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
“当时旺财沿途回来报信，等我们赶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葬在这里，是他的遗愿……”
“后来没过多久，不吃不喝的旺财也跟着去了……”
望着眼前的一大一小两个山包，中年妇人，旺福的娘不停地擦拭着眼泪断续说着。
旺福葬的这处，最熟悉者莫过于晃儿。
春有淙淙溪水、芬芳野花，夏有飞火流萤、夜风习习，秋有落英缤纷、野果累累，冬有大雪纷飞、银装素裹。最重要的是，这里离茅庐很近……冬季枝叶不再繁茂的时候，抬头便可瞧见。
陪了许久，旺福的娘在日暮时分终于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倒是晃儿，则是一直跪坐在简陋的木制墓碑前，无声的沉默。
“茅庐的结界已解除，你们先过去。”简单的对馒头和莫参商吩咐了句，清执踏前数步行至晃儿侧后，却并没有开口。直到夜色彻底的降临，才以隔空取物的法子挑了些干枯的树枝，生了一小堆篝火。
“爹爹……旺福他、他会如此，是你一早就知道的吧？”火光渐渐照亮周围的一切，晃儿紧盯着墓碑，心里突的冒出了这个念头。
“是。”毫无隐瞒的意思，其实从逆相思暗示晃儿复归桃渊山时，他便猜到了结果。
“是？”即便心有念，可当她真的听到爹爹的答案时，还是忍不住惊讶。早已跪麻的双腿在站起时踉跄了一下却并没有跌倒，因为前方已经有人托住了自己。
“若真的是知道，爹爹又为何不让我多呆在桃渊山一段时日，或许……”或许旺福出事时她就可以及时相救，对，以爹爹的医术，一定不在话下。
“没有或许。”感受到晃儿抓着自己双臂的两只手骤然缩紧，他依旧面不改色的继续说道:“这是他的命数，肆意更改便是有悖天意。”
“……”滚烫的泪自满溢泪水的眼眶中流下，仿佛不敢相信也不认识眼前那个人似的松开双手，忍不住一步又一步的往后退，边退边摇着头，甚至无视了清执仍然伸出的双臂，空荡荡的维持一个扶的姿态。
“你还小，总有一****会明白的。”收回双手，没有责备，没有多余的解释，有的便是这么淡淡的一句。
“小？”似哭又笑般，晃儿陡然提高了几分声音：“我已经十六岁了，十六岁……普通的女孩子到了十六岁都已经及笄了不是吗？爹爹你……”
话没说完，人竟双眸一闭倒了下去。
“咳咳，那个……晃儿她情绪有些激动，师尊您看……”将刚刚被自己一掌劈晕的清晃师姐扶住，莫参商尴尬的笑了笑询问向清执……唉，与馒头在茅庐左等右等还是等不着师尊和师姐，他就独自过来找了，为了避免这父女二人争吵，便壮着胆子……额……
“带回茅庐。”虽然参商确实行事有些鲁莽，可面对情绪激动的晃儿，打晕让她冷静下来，确实是目前最好的法子。只不过……逆相思欲让晃儿对自己心生芥蒂的目的算是达到了。这算是，面对自己曾经的威胁，逆相思送归的还礼吗？
“师姐，她不要紧吧？”几乎是一夜未睡好，馒头顶着大大的熊猫眼站在屋子的外面，透过窗户关切的望着屋内发呆的清晃，问询一旁的莫参商。
“应该……不要紧吧……”虽说天未亮清晃师姐就坐在那儿了，可至少并没有像昨日那样情绪激动难以自控不是？凡事嘛，总要有个过程。
“不行，我还是进去看看的好。”虽不能感同身受，可见到晃儿师姐那副忧伤的模样，这心里也真是够难受的。
“哎哎——”眼见馒头就要去推门，莫参商一把将其拦住：“师尊一大早的刚熬了一碗药汤，这会儿估摸着也该凉好了，你去端给她。”
如今已入深秋，夜晚天凉，师尊怕也是担心晃儿师姐体弱染了风寒。说起来，其实向来面冷的师尊还是挺会照顾人的。
按照莫参商的建议，馒头便立刻去师父那里取了药汤而后给晃儿送了去。可是，不管她说什么，晃儿却依旧不予回答。许久，就当馒头以为这药汤都快冷透了时，复见晃儿动了一下伸出手接了药碗，伴着一大滴滚落在药汤里的泪珠，饮了下去。
是啊，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苛责于爹爹？
这些年来，若非是爹爹的悉心养育，她又如何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
抬头自窗口望向院子，枯死的那棵桃树已然被清除，剩下的便是活下来的那一株。见此，胸口只觉得像是被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压着，明明清楚旺福的意外不该怪任何人，可这心里……
“师姐？那个……”随着清晃的视线一起看着外面的桃树，馒头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问道：“师父说……桃树也看了，故地也归了，我们要……我们可能要、要离开了。”憋了半天才断断续续的说出口，师姐万不要生气才好。
离开么？
不知哪儿多了一道叹息。
“好，咱们走吧。”回来桃渊山已耽误了他们一日的行程，至于旺福……她会默默的替他祈福，愿来生脱胎转世可以到个好去处。而这份友情，她也必会记得一生一世……
下山时，在爹爹的默许中一行人自葬着旺福和旺财的坟墓旁经过，就算是人已经不在了，可道别总归还是要的。
“这、这是什么东西……”就在晃儿一心一意站在旺福墓碑前祭拜时，却闻不远处传来馒头一惊一乍的声音，与莫参商一道过去瞧了，才发觉一处深草丛里有团东西在窜动。
野鸟、野兔、野猪？
可桃渊山上不是鲜少遇见这些活物的吗？
“狗！是一只狗！”莫参商壮着胆子拨开草丛，一个本是被草绊住后退的黑团圆润的滚了出来，一对黑溜溜的眼睛充满了害怕，直往后挪却被莫参商一把逮住。
狗，一只小狗，一只黑色的小狗。
几乎是瞬间，晃儿就想到了旺财……
“不像是野狗啊，莫非是……与主人走失了？”莫参商自言自语的嘀咕时，馒头亦是满心欢喜的上前抱过了那只狗狗，替它顺着毛发。
“师父，师父！我们可以带上它吗？”不仅是馒头，还有莫参商均齐齐看向了清执，倒是晃儿，唇角翕动间竟又什么都没有说。
“既是走失，下山时送与他人收养便是。”他素来不喜爱这些小东西，何况晃儿体弱，万一因之染病更是不妙。但是就在他说完这句话时，眼角的余光却是瞥见晃儿那垂于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衣角。
“那……我们就送到山下的人家……”馒头满眼失望的与莫参商对视，正准备执行师父的决定，怎料——
“按照既定行程已晚了一日，需御剑方可早日到达，恐是来不及从山下过，还是等到了洛安再寻一户送去。”听起来合情合理，可无论是馒头还是莫参商都不禁楞了一下，就连晃儿也忍不住看向了她那素来不喜妥协的爹爹……心里，五味陈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