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凌风来说,这几天虽然痛在身上,但其实却是甜在心里。
如果伤口不是那么疼的话,那这几天将是这些年以来最幸福、最惬意的时光。
虽然姿势痛苦,但这种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单纯却又快乐,因为苏粟在他身边。每次睡醒后,他的目光便紧紧追逐着她的身影,她走到哪里,他便看到哪里。即便出了病房,他也会默数着她的脚步,静静注视着房门迎接她的归来。
此刻,苏粟正专注的洗着毛巾。
一缕阳光将微垂的长发染上浅浅的淡金色,晶亮亮的,让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美丽光华。
这样的她,让他突然生出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
分开这些年,如果想要知道她的近况实在是易如反掌,但他却不敢打听她的消息。只因为她过的不好他会心疼内疚,她过的好他还是会忍不住的心痛酸楚。
但即便是痛,只要那人是真心爱她,那么他依旧会默默的站在她的身后为她祝福。
可是,那个穆泽宇……李钢的案子查到现在,种种蛛丝马迹表明,这个喜好打猎的穆总与此事有所牵连。凭着多年的侦破经验,他认为这人绝不仅仅是私下里买了几只弓弩那么简单。
因此,那****跟在气恨之下在大街上发泄的苏粟身后,看到穆泽宇的车在不远处尾随时,便抢先一步出现在苏粟身边……
只是没想到她还是上了那人的车。
在事情没搞清楚之前,他绝不会让那人伤害到她!
还有那个宇恒,看起来他有必要去好好了解一下了。
有时候,他忍不住会想:如果她能接受他的工作,那么……
可惜,没有如果。
寂静的夜里,他看着睡在临床、近在咫尺的人,听着她清浅的呼吸,闻着那熟悉的清香,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厮守的甜蜜岁月。这让他忍不住的想贪恋更多……
但医院毕竟是医院,环境嘈杂,条件也差,他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让她继续受累。
因此,凌风不等伤好利落便坚决要求出了院。
苏粟回家休整了几天后,看着手机里满满的留言,不得已给穆泽宇回了个电话。
她还欠那只狐狸一顿饭、一双鞋,这帐怎么也得还了才能安心。
“真难得我这人还能被您想起,荣幸之至啊!”
听着他夹枪带棒的嘲讽,苏粟皱了皱眉,“最近因为朋友的事所以跟着忙了一阵子,那不如,你挑地方我请客,如何?”
穆泽宇听她这样一说,心情立刻好了起来,“原来只是朋友……”呵呵笑了两声,道,“美女有请,刀山火海那也的去!”
苏粟被他的美女叫得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咬着牙客气了两句,匆匆挂了。
但这顿饭苏粟可是学了乖,不到中午就到了,迅速预付下了餐费,搞的人家服务生跟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其实她心里也觉得怪怪的,穆泽宇或许根本不在乎这一顿饭钱,更甚至连记都记不得,但她觉得既然要了断,那最好两不相欠,免得自己总觉得心虚。
这一顿饭吃的一如既往的难受,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她真的很想抽人。好在苏粟觉得马上就可以解脱,因此咬着牙忍了下来。
吃饭时,穆泽宇不小心将果汁碰洒弄了一身,嫌回家太远,因此让苏粟陪他去附近的商场先买一件换上。
虽然苏粟对他这种小伎俩有些不屑,但想到可以顺便买了鞋还他,便同意了。
她先耐着性子陪穆泽宇买了衬衫,而后又趁他去洗手间时买好了鞋。总算完成了今天的任务,这让她心里一阵轻松。
等穆泽宇开车过来就能跟他摊牌了!还了鞋,把事情说清楚,然后就跟这只狐狸分道扬镳再无瓜葛!苏粟站在商场门口,想到这些心情更加舒畅起来,脸上也有了笑容。
但这笑容并没有维持太久。
就在她踱着步子不经意的一回头时,透过商场宽大的玻璃门窗,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站在玩具柜台前,背着一个长臂猴小包,正笑的一脸灿烂的女孩,很像林洁。而她身旁,正认真挑选着一个布偶,不时抬头跟她商量几句的男子,看起来似乎是……凌风?
转动着的玻璃门阻挡了她的视线,心里一急,立刻就想上前去确认。
恰好此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回过头,穆泽宇将地上的鞋子捡起递过来,笑道,“失魂落魄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人甩了呢。”
苏粟望着他,良久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头揉了揉眼,说道,“以为遇见了熟人,可能认错了。”
“可能?这好说啊,再确认一下就行。”说着便做出要叫人的架势。
苏粟慌的立刻捂住了他的嘴,窘迫的阻止道,“别,别喊……”第一声多少带着威胁的意味,可是第二声却像是在恳求。
穆泽宇见过她牙尖嘴利倔强的样子,却从没见过她这样过,疑惑的看着一下子变得脆弱不堪的女人,皱眉没有吭声。苏粟赶紧松开,带点尴尬说道,“我该回去了。”
穆泽宇推推眼镜,手指似是不经意的掠过嘴唇,想将那里残留的异样感觉拂掉。听到她的话立刻说道,“那,就给男士一个献殷勤的机会。”
“好。”
苏粟如此痛快的回答让穆泽宇又是一怔,原本他是觉得苏粟今天是有话要说的,他也想好了如何应对。先现在如此乖顺的她可是跟平时判若两人!心里的好奇加深: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蓝色跑车在怡欣苑小区的楼道口停下。
苏粟客气的感谢了穆泽宇对自己的关照,嘱咐他开车小心。
穆泽宇则倚在车身上,盯着这个多变的女人不说话。过了半晌朝她一勾手指,她疑惑的靠近,他半顷着身子伏上她耳边,“有空的时候……多想想我。”
流动的夜风里顿时多了一道暧昧的气流。
“天凉了,多穿点。”他的声音突然正经起来,伸手帮她掩了掩领口。
苏粟顿时红了脸,垂着头僵在了那里。
该死的明珠,当初买的时候就说这领子太大!
