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又大又圆,仿佛触手可及,世界笼罩在一片清辉之中。
鸠偃率领队伍急速朝月牙湖行军,转过一个山口,隐隐听到波涛荡漾之声。再往前,就看到了月牙湖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细微的波纹一道道扩散开去。静影沉璧,湖中月亮的倒影清晰硕大,仿佛月牙湖长出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湖边沙滩上正燃着一堆堆熊熊篝火,月亮族人都赤身裸体,面颊上涂着一道殷红的鲜血,围着篝火手舞足蹈,嘴里亢奋欢呼,在清幽的月光下显得诡异恐怖。
鸠偃当先驱马奔腾冲杀过去,高举宝剑,嘴里呐喊着。抗巫兵与两千多将士也一并杀向沙滩,手中武器寒光四射。月亮族人来不及穿上衣服,光着身子朝营寨中狂奔,有的干脆扑通跳入湖里。眼见逃跑不及,那些落后的月亮族人停止脚步,反转身就空手赤拳迎上来,口里疯狂咒骂,用血肉之躯与锋锐刀剑硬抗。有的则跳起来,将马上的敌军抱住,滚做一团,张嘴撕咬,任凭刀劈斧砍,就是不肯松口,直到力竭身亡才罢休。就这样阻挡一阵,大多数月亮族人已逃回寨中,披挂上马,重又冲杀出来。
鸠偃还未曾见过如此凶悍强硬的部族,带人掩杀一阵,折回来叫骂一通,调转马头往回撤兵。狂奔了将近十多里,背后却无人追赶,看敌人并不出动,只得又回转前去诱敌。如此反复,月亮族就是不肯踏出山口,往前追击。
原来月亮族信奉月神,在月圆之夜举行祭祀,从不对外出兵,今夜敌人来得突然,他们更是疑心重重,害怕遭到埋伏,打算龟缩在营寨中,以不变应万变。
鸠偃无法,灵机一动,率部重又杀了回去,两千多将士抵挡住月亮族,自己则与抗巫兵朝祭祀台杀过去。月亮族见鸠偃等一百多人不断靠近神圣的祭台,集合一批猛士前来阻拦。成败在此一举,鸠偃等人怎会作罢,手上功力猛增,一路砍杀过去,毫不手软。抗巫兵挡住那一批猛士,鸠偃飞身到祭祀台上,手起刀落将月亮神塑像打个稀巴烂,再运起“火神功”点燃了祭台,从火光中飞身而下,打一声呼哨,便迅速撤离。
鸠偃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月亮族。在当时鬼神崇拜风靡天下,每个部族都有自己的神灵和偶像,冒犯了他们的崇拜禁忌,那可是无法饶恕的,何况鸠偃干脆就将他们的神灵打倒在地!月亮族不管是男女老少,都痛哭流涕惊恐万状,再也顾不得中不中埋伏,魔鬼般倾巢出动,竟是真要拼命了!
鸠偃人马才来到山口,就听到后面猛虎咆哮之声,回过头去,只见三百多头猛虎追赶过来,虎背上坐着一个月亮族人,手举弓箭,箭簇如蝗纷飞而来。一时间尘土滚滚,飞沙走石,月光也黯淡下去。
抗巫兵还算冷静,那些四个部落的士兵吓得面如土色,脚不点地失魂落魄往前逃窜。鸠偃大吼一声:“不要慌,稳住队形,按计划撤退!”总算才把两千多人稳住,急急往前逃去。
人马来到一处岔路口,迅速分作两队,两千多将士朝东边而去,鸠偃和抗巫兵则等到虎群即将赶到时,迅速朝南方奔驰。那些驾驭猛虎的月亮族人一心要擒杀亵渎月亮神的鸠偃,只顾认准鸠偃紧追不舍,不理会那些东逃的兵卒。鸠偃眼见敌人如此,知道计谋已经成功,马鞭不停地抽打坐骑,一路南奔。跑出将近二十多里,前方现出一道狭窄的峡谷,那峡谷两侧巨石嶙峋,抬头只能看到一线天空。
鸠偃和抗巫兵行至谷中,往前飞奔一段路程,都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用脚猛踹马臀,人却如蝙蝠一般贴到峡谷两侧岩壁上,悄无声息地往上攀爬。那些马匹臀部负痛,窜得更快,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只听得马蹄声在谷中回荡。
