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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明魄之心

铭金大陆呈统一态势,金月帝国极为昌隆,下辖七个行省。

黑风庄便是玉兰行省枭木郡的一个镇子,庄内人口不足一千,但大多都是有手艺之辈。黑风庄的手工制品统一贩售到枭木郡的主城万匠城,这是庄民的主要收入来源。

黑风庄的中偏北的地方有一处二层小楼,外绕一个很大的院落,就在这院落的树荫深处,一男一女表情肃穆地立在那里,他们的面前是一把破败的弓。

虽然破败,但此弓弓身却有着绝大多数世人不曾见过的光泽,那光泽像一层琉璃。

“龙城,我们又失败了……”

说话的是一位中年女子,她穿着淡紫色的衣衫,面无丝皱、明眸如泉。她的身上没有一处装饰,却也正好将她的气质表现得淋漓尽致,雍容坦定、不拘形骸,不似寻常女子。

她的对面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此人背脊挺拔、古铜肤色,穿着深青色的衣袍,显得魁梧而刚硬,他便是东拔野的父亲东拔龙城,女子则是东拔野的母亲晏晴月。

望着崩断的弓弦,东拔龙城不由叹了一声,“为弓附釉真的是你我二人不能跨越的坎啊,我都有些怀疑弓大的说法了。”

晏晴月面沉如水,“其实弓大并不了解附釉,但我认同他的设想,釉不止于装饰,它对其它的匠品一定有加持。当年我做学徒的时候,也曾见过釉对武器的提升,可能我们还是没有抓住最根本的东西吧……”

东拔龙城点了点头,忽然目光悠远,“你我一个善弓、一个善釉……”

晏晴月微微一叹,“我知道你的想法,野儿制弓一直没有太大进步,你想让他做一个附釉高手。可是龙城,让我们的孩子做一个平凡的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匠师的世界太残酷了。”

东拔龙城道:“我一直也没有逼他,如果他是这块料,回来就会问我们匠工之事,如果他不是这块料,三年的时间足以让他忘记一切,那便去做他的平凡人。”

“即使野儿不是那块料,你也不会死心。”晏晴月弯身捡起地上的残弓缓步离开,只留东拔龙城一人静立在地。

……

东拔野心情极好,“冯叔,这三年庄子里变化大吗?”

冯叔笑道:“你冯叔小时候我们黑风庄就是这个样子,你小子才离了三年就敢问变化?”

东拔野哈哈一笑,“冯叔,我发现我们黑风庄的东西在万匠城很受认可呢。”

冯叔忽然一扯缰绳,心气贯得老高,“那是当然!我们黑风庄虽小,可人人都是精匠,哪里是外面那些糙把式可以比的?”

“冯叔,您说我们黑风庄有没有匠师呢?”东拔野突然问道。

冯叔闻言也是觉得有些意外,他想了一想回头对东拔野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整个黑风庄就你父亲龙城手艺最好了,有没有的你应该比我清楚才是啊!”

东拔野尴尬得笑了一声,其实他只是纯心一问。

冯叔见状笑道:“以我来看,你父亲龙城必然是匠师,甚至你母亲也是附釉大师级的人物。匠工有句话叫‘不着其里,亦现其神’,我营运了这么多年,你父母的东西是最值钱的,这可不只是手艺的问题了。”冯叔话到这里便止住了,若非车上的是东拔夫妇的儿子,这些话他是断然不会说的。

黄昏时候,东拔野下了马车,径直奔向家中。

可就在他刚刚步入院落的时候,一把奇长的弓浮现在院落正中,此弓毫无依附,就那样空荡荡立在半空,不知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它。

更奇的是,此弓带给东拔野极强的排斥,看似悬在院落,实则覆盖了整个区域,让东拔野寸步难前!

“爹!娘!”东拔野焦急喊了两声,小楼之内没有任何回应,倒是那大弓泛出光泽来,直把东拔野耀得有些睁不开眼。但见大弓的反应,东拔野方才明了,并非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这把弓乃是父母故意设置!

这把大弓并非实物,是东拔野十五年来所见最神奇的东西。大弓的干角弦胶根本无从谈起,一切都不再真实。

“这……”东拔野孤零零立在院落中,大弓是一道隔膜。

屋门紧闭,东拔龙城的脸色有些难看,双臂呈撑持之态,似在抵御什么。

“龙城,你这样强行让野儿接近弓灵,如果野儿不得明魄之心,势必留下巨大的阴影啊!”望见这一幕,晏晴月惊呼起来,东拔龙城的这一手连她也没有预料到。

“野儿已经十五,如果他再不能沟通匠灵,那此生都将与匠师无缘!那些年他时刻随在你我身边,虽然手艺上有所进步但迟迟不通匠灵,野儿自身失落也渐渐有所懈怠,许多事都是因为不要你我失望而刻意为之。这三年外出,野儿接触的是一个全新的环境,没有我等匠术的灌输,他反而自由了许多,能不能沟通匠灵,就看这一次了!”

