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可到鬼剑谷养老终生,顺便把阿玲娶了坐老婆,过上占山为王的生活。”感受到湖面冷风渐起,徐栎背着装在锦盒里的霜牙剑,靠在桅杆,双手无聊地抱在脑后,不禁催促道:“船老大,还有多久到陵南城?”
“今日风大,估计得多花三个时辰,还请各位父老乡亲见谅啊。”不久便传来船老大爽朗的声音。显然他已经习以为常,所以提醒船上的渡客。
拥挤的甲板,人挤人挨着坐,没有多出半点空间。其中多半是到陵南城讨生活的怜人,尤以年幼的小女孩居多,她们抱团挤在甲板最偏僻也是受湖水拍击最冷的角落,无数双灰白眼珠里隐藏着对未知的恐惧和懦弱无助,好似每个朝她们望去的陌生人,都像是饥肠辘辘的饿狼,所以她们不约而同地压低着头,枕在双膝之间。显得楚楚可怜。
有位年纪不过五岁的女孩,倒是不像她的伙伴们惧怕一切,她穿着红绿相间的布衣,粉嫩的小圆脸,大眼睛眨眨颇为灵动,天真无邪地看向一身火红绸缎的徐栎,似乎陷入某种思考:为什么哥哥的衣服有这般好看,哪像我的...
哪里会注意到小女孩的目光,徐栎只顾享受着海风,聆听鱼鸟畅快的欢叫,想到那份【血手名单】,他只觉肩头的责任沉甸甸,望着平滑如镜的海面,波光粼粼,他忽然发现海面浮现一个翘楚可爱的俏脸,那是陪他一起长大的羞涩少女。恍惚间,变成了另一张他从未见过的女人脸,这女人美得不可方物,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她会是谁?怎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旁人们则没他这般闲情雅致,对这群伶人带来的大大小小的包裹指指点点,说这些包裹太占地方了,挤得人都没有坐的位置。可不是嘛,有位鼻角生有一粒黑痣的妇人,身圆体胖,向来脾气火爆,作势卷起衣袖,抄起擀面杖就要找一位老伶人算账。她家相公是位清秀书生,不愿将事惹大,以他的瘦弱身躯拼命想拽住娘子。结果却被她一脚踹开,直接撞到别人身上,招来一阵臭骂。
“老头,老娘再问你最后一遍,能不能把包裹挪到船舱里面去!?”妇人嗓门之大,足够引起甲板上的全部渡客侧目观望,那些女孩子们被这嗓门吓得抱紧双腿,不敢直视这位咄咄逼人的胖妇人。
“这个嘛......得去问我们的班主。”老头戴着小草帽,抬头微眯着双眼,一只睁开,一只没睁。不晓得的还以为这老头是在鄙视妇人,实际却是天生如此。
妇人气火攻心,哪会多想,只知道这糟老头子竟敢鄙视老娘,当即抡起家常必备的擀面杖,准备给他来个教训。
啪!擀面杖确实挥了出去,只不过没有打中吓得浑身直哆嗦的老头,反而落到某人宽厚的手掌中。
那人身高九尺,身板结实,面色桃红,不怒自威的虎眼,穿着虎皮做成的大衣,腰系帛带且挂着数颗咆哮的兽骨,一股莽荒气息扑面而来。他的右手猛地从妇人手里抢过擀面杖,就这么矗立在妇人以及众人的视线中。
额滴个乖乖,这大家伙打哪来的呀,竟生得如此强壮。徐栎坐直了身体,随手拿出临行前阿玲亲自制作的松花煎饼塞进嘴里,等着看好戏。
“小少爷,你看咱俩能做个交易不?”他身后有个声音响起。回头望去,是个有几分秃顶趋势的小胖子,衣服破烂,满脸猥琐地笑道,眯成缝线的小眼睛却是直勾勾盯着他手中美味的煎饼,想来肯定是饿着了。
“什么交易?”他警惕地问道。出于好心,他撕下一块煎饼递给与他年纪相仿的小胖子。
小胖子狼吐虎咽,几口便解决了少得可怜的煎饼,又把目光锁定他手中热乎乎的煎饼,咋吧唧嘴说:“作为回报,小三爷给你透露点。这莽汉来自帝国北部的天邙森林,那里盛产像他一样的狠人。怎么样,是不是把你那煎饼再匀给小三爷一点儿?”