也就在这时,那三百多头猛虎也前仆后继风卷残云般涌入了峡谷,顷刻间就奔到谷口,却见谷口早被一堆巨石堵得严严实实,巨石上还码着高高的木柴堆,人才到跟前,那些木柴就轰然起火,前路被封死了。
这时峡谷上方巨石和木柴不断滚落下来,砸到那些猛虎身上,谷中虎声吼吼,震得岩石上的土砾碎石簌簌而下。在后面的月亮族人想掉头,发现刚才的入口也被堵了起来,大火冲天,胯下猛虎不听指挥,畏缩着不断后退,不敢往前冲。这时谷中木柴越堆越高,几道火光从天而降,霎时就燃烧起来。这群猛虎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整个峡谷犹如一座火炉,咆哮声中已掺杂着惨叫,还能闻到皮毛烤焦的糊臭味。
峡谷中的虎群已是十有九伤,这时出口处的柴火却熄灭了,月亮族人当即发狠驱使老虎不断撞击石堆,那些石头上顿时血淋淋一片,地上躺着十多具血肉模糊的虎尸。石堆轰然倒塌,还存活着的数十头猛虎从豁口出跳了出来,冲出十多步却滚落到一个大坑里去了。坑边立即围满了人,举着长矛一阵乱戳,防止猛虎跳上来,把月亮族人杀得只剩下几个活口。
鸠偃此时来到坑边,下令道:“将这些老虎都捆绑住,不要伤害,以后说不定还有用处。剩下的这几个人,也把他们囚禁起来,直到问清楚驯养猛虎的法子为止!”便有很多人忙碌起来,尽数将猛虎活捉了,把它们关到事先准备好的笼子里。
鸠偃看这边战事已定,带上抗巫兵又回到月牙湖。破虏和夷彤已经结束了战斗,正带着人打扫战场。原来昨天定下的计策,就是鸠偃率部将虎群引诱到峡谷中歼灭,破虏和夷彤则率着大部队掩杀其余的敌人。月亮族没了虎群,再怎么彪悍,也挡不住人数众多的联军,一夜间兵败如山倒。
夷彤和破虏迎过来。破虏隔着老远就喊道:“世子,月亮族全被歼灭了,真他妈解气!”
“一个不剩?妇女儿童也杀了?破虏,我是怎么告诫你们的!”
夷彤见鸠偃脸上不悦,连忙说道:“世子,这可不能怪破虏将军!那些盟军对月亮族恨之入骨,我们约束不住啊!月亮族邪恶残暴,也算是遭了报应罢!”
鸠偃叹息道:“也只能这样了!自作孽不可活,不说它也罢。二位将军,随我四处走走。”
此时朝阳映照在月牙湖上,金光闪闪,别有一番风味。鸠偃伫立在湖畔,任凭湖风卷动衣袖,心里感慨万千。这曾让周围部族闻风丧胆的月亮族就这样消失了,似乎不曾存在过,真是沧海桑田啊。
月牙湖荡漾在山湾里,约有百里,清澈见底。湖前一片辽阔,泥土深厚,很适合耕种。除了东边山口地势过低,其余三面靠山背水,倒是安营扎寨的理想之地。鸠偃心中有了这个想法,却不急于说出口,他还得再反复斟酌。
午饭过后,各路人马都聚到了月牙湖畔,将领们来汇报战果。这场战斗下来,全歼月亮族,活捉猛虎五十余头,解救下奴隶五千多人,缴获的军需粮草不计其数。那四个小部族的族长都走过来对鸠偃千恩万谢,磕头不已。
破虏对他们说道:“我说各位族长,知恩图报,世子为你们除去大敌,何不就此举兵跟随世子征战复国?”
夷彤也在一旁帮腔道:“如今世子遭受冤屈,正需要给位鼎力相助,还望族长们能顾全大义啊!”
鸠偃看那些族长犹豫不决,只得说道:“强人所难,非我所愿!你们倘若不肯,我也不会怪罪,诸位保重!”
那些族长就要带人离开,忽然围过来许多人,却是那些被破虏救下的奴隶,其中一人站出来说道:“诸位,我等五个部族饱受月亮族摧残,我族几乎被灭了。若不是鸠偃世子,你们迟早也会落得像我族一样的下场,知恩不报,何以为人?世子仁义,对我等一视同仁,倘若国中大军杀到此处,得知我等曾与世子联军打过仗,会放过大家吗?”
