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着生死簿的说法,这一世的林朝荣应该出现在江陵而不是长安。莫惊华早就知道他是在扬州出世的,所以避住江陵府,并且他会在七夕去江陵票号对账,所以她才又千里迢迢的跑来长安。这几十年不是过得挺好的吗?难道她还是没有躲过林朝荣?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阴魂不散的缠着她!
可是自七夕那夜相遇后,林朝荣好像人间消失了一般,那一见恍若惊梦。莫惊华也不愿太在意,七夕后日,天刚刚黑下来,她又出门了。这一天正是收回木偶的日子。
如期来到陈记,陈晚雪正抱着一个小包裹等在门口。
“你来了?“陈晚雪见到走过来的莫惊华,绽开笑颜迎过去。
莫惊华会意一笑,从她手中接过包裹,然后慢慢打开。里面的木偶已经脱去木质的光泽,鲜艳的色彩逼近真人,看起来根本分不清是真是假,简直就是江仕鸿的缩小版。真是完美的作品。莫惊华在心中说道。
“这样就好了吗?我官人就会回心转意了吗?“陈晚雪的神情中带着一丝急切。
“你只需要和他好好过日子即可,其他的你不用担心。“莫惊华微微眯起眼睛,笑容中似乎带着一种异样却又让人心安的诱惑。
“谢谢,谢谢你,你如果需要什么,我都会尽我所能的帮助你!“陈晚雪激动得几乎要跪下来,只是被莫惊华手快的拉住了。
“这几天他虽然只是态度好了一点,但是之后他的行为一定不会让你失望。“莫惊华轻轻的说着,然后放开她的胳膊,淡淡地转身离开了。
回到别院,烈之深正等在门口。莫惊华略略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依然是不愿意多跟他说话。她认为,要离开的人就没必要在感情上多添一笔,以免多生是非。可烈之深原本对谁都冷漠的眼神此时此刻却无比可怜,仿佛一只被抛弃的幼犬。但莫惊华不是别人,她只是莫惊华,看破七情六欲。即使是这样具有杀伤力的眼神,在她这里也变得毫无用处。
莫惊华微微闭上眼,她已经走离烈之深的身侧,再睁开眼时,她已经走远了。
烈之深望着她的背影,左拳紧握,支在墙上。他真的,什么都不能说。
第二日天刚刚亮,莫惊华就洗漱完毕敲响了烈之深的房门。“该走了。“也不叫他的名字,她轻声的说着。
“惊华,我想我们该好好谈谈。“烈之深低醇的声音透着无奈。他早就醒了,准确来说是一夜没睡。
“有什么话,“莫惊华站在门口,缓缓背对着他,“回了江陵再说吧。“
“……好。“
就这样,两人不算匆忙的往回赶路,辞人和琉璃一起送他们出了长安城后,就各自分道扬镳。
莫惊华心想现在赶回去,应该可以脱离林朝荣的束缚。七夕夜那天的相遇简直就像一场噩梦过后,直到过了一天一夜,所有的一切仿佛照常。但是,她觉得,越是平静,越是出鬼。
一路上走走停停,将近七八天,莫惊华和烈之深进入了襄州。
“既然来了襄州,看看岘山如何?“烈之深似乎有意拖延行程,一路上看了很多名山名水,买了很多有名小吃,讨好似的全堆给莫惊华。他很了解她的喜好,爱吃甜食,爱看山水。
莫惊华对烈之深的话愈来愈少,对他的殷勤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接受。“好,就去岘山看看。“她舔着手里的糖葫芦串儿。
烈之深的眼角微不可见的溢出一丝愉悦。
两人之间维持着所剩无几的平静,穿过人群满满的街道,来到了岘山的通入路口。正在这时,一阵让莫惊华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浅浅清香悠悠而来,紧接着是那个声音:“这位姑娘……真是有缘,没想到姑娘与我一般爱这山水美景。今日在此相遇,再会姑娘,朝荣实属荣幸。“
莫惊华头也不回,按原速掩盖住刚才那一瞬间的停滞。
这样被无视的态度,林朝荣从未见过。他心头一热,往前追去,“姑娘,姑娘,你为什么每次都是一副与我深仇大恨的样子?“林朝荣追了几步,忍不住问了出来。
听了这话,莫惊华突然顿住脚,随手扔了糖葫芦,缓缓转身看着林朝荣。“林朝荣,我与你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我警告你,以后不要再跟着我,我与你所见的那些女子不同,我对你的外表,对你的家世,对你的官爵,都没有兴趣。“她眼神冷冷的,看向他的时候,仿佛在看死物一般。
