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这沉稳冷凛的声音,对苏粟来说无异于天籁。
她的唇颤抖着张了几张,却没再说出一句话。内心被翻涌着的意外、惊喜、委屈等诸多情绪塞的满满的,眼前竟不争气的渐渐漫起一层水雾。
而对面那个急急赶来的人,满脸焦急担忧的神情在看到苏粟的一刻明显一松,而后迅速将目光转向那几个呆愣中的地痞流氓,与袁博一前一后站定。
“哈,警察?”那洪哥反应的很快,见来人不过两个,无视凌风亮出的工作证,反而挑衅的上前凑了凑,乜斜着一双眼,冷哼一声嗤笑道,“蒙谁呢,这东西我可以拿出一堆,要多少有多少,当我们傻啊!弟兄们上,别再上了这臭娘们的当!”
苏粟一看他们气势汹汹的架势,知道不好,急忙拉着明珠躲到了一边。
“怎么办,这些人就是疯狗,逮谁咬谁,凌风……他们行吗?”明珠也为他们俩捏着一把汗。
行吗?苏粟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此刻这些流氓显然是在装疯卖傻,看起来是铁了心的豁出去不肯就此作罢了。
刚才的围追堵截,这些流氓地痞不过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现在,他们手中还有又粗又长的棍子,而凌风和袁博身单力薄……
不担心是假的!
就在两人藏在货物后面暗暗为凌风和袁博担忧的时候,凌风和那群流氓已经混战在了一起。
一时间厂房里砰砰啪啪惨叫连连、尘土飞扬。
苏粟的目光紧张的注视着场中那两个矫健的身影,见凌风与三个流氓激烈的缠斗在一起,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这几个流氓仗着人多,手里又抄着家伙,而且打架斗殴对他们来说又是家常便饭,早已有了一定的套路,因此,凌风和袁博想要速战速决却是不能。此刻,他们手中挥舞着的棍子每一下都不离凌风的要害,甚至直直冲他的脑袋夯去。“砰砰”的棍子击打在木箱上、墙上、甚或是身体上的声音,一下一下撕扯着苏粟的心。这时的她,一颗心就像风浪中随波飘摇的小舟,随着凌风的一抬手一猱身而忽上忽下的跌宕起伏着。
因为太过担心,她用手死死捂住嘴,怕一时忍不住弄出点动静反而让凌风分心。可是,当她眼见一个流氓摸到凌风的身后高高举起棍子准备偷袭时,骇然大惊之下忽的站起来,嘶声喊道,“后面!小心!”
凌风身子一拧,飞起一脚将那人踹倒在地,而后一个饿虎扑食压上去,立刻反剪了双臂拷上了手铐。
其他人看到明晃晃的手铐,这才傻了眼,相互对视一眼,扔了棍子撒腿就跑。
而那地上的人兀自挣扎半天,哭嚎起来,“老大,这人真是雷子!”
一旁的苏粟长长松了口气,还好有惊无险,没有受伤!
而此刻,凌风制住了那人,站起身向苏粟看过去。
然而,这一看之下却让他几乎肝胆俱裂,那双原本晕着浅笑的双眸突然被惊骇吞噬。骤然暴喝一声,“住手!”人便跟着飞扑过来。
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凌风身上的苏粟,此刻也觉察到了自己身后的异样,急忙扭过头去看,只见眼前银光一闪,一阵冷风掠了过来。几乎下意识的立刻向后退去,紧接着就被卷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扑通”一声被人扑倒在地。
“粟粟!”
急切的呼喊就响在耳边。
除了头晕目眩屁股有些疼之外,苏粟并没感到有什么异样。听到凌风颤抖的音调,赶紧安慰这个将自己紧紧裹在怀中的人,“我没事!”
“那就好。”
低叹声中,苏粟只觉得那双紧紧抱着她的手臂一松,肩头一沉,凌风的脑袋垂在了她的颈间。
“凌风!”
