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罢。”女娲对着宫门吩咐道。众弟子皆偷偷转首看向宫门口。
只见青鸾低着头快步走进宫内,径自来到女娲座前跪下,不住地磕头。
女娲却看也不看她道:“你在粟广野待了多少时间了?”
“回娘娘的话,修行之人无岁月,青鸾自娘娘讲道洪荒,便追随娘娘至今。”青鸾语带哽咽地回道。见她如此,女娲也不觉心神震动,但她毕竟是圣人,情绪波动瞬息即止,却依旧语无表情地道:
“想是你法力神通大了,要出去自立门户?还是见外面纷争不断,想出去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一方霸主?”
“回娘娘,青鸾在娘娘座下听道多年,早已尘心涤荡。什么自立门户、什么霸主王业,皆不在青鸾心上,请娘娘明鉴!”
“这就怪了?来年的三月二十一日你们不是要以凤族诏令号令群禽举行万禽大会,拥立什么新的凤族族长,重现昔日凤族风光,这不是霸主王业又是什么?”
“这原是黑太岁的谋划,青鸾却是使命在身,不得不为之。”
“照你这一说,这其间竟没你什么事?没事你怎又扯到彩凤身上?”
“娘娘明鉴:青鸾当年投身到娘娘门下,原就是奉了我凤族族长之命:一旦凤族没落,青鸾受命于族长,要自凤凰一族中择资质上乘的子弟修习凤凰涅盘秘诀,掌凤族族长之位。如今凤族没落多年,两位少主一为孔雀一为大鹏,并未承继凤凰真身,青鸾觅遍洪荒,手上这份凤族诏令与秘诀,捧在手上却一直送不出去,已是有负族长之命。黑太岁野心勃勃,正可借助他了却我这桩心事。娘娘明鉴,青鸾实无一己之私。”
“你当年投身到粟广野,尚未化形,凤族势大还如日中天,却说奉凤在天之命投身到我门下,伺机为凤族寻找承继之人,岂不荒谬?”苏苏等皆以为然,正好女娲问出了她们的心声。
“回娘娘:先族长为人谨慎,行事从来未雨绸缪。当年三族争战,却数我凤族最弱,不独族长两位胞妹、凤族四位长老皆是未来族长的候选人之一,为以防万一,更另遣了我带着凤族秘修之法远离凤族,一旦凤族产生不测,可自主于凤凰一族中择主另立。正因为我彼时尚未化形,即便有灭族之祸,却也不会被人追究。何况彼时族长已令我投身大神通者门下,自能庇佑我一世无忧。娘娘当日虽未证圣,却已讲道洪荒,自是大神通者,是以青鸾想也未想当日便追随到娘娘身边。”
“难道她就不怕这秘法流到族外去?或引起凤族内变?”女娲也不禁动容,能在盛世即考虑没落时的危机,这需要怎样的睿智与远见。
“娘娘有所不知:这凤族秘法只可具凤凰真身的子弟修习,旁支别族便学也无益,再者若多人修习此秘法,则强者为胜,于凤族有益无害,是以族长毫不担心。何况一旦修习了此秘法,便会受秘法制约,自会对凤族事务死心塌地。”
不独彩凤等倒吸一口气,便是女娲都要倒吸一口冷气,这凤族之秘法真是诡异变态得可以。
“彩凤既无意凤族族长之位,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凤族死咒:不完成任务,死不罢休。青鸾当年接下使命时,已被族长下过凤族死咒。这秘法与诏令在我身上,我便要想方设法送出去。彩凤姑娘若不答应,我便要坚持到她答应,直到我在天地间消亡,这死咒便会自动应到她的身上,除非她最后找到替代之人,否则她也只能应了这族长之位。”
彩凤听得咬牙切齿,女娲听得眉头直皱,心说这都是什么变态的东东。
苏苏等则禁不住心里想,原来你为了摆脱这死咒,便缠上了彩凤姐姐,还敢大言不惭说没有一点私心,简直是私心一片天。
“凤在天当年遣你离开凤族,原也是考虑到凤族在洪荒瞬息万变的战局中突生不测,只是她千算万算也未算到凤族会最终殒落,则时至今日谋这凤族族长之位,已是缘木求鱼,毫无意义,你又何苦还要害人害己?”女娲倒是怜其受命于人、受制于人,乃温言劝道。
那青鸾却只是伏地叩首不已,不再说话,想是一条死脑筋转不回来了。
“彩凤你便接了这凤凰涅盘的秘诀与诏令罢。”
“老师,彩凤死也不做这凤族族长!当年谁接的谁做去。彩凤不稀罕!”彩凤咬牙说道。
“你便接了,我也许你不必做这凤族族长。三族殒落乃天道大势,便凤在天在世也不能逆天行事。你接了这两物前往天际山,凤在天当年乃于此出世又于此身殒,这既是她的遗物,还了她就是。”女娲道。
彩凤与青鸾这才又惊又喜,不如此真不能善了此事。
青鸾原本更是一道筋,要完成凤在天的遗命,一时入了死胡同出不来,眼见女娲出面解了她这一死结,顿时欢天喜地,重又向女娲磕了几个头,转过身来又朝彩凤磕了三个头,口中只道:
“姐姐,原是妹妹一时心智迷失转不过弯来,让姐姐为难了。好在姐姐道心坚定,不为所动,不致于让我铸成大错。此去天际山,妹妹甘愿做姐姐的脚力,就让青鸾伏首向姐姐请罪罢!”