晏晴月看着东拔龙城刚毅的面庞,轻轻眨了眨眼,“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是……”

“对于一个普通匠工来说,匠灵固然可怕。晴月,我知道你害怕匠灵伤了野儿,但是我们的儿子可以没有匠心,但是不能没有勇气,他可以失败,但是不能不去尝试!”东拔龙城沉声道,“我向你保证,如果野儿这一次依旧与匠心无缘,我绝不会再做任何刻意之事!”

一边是害怕伤了儿子,一边是颇不甘心的丈夫,晏晴月一时无言,惟有静静望着远端,心中默默祈祷。

就在夫妻二人对话之际,门外大弓勃然翻动,本来只有六尺余长突然变作两丈横亘在东拔野面前。东拔野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此种景象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放大的同时,大弓逐渐靠向东拔野,渐渐将他逼退到了院门处,但见那硕大的弓身开始泛起青色的光泽,其上木纹如叠摞之扇,“青鳞木!这是老爹的苍鳞弓!”想到这里,东拔野惊色更重。

苍鳞弓是东拔龙城的弓,也是东拔野所见最强的一把弓。此弓重达三十斤,射程超过百丈,其角弦出自一种异兽,当年凶兽冒犯黑风庄,东拔龙城一弓搭九箭,杀威极重,堪称镇庄之宝。

东拔野双目闪动,虽未见过匠师,但匠师的传奇故事他听了太多,面对这等“不合常理”之事,东拔野心中明朗了。

他的父亲,是一位匠师!

若在平时,东拔野不知会有多么激动,此刻却满是沉定,他当然看得出来,苍鳞弓是这次归来父亲对他的考验。

苍鳞弓沛然非常,东拔野凡人之躯想要接近异常困难,不过他还是强自踏开脚步,顶着巨大的斥力缓步前行,再度跨进了院子里。

东拔野已经三年没有接触过父亲当年的那一套,他虽有时会思忖这些,但毕竟不在这个大环境里,此次步入这更为浓烈的气氛里,东拔野竟然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奇特之感。

“久看文字不相识,移目再闻焕真意”,三年时光,恍然一瞬,竟将前后连接了起来。之前那朝朝夕夕十二载,东拔野是正宗的黑风庄出品,这里遍布能工巧匠,匠工类别也扩延到大陆上的大多数。这个时候,东拔野当年所识、所感、所练悉数呈现了出来,甚至于这三年间他的一些偶然领悟都被直观发掘了出来。“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东拔野万没想到,他在黑风庄的十数年里,竟然“囤积”了如此之多。

苍鳞弓俨非凡品,除开干角筋弦,它还有着更深的门道。如此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东拔野的视界蓦然一变,他看到了苍鳞大弓之内的翻覆。

如孤夜流星,无数的光彩划过,东拔野凝守一处,目视着这些。这并非一般意义上的目力,而是另一个层级的感知,仿佛从前无数与匠有关的碎片整合起来,形成一个近似于通道的存在,为东拔野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但见此刻,东拔野的双目凝成了一个点,苍鳞大弓无数的“鳞片”飞溢而来,一一刺在他的眉心,东拔野再不能平静,仿若一把利刃凭空袭来,直刺他的眉心!

东拔野虽有动荡,但远不如东拔龙城。

呼!一道强横的气流涌贯在屋内,一如东拔龙城的心绪,作为苍鳞弓之主,他太了解这期间的变化了,“匠心,有望!”

一旁的晏晴月更是满脸惊愕之色,他们的儿子具备匠心,这可是天大的事,只因这二字便足以让一个人的一生不平凡。

东拔龙城撑弓之姿更为沉定,随着东拔野渐有领会,一道强大的心念注入,使得东拔龙城浸满了力量,只要能为东拔野觉醒匠心,他愿意这样撑持数日!

然而东拔野虽知匠心却不懂匠心,那无数的星点之物缓缓汇聚,于他的“内视之眼”凝成了一个棱状,此物极为虚化,如同几片云朵勉强凑成的形状。但即便如此,东拔野整个人的状态已是大为改变,他看到了苍鳞大弓那硕大弓身的内部!

那也是一个弓形之物,不过却要玄妙得多,此物聚合在苍鳞弓正中的弓角之处,大小不足弓身的十分之一。可就是如此微小的存在,却与东拔野产生了联系,此物好似苍鳞弓的中枢,使得此弓的威能由传统意义上产生了质的飞跃!

东拔野目视良久,渐渐地,他眉心之内的云朵棱体也凝实了几分,也正是在这一瞬,东拔野方才领悟,这松散的棱体云朵就是一个匠心的雏形!

明彻内里、通灵达魄,一枚明魄之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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