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激昂的《命运交响曲》在午夜时分准时从收音机里传了出来。
“现在这鬼故事都没法听，内容空洞没有悬念，一点儿都不吓人，光靠背景音乐和一惊一乍的喊叫。”老大在上铺发表着他的观点，压根没有注意到下铺的海风已经把脑袋缩进了被窝里。
金鑫的声音在寝室里回荡着，时不时传出的刺耳的尖叫声和令人毛骨悚然的配乐不断冲击着海风的耳膜，刚才稍有的困意早被吓到九霄云外去了。
“楼道里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啪、啪、啪……那个方向，那个方向是解剖室啊！这时候昏暗的灯光突然灭了……啊！”一声凄惨的叫声从收音机里荡了出来！
“谁他妈的编的这个破鬼故事，太他妈吓人了！你弄点《人鬼情未了》之类的，老子还敢仔细的听听。”海风暗暗的咒骂着，把蒙在头上的被子包得更紧了。
“来福，睡着没？”老大在上铺问道。
“没！”海风从被子里探出了头。
“收音机给你，放桌子上。我有点困了，万一睡着了，明天电池就没电了。”
海风伸手从上铺接下了老大递来的收音机，“老大，我把声音调小点吧，省得影响您老人家睡眠。”
“别弄得听不见就行。”
“嘿嘿！声音弄小点钻进被窝里就听不到了，俺也不用害怕喽！”海风为自己的小聪明暗暗得意。
“妈的！”钻进被窝后，海风还是能听到收音机里传出的声音。午夜的寝室安静的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看来除非是把收音机彻底的关掉，才能避免被动的欣赏着他压根就不想听的鬼故事。
“下面我讲的故事名字叫做《水房里的滴答声》。在X市师范学院的寝室里……”
“日！怎么全是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海风不满的骂着。
“这个时间除了学生和出租车司机，还有几个能听收音机的？”百灵不屑的说道，“别说话，耽误我听故事。”
依往常，海风早去收拾这个敢和自己废话的臭百灵了，可是在这个被恐怖故事包围着的寝室里，海风忍了。
“深夜，张颖去上厕所。在走廊里，她就听到了水房里传出的滴答、滴答的声音。刚到水房门口，只见一个披着长头发的女人正在长长的水池子里投拖布。乌黑的长发如瀑布一般从她的头上垂到了水池子里，她的脸被头发挡住了。张颖感觉有点奇怪……”
“讲什么寝室里的啊，弄点教学楼里的也好啊！反正老子也不在教学楼里睡觉。过一会儿想去厕所怎么办？”想到这儿，海风从被子里伸出了头，“大米，睡着没？”
“啥事？”大米含含糊糊的答着。
“明天老大要走得早，别忘了让他给我占个座。”
“哦了！”
“嘿嘿！大米还听着呢，要想去厕所时就拽着他，不欺负他欺负谁！”海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同学，你是来找我的吗？’那个投拖布的女人慢慢的抬起头。天啊！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糜烂的肉皮，没有一丝白色的眼睛，干枯的手里竟然握着的是她的头发。‘哈、哈、哈……’刺耳的怪笑从她那没有嘴唇的口里传了出来！‘啊！’张颖大叫一声，倒了下去……”
“本次播音到此结束，下周同一时间欢迎继续收听……”金鑫的声音在收音机里消失了。“终于完事了！”海风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大米？百灵？老大？”三个不同音调的呼噜声此起彼伏着，“靠！都他妈的睡着了！”海风无奈的摇了摇头，摸索出手电筒，以最快的速度把那还在叫唤着的该死的收音机闭上，又迅速的猫进了被窝。
“哟！不好！”刚才关收音机的时候被凉气激了一下，海风突然来了尿意，想到外面昏暗无人的走廊，想到水房里那长长的水池子，海风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刚才听到的鬼故事，“算了，也不是很急，明天再去吧！”海风在自己的安慰下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放假后的学校上演着一出又一出的胜利大逃亡。外地的同学为了避免赶上春运的浪潮，能早跑的都跑回家了。海风和几个本市的同学凑份子在校外的餐馆里胡吃海饮着，时间慢慢的已经接近晚上八点钟。