“你又要作死了,好好的做我的什么脚力,想要折煞我么?”青鸾这才醒到自己乃女娲座骑,女娲未发话,彩凤等怎敢驱使自己?
“便让她出一回力罢,先前少主少主地不知叫了多少回,也不能白叫了不是?”苏苏等听了皆哄笑不已,只叫“该当她出一回力。”
却说彩凤乘了青鸾直飞天际山,只是人还未到天际山,便见天际山方向,风云动荡,云层之中一只大鹏金翅鸟,展动双翅,若垂天之云,九天风云在他身边翻滚涌聚,将他层层包裹,便似处于汪洋大海之中的一艘巨舟。
那大鹏双翅连连挥动,层云去而复来,便听“啊、啊”大鹏鸣叫不休,一飞冲天,瞬间又自九天之上俯冲而下,双翅却是不停挥动。
层云渐薄,终于风云尽散,碧空如洗。
那大鹏却似兴犹未尽,依旧在蓝天碧空间,一会仰体向上直达九天之上,一会又自九天之上俯冲而下,寻寻觅觅,追逐不休,其叫声更由原来的高亢之声渐渐变得既悲且愤,便如找不到归巢的受伤、失伴的孤禽。
“你有胆找我麻烦,可有胆去找他麻烦?依我看咱们也不必将这劳什子烧了,送给这位断肠人做个留念岂不更好?”彩凤这一说,青鸾这才醒到那大鹏乃昔日的妖师,凤在天的相好------鲲鹏。
“先前一根筋只想此事该着落在你身上,怎想到有这一节?依我看送了这二物,不仅是了了我的心愿,却也了却了族长的心愿。只是娘娘明明说要来天际山烧了此物、、、、、、”
“你这榆木疙瘩竟是难得不开窍,怪道娘娘要着我一道前来,真真是愚不可教。”彩凤笑骂道。
青鸾这才明白女娲之意。毕竟是凤族秘诀与诏令,若是说着二人送来给昔日的妖师,总难免让有心人产生误会,也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如若是途中遇上妖师,妖师留下昔日情人的东西作念想,任谁也至于认为于理不合。
天际山自鲲鹏来过后,此地已成了他的禁区,是以彩凤与青鸾一踏入此地,鲲鹏便感觉到了。尤其是二人那一袭彩衣,几乎一下便耀花了他的双眼,还以为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凤栖梧魂兮归来。
“彩凤见过妖师!”
“青鸾见过妖师!”
“原来是女娲娘娘娘的门下,世上已无妖师,此地只有九天鲲鹏,你二人只叫我鲲鹏老道、金老道就是。只你二人向在粟广野修行,今日如何到得此地?”鲲鹏收了真身,上前问道。
彩凤这才醒起他自得女娲施造化大法,脱身为大鹏、鲲鱼之身后,向自称为金翅郎君。偏偏玉帝自昊天镜中窥见北冥有一巨鲲鱼游动,那日他恰好又自北冥展翅冲入九霄,玉帝还以为是鲲鱼化而为鸟,遂招入天庭封为九天鲲鹏,他也不加解释,将错就错。
他老巢乃在北冥,现为玉鲲所居。北冥有鲲鱼人所共知,玉鲲毕竟又与他一体所化,现沦为兄妹,他自要经常往返于北冥探视。别说是玉帝便是后世之人见他自北冥而出,莫不以为此鹏为鲲鱼所化,以致于以讹传讹传之后世,再不辩真假。
彩凤抿嘴一笑,却不答话。
青鸾乃趋前一步,只以老祖相称,跪于鲲鹏面前,将凤凰涅盘秘诀与凤族诏令高举过头,备述前因。
鲲鹏听罢又惊又喜,也不计较她的称谓,双手颤抖地接过二物,翻来覆去看得爱不释手。
“天可怜见,让我今日又见到你的亲传之物。二位小道友替我回谢娘娘:便说金翅郎君谢娘娘成全。”鲲鹏说罢显出几十丈的大鹏真身,一声长鸣,双翅一展,飞上九霄云外。
凤凰一族自天庭一役而殒后,天地间已濒临绝种,除一些福缘深厚者,早年或事后得以投身到大神通者门下得以幸免外,如彩凤、三霄等,便只剩下一些还未化形的,被大神通者们收作后园作观赏之物,天地间已鲜有芳踪。
凤凰涅盘得昔日妖师改进,日后成为凤族公开的修真之术,在凤族中一代代地传了下来,凤凰一族只要习得此术,皆可五百年后进行一次浴火重生。
又传闻天际山上有彩凤与大鹏相宿相栖,男的自称是金翅郎君,女的自称是凤栖梧。
青鸾曾私底下问过彩凤真假,彩凤想了想道:“此事只怕倒十有八九是真的,想是凤凰涅盘秘诀中含有族长的一丝真灵或精血,妖师借此让她重生,也是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