柔柔的阳光下,眼前的女子微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弯着月牙般的阴影不时忽闪着,是难得的沉静温婉。那一头顺滑的秀发从肩头流泻下来,在风里轻柔的拂动着,不断撩上他的脸颊,丝丝缕缕的感觉象缠绕而上的藤蔓。
穆泽宇的心,在这一刻忽的一颤,而后,没来由的砰砰狂跳起来。
“我……走了。”
穆泽宇失了调侃的心思,扔下这句话转身上车飞快的离去。
苏粟这才松了口气,一边上楼一边想着刚才看到的情形,心中一阵烦乱。
“你总算回来了!”
听到声音苏粟一抬头,见明珠正守在自己门前,看样子好像已经等了一会儿了。原本那张胖嘟嘟的脸,不过几天已经明显的瘦了一圈。
“干嘛不打电话?赶紧进来!”苏粟一边开门一边埋怨着。
“也没什么,反正我现在多的是时间。”明珠无所谓的坐上沙发,顺手打开了电视。
看着她深陷的眼窝,苏粟知道这几天她过的很糟糕,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苏粟拍拍明珠的肩,“明珠,你真的很好!如果我是男人一定会娶了你!”
明珠笑笑,“难怪我嫁不出去,原来欣赏我的人还没变身!”
苏粟闻言笑的苦涩。她知道小欧的事对明珠的打击很大,但安慰的话此刻没什么效果,也很苍白,她现在需要的是时间。
沉默片刻,明珠转头看向她,“我剩到现在是因为没找到爱我的人,你呢?又是为了什么?”她恹恹的倚在沙发上,看向她的目光中似乎带着谴责,“如果一个人为了你连自己的生命都能放弃,你会不会嫁他?”
苏粟何尝不明白她的意思,但婚姻并不是只有爱就可以的。
“而且,你还爱着他吧?”
看起来明珠是要追根究底,彻底不想放过她了。
苏粟将身子陷进沙发里,没有吱声。
明珠默默看着她等待着回答,见她垂眸不语,吁出一口气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人是如何判断自己是不是爱上了一个异性的?”
“心理学家们的答案是:你们相处时,会感到过一种别样的激情。”苏粟见她转变话题这才开了口,其实有些问题她也不清楚答案。
“那如果没了激情,是否就意味着爱情的衰竭?”
“……不知道。”苏粟喃喃着,她和凌风离婚是因为没了激情吗?不是这样的,明明爱的感觉还在,只是中间多了其他她无法容忍的东西……
电视里正在播出一个闯关节目,明珠看着电视上穿过一道道关卡最终却止步于最后一关的挑战者,长长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为电视里的他还是为自己。
“丰满的理想,骨感的现实,多么无奈!”
苏粟也在深深叹息着,因着刚才的问题而怅然。明珠与男友分手是因为一个意外,而她却是因为琐碎的生活和一次次意见相左的吵架,或许激情就是这样慢慢消磨殆尽的。
她曾经去看过一个画展,在一副画前看了很久,也想了很多。
那幅画很简单,是一个跋涉在群山之间的旅人,正倾倒出鞋子中的砂石。
旁白是:“使你疲倦的往往不是远方的高山,而是鞋子里的一粒砂石。”
原来,将人击垮的,并非是巨大的挑战,而是琐碎事件构成的倦怠。
比如等待、担忧、烦躁、邻里矛盾,同事不和如此等等,你没办法把它们当对手,因为它们实在无足轻重;但你也没办法摆脱它,也因为它们实在太微不足道,可是,人却在这种无休无止的耗费中变得疲倦懈怠。
最后,因为疲倦而放弃。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一时间房间里安静下来。
这时,邻居家又传来砰匡的声音,声嘶力竭的指责夹杂着男女恨之入骨的咒骂,像是竞技场上的死对头,互不相让。
作为前警嫂的苏粟,虽然耳濡目染被凌风熏陶了这么多年,但却没被培养成为一个很好的破案人才。这么长时间,她都没有搞清楚是楼上或是楼下哪一对走出来相敬如宾的怨偶,在外笑意盈盈,回到家就抵死折磨。也许这对于他们已经是最好的娱乐项目了。
听着邻居的动静,苏粟也会想,如果当初自己不是那么决绝,结果会不会就是另外的样子?
有人说,离婚就仿佛是将一颗生长多年的树搬离它植根的土地,是死是活前途未卜。所以,有一种选择就是在那片贫瘠的,甚至是有毒的土地上慢慢地枯萎至死也不愿面对斩去千根万须的鲜血淋漓。或者,默默的守着这片贫瘠的土地,用十二分的辛勤努力来劳作,也终能等到旧貌换新颜的一刻。
而她,却那么轻易的就选择了放弃,以为那不过是一段感情,后来才知道,那其实是一生。
现在,再想要回头,却发现他们之间已是隔了万水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