“海风，一会儿咱俩一起走啊？”老大和海风的家都在这个城市的北部，以前回家的时候他们经常一起走。
“今天不走了，喝迷糊了，回家又得挨骂！要不你明天和我一起走吧？”想到回到家里的束缚，在寝室逍遥惯了的海风对这个寒假一点儿都没有亲切感。报着能多自在一天就多自在一天的想法，海风决定明天再回家。
“我已经告诉家里今天晚上回去了，开学再见吧！”
“老大，咱俩一起走吧！”百灵说，“这么晚也没公交车了，正好你带我回去。”
“行！大米呢？你回家不？”
“我不回去了！你看，我都喝到手了！”大米举起他那通红的一双大肥手，“再说我要回去了谁陪师傅呢？他会害怕滴！”
“切！我害怕？开什么玩笑！你也是想在寝室里多抽两根烟吧！”海风嘴上硬着，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毕竟自己在一个空荡荡的寝室里住着，还是有点肝颤的，看来这个跟自己学习打台球的小徒弟还是没白收的。
“回家是够闹心的。”大米在家里一直戴着乖宝宝的面具，“我爸不知道我抽烟，我妈在我抽烟的时候总唠叨我。”
“你够可以了，我抽烟的时候都是家里没人或者晚上在自己屋里偷着抽。还敢当着老妈的面抽？梦里吧！”在海风看来是个人都过的比自己轻松，从小就被父母逼着学习，想玩都得偷偷摸摸的。已经快奔二的人了，谈个恋爱，抽个烟也是偷偷摸摸的。在海风父母看来，正处于学习阶段的海风，除了学习，其他的业余爱好都是离经叛道的，包括体育运动。
偌大的校园已经显得有些空荡了，往常喧闹的校园寂静了下来，路上偶尔能遇到几个正往寝室走的学生。
“你们还不回家啊？这楼里没几个人了。”楼下收发室的王叔关切的询问着，“又出去喝酒了吧？你说你们啊！小小的年纪……唉！”
“我们明天就回家！今晚喝多了，不敢骑车回去了。嘿嘿！”
“也是哦！安全第一。明天赶快回家吧，父母肯定都想你们了！”为人父的王叔很理解作为父母的心情。
“恩！明天肯定回去。王叔，我们上去喽!”这种爱说教的人，海风唯恐避之不及，匆忙的往楼上奔去。
“慢点跑，喝那么多酒，小心摔倒了！”身后传来了王叔的叮嘱。
“海风，今晚还听鬼故事不？”
“就咱俩人，听个屁鬼故事！聊会儿天就睡觉！”虽说醉了，但是海风的意识还是有些清醒的。除了对门和隔壁的寝室还有几个人没回家，三楼的楼道里几乎就是空空荡荡了，在这种氛围下去听鬼故事……海风可不想给自己找刺激。
“切！小胆儿吧。”在酒精的刺激下，大米的胆子还是很大的，因为往常他轻易不敢埋汰海风，“你说你一个部队大院的长大的，胆子怎么这么小呢？幸亏你没去部队，要不然，万一打仗，第一个当逃兵的就是你。”
“当你大爷逃兵！我怕鬼，是被幼儿园老师给吓唬的。上战场咱可不怕，从小咱就浸泡在各种英雄事迹的故事里，是在党领导的军队中长大的，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战斗英雄还亲自给咱做过报告。*******，那是咱儿时的偶像。”虽然海风没有去当兵，没有上军校，但是从小在部队大院养成的荣辱观令他对逃兵这个词非常反感，“老虎凳、辣椒水何足惧哉，就算烧红的烙铁咱眉头也不带皱一下的。哪像你，一看你就是个蒲志高。”
“是，你是不皱一下眉头，你直接吓死了，还皱个屁眉头。”大米对海风的自吹自擂一点儿都不感冒，“上次是谁听鬼故事吓得不敢去上厕所来着？”
“上次？上次是哪次？我啥时候不敢上厕所了？”刚才还吐沫横飞的海风顿时声音降低了。
“就是你让我告诉老大帮你占座的那次，你还喊我们来着。”大米说的胸有成竹。
“你不是睡着了吗？我那么大声喊也没见你有啥反应啊。”海风已经感觉到那时候大米是装睡了，不过捉奸捉双，抓贼见赃，还是等大米亲口承认了才好放开手脚的好好修理修理他。
“大冷天的，谁愿意离开热被窝啊！我看你喊我们我就知道我要是回答你的话，你肯定让我闭收音机去，所以我就装睡着了。”得意的笑容浮现在大米的脸上，“然后我看你回到被窝后又起了一下身，就知道你想去厕所。”
“你大爷的！”海风翻起身一下就把大米拽了过来，照着他的胸口就先来了两记老拳，“我让你小子装睡。”随后一顿王八拳都打在了大米遮挡在身前的胳膊上。