这人一席话,句句击中要害,那四个族长沉默半晌,忽而跪下去说:“我等从此追随世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鸠偃连忙把他们扶起来,说道:“多谢诸位,危难之中见忠义!我替蒙难的国主、国后拜谢大家!”说着就跪倒在地,众人急忙把他扶了起来。
如此一来,四个小部族都融合到了夜郎族中,鸠偃带领的人马急剧扩大起来,已有五万多人,兵力增加到两万五千多。考虑到人口众多,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举族迁移,鸠偃就把自己心中关于在月牙湖安营扎寨的想法说了出来,得到众人积极响应。
鸠偃就派人把夜郎族从山谷里迁移过来,四个小部族的人们带着财物、牲畜、劳动工具,也汇集到月牙湖畔。鸠偃命夷彤和夜郎族长带人扩建月亮族寨子,竹烟和妇女们忙着分配住处、喂养牲畜。鸠偃又命令破虏率五千兵马驻扎到东边山口,修建起高大的营寨,作为外城进行守卫。
就这样忙了几日,一切安顿好以后,鸠偃带人将湖畔的一处林子砍伐光,又平整了土地,建起校场。鸠偃将两万多将士编做两营,夷彤带领一营,自己带领一营,终日在校场中操练。竹晓不甘寂寞。也进了夷彤军营中效力,白日里随着士卒在尘土中摸爬滚打,夜里则缠着夷彤学习射箭,技艺大增。夷彤就拨了两千人出来,组建一支“神弓队”,由竹晓带领,只把竹晓忙得不亦乐乎。鸠偃与夷彤商量过后,从三军中挑出五百个习武之才,交由抗巫兵传授“火神功”,组建起了“祝融营”。
破虏对俘虏来的那几个月亮族人威逼利诱,终于弄清楚他们驯养猛虎的秘诀。原来月牙湖中有一种水草叫做“无条”,晒干后磨成粉,洒上虎血,再掺杂到肉块中让老虎吞食,这些猛虎就丧失了心性,任人摆布;说来也奇怪,这种方法只对老虎有效,其余****,概无效用。鸠偃就把那五十多头猛虎交给了破虏,由他派人组建了“猛虎队”,只是严令再也不许投喂人肉。
竹烟日间率领族人采集果实、湖中捕鱼、开垦良田,那些老幼妇孺在她的带领下,竟然干得热火朝天。竹烟也不顾及自己女儿之身,只把自己当做强壮劳力来用,一段时间下来,晒得皮肤黝黑,手心里全是厚厚的老茧。
更让人刮目相看的是,为了凝聚人心,竹烟从远处移植过来很多竹子,月牙湖畔竹林飘摇,又添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竹烟学着月亮族,在竹林深处修建起一座祭台,台上立了竹神雕像。那雕像眉眼间竟与鸠偃有些相像,有的族人便不满,说照着凡人的样子塑造神灵,那是亵渎。竹烟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谁能护佑夜郎族,谁就是竹神化身!”
鸠偃知道这件事,让竹烟重新雕刻,没想到竹烟嘟着嘴,不满地说:“你只管带兵去吧,管这些闲事作甚!惹恼了我,我今晚不送饭到你营中去,看你怎么办?”鸠偃无奈,只好作罢,内心中却又对竹烟敬重了一层。其实鸠偃知道,竹烟这么做,比自己打了胜仗还更能聚拢人心,从长远看来,有了共同的神灵崇拜,夜郎族的融合会更坚实长久。
倏忽已过去半月,鸠偃看着自己的队伍兵强马壮,信心大增。估摸着鸠弘与貔雷的大军也应该追来了,不断派人外出四处打探,又将夷彤找来反复商议。毕竟对方还有四万多人马,鸠弘又是国中身经百战的老将,鸠偃不敢疏忽大意。
夷彤宽慰鸠偃道:“世子放心,我们已是今非昔比,这仗有得一打!”
鸠偃点点头,说:“再难也得撕下敌人一块肉!这仗打赢了,我们就算彻底站稳了,到那时,鸠鸢这奸贼想要把我打倒,就没那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