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恍惚中，马车不知不觉地行驶了两天多。几天来天气都一直特别好，澈如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内，望着车外绚丽的秋景，想着自己颠沛流离的命运。绝望，伤感，仿佛很适合这个季节。
秋风灌进马车内，不断地拍打澈如如雪的肌肤，深邃的双眼被一层雾气久久掩盖，乌黑的长发任风吹动，一丝一丝纷乱地朝脑后飘舞着。
突然，一阵马鸣想起，马车剧烈地晃动起来。澈如立刻从思绪中惊醒，她不由地用力抓住车内的横栏使自己保持平衡。
尖锐的马鸣声，混乱的马蹄声，马车摇晃得越来越剧烈。突然，只听见一个男子“吁——”地一声，马车立刻恢复了平静。
澈如忐忑不安地坐在马车内，考虑着要不要跳下马车查看究竟。可是，没等她决定好，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马车的车窗外，一张熟悉的面孔就面对着她!
谌日！澈如惊讶地在心里喊了一声，然后她闭上眼倒抽了一口气。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谌日不见了，窗外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有。
怎么回事？澈如在心里嘀咕：我刚才明明看见他了－－－－－－－啊，难道是幻觉吗？他怎么可能来呢？也许是我太想他了！
澈如这样想着，又收回脑袋怅然地坐了下来。突然，马车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她，澈如听了终于忍不住跳出了马车。
秋风在她下马车的一刹那扬起她的长发，纷乱的头发被风吹起，遮住了她的视线。澈如尽力将头发理好，然后朝前望去。
几个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黄土纷飞的地上，他们都是碧落那几个领她回宫的部下。
澈如惊愕地站立着，一动不动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她知道谌日真的来了。
突然，一阵脚步声朝她身后靠近，澈如没有回头。
“澈如——”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澈如听了，突然觉得心好冷，好痛。
“我终于找到你了”谌日说，此刻他已经走到了澈如面前。
澈如还是没有抬头看他，她真的不敢抬起自己的头，而自己低头面对的，同样是那么残忍的景象。
她不能漠视眼前的惨象，抬起自己的头颅；她不敢面对熟悉的脸庞，动摇自己的意志；她不想伤害一个为了她而无所顾虑的人的心，在抬头的一刹那控制不住惯性的冷眼而将谌日的心突然冻结。
谌日好像早已料到澈如的反应，他说道，
“如果你不能原谅我无奈的举动，那我也无可奈何。因为我更不能原谅我自己，感情的偏差让我更加偏执地选择消灭敌人，所以事到如今我无话可说。”
澈如听罢，痛苦地捂住脸颊，过了一会儿，哽咽含糊地说，
“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不该活在这个世上，很早以前我就应该死去，要不然就不会拖累这么多的人！——”
说道这里，澈如停止了话语，双腿无知觉地跪倒在地上，紧接着身体也朝地上歪去－－－－－－－
“澈如，澈如！你快点醒来－－－－－－”
这是谁在喊我，是谁？是宇浪吗？你终于来看我了。其实我真的不愿意死掉，因为我好想再看到你，我一直都为了这个愿望而苟且偷生地活着，背弃了我的良心、我的自尊、我的信念而活着。啊，你为何叫我醒来？为何声音如此急切。我的心好疼，我的头好痛，为什么我看不清你的脸？我是又在做梦吗？没有尽头的梦——
“澈如，不要离开我！”谌日再一次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
澈如的手突然动了动，然后双眼微微地睁开了。
谌日的脸庞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气若游丝地叫了一声，
“谌日——”。
谌日听了，惊喜地点点头，忙说，是我，澈如！
随后，谌日摸着澈如湿淋淋的脸颊，百感交集地说，
“求求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好么？如果能代替你的心痛，那我绝对毫不犹豫。可是，我无法代替，所以求求你不要再这样了好么－－－－－－”
谌日突然哽咽了。他太害怕失去的感觉。
澈如怔怔地望着谌日难过而关切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原来她自己哭了。
我又晕倒了么？澈如自言自语地说。忽然，她感到一阵钻心似的疼痛，于是澈如不由地用手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
谌日见了，急切地问道，
“你怎么了，澈如？”望着澈如皱起的眉，他也心如刀绞。
澈如拼命地吸气，呼气，仿佛缺氧了一般。细小密集的汗水从她泪痕未干的脸颊一滴滴地滑落下来。
过了片刻，一只杯子出现在她的面前。
“澈如，来，快把它喝下！”谌日气喘吁吁地说道。
澈如勉强张开口，谌日小心翼翼地把杯子递过来喂她喝下。这是熟悉的苦味，澈如立刻就尝出了这是她离不开的药。那天她匆忙离开时忘记带上了。而谌日总是随身备好她的药。
澈如服下药后，谌日将她抱进马车休息。然后，他走了出来，跳上牵头的马驾着它往回走。
待澈如醒来，她感觉好了许多。她坐起身，看着窗外的景色，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往回走。于是她立刻拉开车帘，探出头朝正在前面驾车的谌日喊道，
“谌日，停车，停下来！”
谌日没有回应，反而“驾——”地一声抡起马鞭用力打了一下马屁股，那马不由地跑得更快了。
澈如急了，她又喊了声，
“谌日，你快停下！我不要回去！”
谌日依然没有停下。这是他第一次不答应澈如的请求。
望着全速往回走的马车，澈如的心里万分着急，她不能回去，真的不能！于是，她咬了咬嘴唇，大声喊道，
“谌日，你再不停下，我就跳下去了！”
话音刚落，谌日立刻“吁——”地一声将车速减了下来。
为了摆脱谌日，澈如没等马车完全停下，就勉强跳了下来。然后，她朝附近的树林跑去。
她一钻进浓密的树林，就听到谌日在后头急切地朝她喊，
“澈如，你要去哪里？”谌日说着也跳下马车朝她追来。
澈如不顾一切地在树林里跌跌撞撞地跑着。她记得这是她第三次这样匆忙地在树林里狂奔。第一次是在皇宫里追寻宇浪，第二次是在浸歊宅邸的树林中躲避约会的谌日和碧落，这一次是为了躲避谌日。
啊！我的人生就像跑在树林中一般，不是在躲避就是在追寻！澈如心想。
她跑着跑着，就跑不动了，经过几天的身心折磨，她已憔悴不堪！但是她还是用尽全力朝前爬去，她真的不想再连累谌日!
然而她总是躲避不了他，就像命中注定一样！不一会儿，谌日就追了上来，然后将筋疲力尽的澈如扶起。
澈如一边虚弱地喘着气，一边无奈地望着谌日。光线透过树叶变成了绿色照在她纤柔的身上，这使她更显得光洁美丽。她深邃的双眸被映成了绿色，就像两汪幽深静美的水潭。柔美的长发散乱地披在她的碎花白裙上，使她看起来飘逸动人。
“为什么要跟来？”
“为什么要离开？”
他俩几乎异口同声地说，紧接着是无声的沉默。
澈如无可奈何地坐下，谌日也跟着坐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