丢脸，她此刻的尴尬都只是她自己在扭捏作态，而他，本就不需要有任何反应。他缓缓开口，连说话的语气都依然平淡，“准备完让陆九去账房拿一百两银票，既然出去逛，总该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秦妍愣住，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于她非亲非故，平时已经包她吃、包她喝、包她住，如今竟然还给她购物津贴……她自然不会自恋到以为他这么大方对她是因为有情于她，那么，难道这陆家二公子银票已经多得快发霉了？
大概她此刻脸上的吃惊实在让人想忽略都难，陆季霖竟又开了口，“区区一百两小可还是担待得起的，惜雨姑娘不用介怀。”
区区一百两？
秦妍好笑。这陆家有多有钱她是不知道，不过这陆家二公子倒是阔绰得紧。
她虽然来到这个时代没多久，但平时和兰儿她们在一起耳听目染，也知道大多小额交易基本上还是以铜板计价，一百两，可是够普通人家几年的生活费了。
只是。
人家都说到这份上，她再推辞就未免有点不识抬举。
“惜雨谢谢陆公子。”
谢归谢，用不用，自然还是随她。
得知陆季霖补贴了秦妍一百两给她添置喜欢的东西，翠儿想当然又是一阵揶揄，就连兰儿和红儿，看她的眼神都染上了暧昧的笑意。
秦妍自然是哭笑不得的，却也明白这是人之常情。
尴尬归尴尬，秦妍还是怀揣着这一百两银子和红儿踏上了来到这个时代后的第一次逛街之旅。
但凡是女人，对于逛街总有或多或少的沉迷，而秦妍显然可以说是女人中的女人。不过两个时辰，便拖着红儿将城中出名的几家大小店铺以及摊贩几乎逛了个遍，也顺便得罪了个遍。
你说你看就看吧，干嘛还要拽着人家知根问底？问了就问了呗，偏偏还总要拿着研究一下。研究其实也可以，但是你研究完以后不买不是浪费人家感情？不买倒算了，凭什么还老嫌这个不好那个太落后！
红儿扶额，再看对面已经气得开始猛吹胡子的六十老翁，真怕他会一口气缓不过来厥过去。
这李老爷子可是听说有心疾的，受不得刺激。然而作为罪魁祸首的某人，此刻正说得起劲，“这种跟面纸差不多的破纸居然要卖一叠一两银子，年纪一大把怎么还好意思赚这种黑心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