林朝荣嘴边的话被她冰冷的眼神给刹住,但这并没有减少他内心狂热的占有欲。从小到大,有多少女子对他爱慕有加,可没有一个能够入他眼,偏偏那日七夕灯会的一只白牡丹绢花,冥冥之中便驱使着自己想要得到那个看似温柔妩媚,却眉眼冰冷的女子。他真的好想,好想得到她。
看着她走远的纤纤背影,林朝荣眼中的趣味更加浓烈。
此次相遇被莫惊华仅仅是当做一个插曲,并不想放在心上。既然已经出现了,再防范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只是她很心疑,自从折天被惩罚之后的几百年,她不是次次都躲过林朝荣了吗?为什么这一世突然出现了?难道,折天逃离了暝云岛?看来得见见天尊了。
远远将林朝荣一行人甩开,莫惊华和烈之深便轻车熟路的深入岘山。
一路上偶有小型树精顽皮的跟烈之深抢买给惊华的零嘴,虽然烈之深可以轻易地不费吹灰之力将它们一招寂灭,可岘山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树精乃是山间灵物,不用痛下杀手。就着这种思想,树精们对外来妖怪恶作剧的性子便养成了。
“好了,阿深,都给它们吧。“看着烈之深狼狈的样子,莫惊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这是买给你的,不可给它们瓜分去。“烈之深怀里紧紧抱着定胜糕软银丝等等吃食,那些发着莹莹绿光的小树精们爬满了他的腿和胳膊,还有的居然抱着他的脸,硬是凹了个猪鼻子的造型。
莫惊华实在是忍不住的笑了,树精们便更卖力的摆弄烈之深,“好啦,你们可以了,都拿走吧。“她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走所有的吃食一一分给那些树精,解了他的难。
“这位仙子!这位仙子!这位仙子请留步!“
一道急切的呼声从远处传来,紧接着一位白发老者拄着拐杖追赶过来叫住莫惊华。
“老丈有何事相求?“惊华站定未动,含笑问道。
老者慈善的笑着说:“老夫是拙羽,我的主人待在这岘山有两百多年了,有些事一直羁绊着我的主人,使我的主人灵力愈来愈弱,生命迹象也薄弱了。听闻九天狐仙之女赋有起死回生之神力,不知能否让我主人重新出山,继续生活下去?“
莫惊华思虑片刻,早期父亲在世时来过这岘山,至于拙羽说的那些事她也有所耳闻。她抬头看了看四周,确实气氛不对。想罢,她试探性的问:“你的主人……稚明眸吗?“
“正是,正是,“拙羽点头,微微侧身指向一处,“多年前便听闻仙子令尊与我的老主人有些交情,既然如此,那仙子请吧。“
莫惊华颔首应了,示意烈之深与她一起。
由拙羽的带领,莫惊华和烈之深更加深入到岘山,头顶上的光线渐渐微弱起来,只见得密密麻麻的树枝交叉在一起,几乎遮住了整个天空。通过了山间与人间的结界,山林里的空气带着潮湿的土腥气,乳白色的雾随着人的走向缓缓蠕动着。原本应该仙气缭绕的岘山深处,却隐隐约约透出一股死亡的气息。
“仙子,“拙羽将他们两人带到一座依水而建的竹楼下便停住了,“我主人就在此地,两位有什么需要尽可吩咐老夫,请进吧。“拙羽推开素青的门,里面冷冷清清的,只见一张凤鸟腾云浮雕床被围上了厚厚的白帐子。
莫惊华轻轻地走过去,伸手撩开了帐子,只觉得寒气逼人。帐内僵硬地立着一只半人高的火红色重明鸟,头颅低垂,双眸紧闭,羽毛失去色泽。“稚明眸,你这样又是何苦?那个女妖已经承认了自己有罪,那你这样,又有何意义?“
那只重明鸟似乎有一瞬的抖动,只听得一个温凉的男声低低的反驳道:“阿筝她不是妖,她没有,她无罪,无罪!“
“稚明眸,你身为山神,不思进取,不为山间生灵着想,这样死气沉沉对得起你的身份吗?她有罪无罪早就有了定论,如果你想让她重归,你得先振作起来。“莫惊华冷眼看着他。
稚明眸抖动着一身红羽,红光一闪,一名红衣男子颓废的出现在她眼前。那张脸虽然俊美,但那双原本富有生气的重眸却毫无光亮。
“稚明眸,你该忘了她。她取你双眼的时候,你就应该明白,她爱的不是你,而是重明鸟稚明眸。“惊华轻声说。
身后的烈之深身体微微一动,原来,他是个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