“凌队!”
袁博也是一声惊呼,一把推开将铐住的人冲了过来。
刚才,一瞥之下见有人溜到了苏粟身后挥起了砍刀,他本想立刻上前解救但终究还是隔的太远慢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长而锋利的砍刀猛地劈下,正中队长的后背。
袁博红着眼,怒吼一声冲上去,几拳将那人打倒在地,狠狠踢了两脚将人铐住,而后奔到队长跟前。
此刻,躺在地上的苏粟也在抖着唇焦急无助的询问着,“你怎么样?凌风?”
这个覆在自己身上的人,此刻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气,一动不动的趴伏着,她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呼吸。而后背,是一片可怕的湿粘,目光所及之处,明晃晃的太阳光居然全成了赤红一片!
“凌风——”
苏粟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眼泪哗的一下涌了出来。她紧紧抱着怀中的人,身体不可遏制的剧烈颤抖着,脑中一片空白。
“凌风,你可别吓我啊,你如果有什么事我可怎么办?……儿子怎么办啊?”
凌风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一天,黑云沉沉,雷雨前弥漫的低气压让人几乎喘不过起来。鸣蝉在树上叫的声嘶力竭,烦躁不已的他无心看书,决定去找表弟打球。
然而,当他来到姨妈家时,却发现院子里正围满了人。
当他听到众人的议论叹息惊恐的冲进去时,看到的是一地触目惊心的红。而他的表弟就那样苍白着脸捂着被歹徒捅伤的腹部,躺在血泊中。
看到他,表弟的眼中慢慢聚起了一丝神采,轻轻的说道,“哥,以后……我可能当不了警察了,你要好好干,帮我多抓几个坏蛋……”
他知道,当警察一直都是表弟的理想,而他也答应自己先报考公安院校等他。
豆大的雨滴“噼啪”的打在身上、脸上,他却恍若未觉,只是紧紧握着那双渐渐失去温度的小手,听着表弟越来越低的声音,郑重的应下,“好,我会的,连你的那份一起!”
表弟再也没有醒过来,而这个承诺,一旦应下,便是一生。
他从未敢忘,也从不敢懈怠。
眼前一花,表弟的脸突然化为苏粟忧伤的面容,正静静地对他说,“离婚吧。”
一瞬间,他的心一如那天般尖锐的痛起来,象瞬间插进了一把锋利的刀,不断地在身体里翻搅着,钻心蚀骨。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或许像他这样的人本就不该结婚的。一路走来,眼看着她日渐憔悴,眼看着她被自己拖累着过着聚少离多提心吊胆的日子,他的心无时无刻不在煎熬。
或许真的该放手了。
于是,他去见了柳妍。如果这误会让她对自己彻底失望、彻底死心,那么他会永远站在她的身后,默默的祝福。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是,听到她说出那三个字时,他还是感到眼前一黑。
薄薄的一纸离婚协议书,他看了整整一天,却依旧没有看完。上面的每一个字读起来都让他觉得生涩无比,无法继续。
可是,他马上就要调去边境缉毒,甚至很可能会去做卧底。或许几个月都回不来,或者几年,甚至……永远……留在那里。
该放手了,这世上会有一个人比他更爱她,比他更有资格好好守护她。
于是,即便那离婚协议永远也读不懂,他还是颤抖着签下自己名字,而后默默跟在她的身后,陪着她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看她回到他们的家。
从那扇窗子里透出的灯光,曾经是那么的温馨,在无数个漆黑的夜里带给他无尽的温暖。而今,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他只能孤独的站在夜风里,看灯光熄灭,看天空寥落的星慢慢被丝丝晨光掩去。
从此后,他便独自守着那些美好的回忆,一遍遍的重温,一点点的镂刻在心底。
“粟粟——”
他喃喃呼唤着她的名字,缱绻低回。
没有人知道,如果失去了这颗小小的谷粒,他的心底将会是荒芜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