“你轻点！”大米龇牙咧嘴的叫喊着，“你手太重了。”
“我也没用劲啊！”虽然大米有时候很可恶，但海风还不至于对他像寒冬般严酷无情。
“你那狗爪子从小就打沙袋，没轻没重的！你看，我胳膊都打红了。”大米举起一双通红的胳膊。
“你喝点酒身上哪儿不红？凭什么说是我打的？”海风隐约的感觉到在酒精的作用下，自己的力道有可能是大了点，但嘴上还是不愿意承认，“切！就你这体格，你上战场百分百的逃兵。不和你废话了，哥开闸放水去了。”刚才的热身运动已经把海风肚里的酒精转化成了尿液，正在膀胱里蠢蠢欲动。
“同学，你是来找我的吗？”阴森的声音从大米的嘴里传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是放声大笑。
“你大爷的！吓唬我干吗？”已经拉开门的海风回头冲着大米骂道。
“我这不是帮你锻炼胆子嘛！嘿嘿嘿嘿！用不用我陪你去厕所？”大米一脸的坏笑。
“用你个屁！”为了自己的尊严，海风使劲关上了寝室的门。
寝室在三楼的最西头，厕所在三楼的最东头。因为离校的缘故，走廊里的灯没有都打开，走廊两边的寝室也几乎都是黑的！望着漫长而又昏暗的走廊，海风有点肝颤，刚被大米激出的自尊瞬间又被吓了回去，于是海风回手推开了寝室的门。
“同学，你回来干吗？难道你真是来找我的吗？”大米慢声细语惟妙惟肖的模仿着收音机里的声音。
“我找你大爷！”海风把门又重重的关上了，“我他妈的就不信了，我连厕所都不敢去！”海风抬脚就冲厕所的方向走去。
“冲动是魔鬼！”刚走出几步，海风就深刻的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昏暗的灯光加上漫长的距离，使得厕所门口看起来模模糊糊的。大米的声音又勾起了海风对那个发生在厕所里的鬼故事的回忆。去还是不去厕所，这是个问题，而且这个问题海风必须马上作出决断。一边是海风想像中的鬼，一边是海风膀胱里的尿，哪一边都不好解决，但还必须得面对。去厕所能解决海风膀胱里的问题，但是万一在空无一人的厕所里发现点什么灵异事件，那可就……不去厕所能解决海风怕鬼的问题，但是要被尿憋出个好歹那可就不光是面子的问题了，而且已经涨得膀胱都要爆了的尿液也不是说憋就能憋住的。
在观察了整个走廊的状况后，海风作出了一个决定：尿在走廊里！走廊里现在正好没人，速战速决！开闸放水！
“哗……！”憋急了的尿液像喷涌而出的洪水，狂泻到了墙上，新刷的大白被冲出了一道深深的沟痕。
“爽！”海风深呼了一口气，此刻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了。
“你怎么回来这么快？”正在铺被子的大米明显惊讶于海风的速度。
“憋那么急，我当然是跑着去的。”
大米眨巴了两下眼睛，“那我咋没听到你跑的动静？”
“废话，肚子里有尿，当然得踮着脚一路小跑了。动静大了不都得瑟出来了？有点常识没！”
“那你跑得也够快的了！”
还好大米没再深想，要不然就是把刘易斯请来，估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也完不成这项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洗脸去不？”铺完被子的大米已经把毛巾搭在了肩膀上。
“不去！困了。明天早上一起洗吧！我要去会周公了。”
“真够懒的！”大米一甩门出去了。
“你昨晚在哪儿尿的尿？”正在刷牙的大米突然问了海风一句。
“你这不废话吗！我当然是在厕所里尿的了！”酒醒后，海风对昨晚在走廊里尿尿的事情一时还没想起来。
“那我昨天洗脸的时候怎么发现寝室附近走廊的地上有一大摊水啊？那摊水怎么还带着酒味呢？”
“你给我闭嘴！”一着急，海风嘴里的牙膏沫喷了大米一脸，昨晚的事情立刻在海风的脑海里浮现出来，“不许和别人乱说！”
“你看你，着什么急啊！”大米抹下粘在脸上的牙膏沫，“要我不说也行，两盒红云！”
“好说！好说！”海风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惯用的暴力也撒由那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