“噢......”他又把煎饼撕成两半,一半分给小胖子,饶有兴致地问道:“狠人怎会成为戏班子的班主?那可是专门讨人可怜的活,我想狠人应该不屑一顾吧。”
“很简单,”迅速吃完半边煎饼的小胖子,又向他谄媚地伸手,煎饼一落手,即迅速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那家伙把原先的班主杀了。”
“原来是图财呀。”徐栎喃喃自语。那莽汉根本听不进妇人相公的劝阻,板着脸愣是提起目测近两百斤的妇人,直接往茫茫无际的湖里扔。噗通一声,水面激起雪白的浪花。
“尔敢害吾糟糠之妻!我...我...我跟你拼了!”书生眼角掠过泪水,尽管他想装作十分厉害的样子,但是尖叫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惶恐。结局不用多想,也被莽汉毫不留情地扔进湖里,见夫妻俩在水面尽折腾,莽汉难得露出笑容。然而落在渡客们的眼里,他的笑容就是魔鬼的微笑。
其余的客人们默默闭嘴。出门在外这种事尽量少惹,抱着这种心态,他们乖乖坐回原来位置,甚至懒得去看在湖里挣扎的书生,至于他的胖妻早就不见了。眼看莽汉回船舱睡觉,一个少年陡然叫道:“喂,做了坏事就想跑?你把人两口子扔湖里,就不怕遭报应?”
莽汉转过身,虎视眈眈这位一身火红的少年。
“小兄弟,你不要命啦!小三爷不是跟你说过嘛,这家伙来自天邙森林,那儿可是杀人犯、盗匪、邪人之流的老窝,杀人对他而言跟杀鸡没什么区别!”小胖子急忙拉着徐栎的火红袍子,想让他及时醒悟。
然而徐栎仅仅是微微一笑,朝着走过来的莽汉,说道:“现在趁人家两口子未沉入湖里,我劝你最好把他们捞上来。”
莽汉说了一通他听不懂的话,在场的客人们也是没几个能明白意思。倒是那个年幼的小女孩翻译道:“红衣哥哥,班主说,看样子你也想尝尝落水的滋味。”
话音刚落,班主已是伸出两条胳膊,两手皆是摁在徐栎的肩膀,犹如虎钳般的牢牢抓住他,然后使出狠劲想把他扔出去。虽然被提在半空,可徐栎双脚蹬在桅杆,凭借巧力化解了危机,他看见仍在湖水里挣扎的书生,心想着坚持住再给我点时间。
一跃腾空。少年避开重拳,俯身连续挥拳攻击莽汉的腹部,又退后一步,躲过重拳的袭击,他再次挺身而进,一记腿鞭扫中莽汉的满脸横肉。这次着实让班主感到愤怒,叽哩嘎啦说了一通,瞧他的狰狞表情和急促语气估计应该是在骂人。果不其然,小女孩说道:“红衣哥哥,班主骂了些很难听的话。”
咚。撞击船底发出的闷响。起初没人在意,因为都在关注少年与莽汉的龙争虎斗,但是持续不断传来的闷响,却是引得小胖子大喊:“等等,船下面有动静,大家仔细听!”
咚咚咚......
绕到桅杆后面的红衣少年,和停住手的莽汉,听到这种若有若无的声音,前者深感好奇有种不祥的预感,后者则是无所谓,执意出拳行凶。闷响依旧在持续,甲板上的渡客纷纷起身,朝湖面望去,发现书生和他的胖妻均已消失不见,一张张脸庞全都布满了惊骇。
正在老实划桨,掌舵的船老大忽地只觉背后一凉,有意识地回头看去,当即吓得瞪圆了老眼,连惊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一张倾盆血嘴将他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