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冷寒衣拿出所有精力来照顾冷老太,老人却还是死了,死在一场大火里。
那天,冷寒衣外出给冷老太买药,回来时木屋已经在一片火海之中。
冷寒衣如今已想不起自己是如何走到木屋的,只记得当她拼了命往火里冲时,却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是鹿鸣!在他身后站着一脸严肃的叶辰。
“让他放开我!”冷寒衣歇斯底里地喊道,满眼都是恐惧。“姥姥在里面!她不能动,她还躺在床上!”
“我知道。”叶辰冷冷回答,但却无动于衷。
“你让我进去!”冷寒衣被鹿鸣钳制着,几近绝望。“她不能动,不能走路,不能下床……你难道没有听到她的喊声?!”
叶辰摇摇头。不止他,周围所有人都没有听到冷老太的声音。
“你放开我,我要去救她……求你了。”
冷寒衣几近哀求,眼泪几乎要模糊视线。可叶辰并不予理睬,平静答道:“已经迟了。”
“你胡说!”寒衣忽然低头咬住鹿鸣,可没有得到叶辰命令,鹿鸣仍是不放手。“我求你了。”寒衣终于放弃,哑着嗓子哀求道:“求你了,放开我,她不能死,不能死......她死了,我就没有家了……”
那一刻,在周围救火的消防队员听着女孩凄烈的哀求声,心里早已不忍,可火势太大,周围有不少树木都已烧了起来,进人是不可能了,于是纷纷看向叶辰,等着他的决定。但叶辰只是凛然立在那,无情无绪一脸漠然。他望着大火,全然不顾她无限哀戚的苦求。
“叶总,要不放开她吧……”吴经理跟着求情,可只说了一句,便被叶辰冰冷的目光生生压了回来。
“鹿鸣,带她回度假村。”
“是!”
“我不走!”冷寒衣惊恐地向后退,拼命挣扎着。
叶辰锁眉,冲鹿鸣使了下眼色。鹿鸣会意,抬手利落地一劈,寒衣便昏了过去。
黄昏时分,木屋的火已被扑灭,木屋和那片兰草花圃已成一片灰烬,尚散着余热。人们找到了老人烧焦的尸体,仍躺在床上。
警察勘查现场后得出的结论,是冷老太自己点燃了木屋——她没有挣扎的痕迹,且她手边有个被烧焦了的打火机。
寒衣站在木屋的灰烬前,只觉口中有腥咸的东西在口腔里四蹿。她茫然而立,就算咬破自己的嘴唇也懵懂不知。
“您有骨气,宁愿死,也不愿再见到我这肮脏的人。”寒衣喃喃自语,眼中一片死寂。“也好,您终于可以去和她做伴了。你们都是高洁的人,为爱情为尊严,只有我不干净,只有我苟且。”
冷寒衣踢开脚边的铁盒,木然地离开。
叶辰再次找到她时,冷寒衣正泡在溪水里,死一般。叶辰神色一凛,猛地把她从水中拉起。
看清是叶辰,冷寒衣没有思考,用劲全身力气打了他一巴掌。
“如果不是你,”冷寒衣看着叶辰,目露恨意泪如雨下,“如果不是你,我也死了干净。”
叶辰却瞥了眼她,“她未必愿意和你一起死。”
冷寒衣呆住,久久说不出话来。
“或许,她只是不想连累你。”叶辰坐下来,语调转柔。
“不想连累?”寒衣冷笑了声,眼泪再次慢慢滑下,指着远处那片灰烬,喃声道:“把我变成如今这样算是祝福?你看她多狠,狠到宁愿被大火烧死都不愿再活下去!”
“十年前,生我的那个女人,你们叫母亲叫妈妈的人,她在木屋里自杀死去,就死在我身边。除了一包兰草籽和一幅字帖,她留给我的只有无尽的恐惧。姥姥坐在地上,哭声凄厉得如鬼一般。我害怕,想要出去,可外面下着大雪,几乎要把木屋都压塌。我想到厨房去呆着,可我又担心,担心姥姥再趁我不注意没了。”
冷寒衣蜷起身子蹲在溪边的石头上。她浑身颤抖,却始终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叶辰冷削的眉深深锁起,他抓住她的手,用几近愤怒的声音道:“为什么哭都忍着?!谁教你的?”
冷寒衣抬头望着叶辰,凄然地笑了。“最终,我蜷在被子里守着两个‘死’人熬过了一夜。在那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闭眼,生怕一闭眼,又是她们两僵直凄厉的样子,生怕一闭眼,姥姥也没了。”
“我理解!”叶辰一把抱住她,坚定而有力。“忍着害怕,忍着痛苦,时刻小心翼翼,就因为怕他们忽然抛下你不见了。”
暖流自叶辰掌心传来,冷寒衣抬眼望着这个男人,明明他是冷峻的,骇人的,可为什么他的手是暖的?
她以为男人都是凉薄的,就像那个男人一样。想到那个人,想到那双阴冷的眼睛,寒衣下意识地将手抽出。
“十年后,姥姥干脆把这一切都烧个精光。”她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
“……吴经理说她们都是要强的人。”
冷寒衣的脸色发白,身体因浸了冷水而发颤。“我原想着,她们骂我、厌我我都无所谓,只要她们还活着就行,真的,”冷寒衣像是在呢喃,看向水面的目光空洞。“活着就行,活在我身边让我还有个家。可她,却连我的家都烧了……”
话音刚落,冷寒衣已昏了过去。
叶辰抱着昏迷的寒衣回到度假村。吴经理知道后,去她那看了一次,大概是说了些安慰宽心的话。
天已经黑了,房间内亮着昏黄的灯。
“叶先生,我们做个交易吧。”冷寒衣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神情呆滞,眼中是无尽的恨意与冷意。“20年来,我没想过离开这儿,但现在……我想要离开了。”
“你这么想是对的。”叶辰坐到寒衣床边,给了她一杯热水。
寒衣坐起身,神色苍白,眼梢处满是冰冷的诱惑。“我们做个交易。”
“说来听听。”
“要了我。”寒衣咬牙看着叶辰,轻拉住他的衣袖。“这样,我才有钱离开这儿。”
叶辰身体一僵,有风暴在他眼中快速聚集。他想到了那天晚上他和老太太的那通电话,那是他第一次求她,为了面前的这个憔悴无助的人,他第一次向他一直以来的‘敌人’请求。可是,她却用这样近乎残忍的方式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他攥紧拳头,看着她,如若实质的眼神几乎要将她杀死。
但最终,他只是平静地说了声:好。
冷老太去世后的第三天,冷寒衣走进了叶辰的房间,像传闻中去年夏天一样。那一次,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知晓。冷寒衣确实拿到了一笔钱,可那人却没有碰她,这一点,叶辰亲自做了验证,穿破她身体那一刻,叶辰看到了她嘴角轻蔑的笑。
“为什么不解释?”叶辰望着她,眼睛里藏着隐隐的怒意。
“解释什么……”寒衣因为刺痛而显得气息不稳,艰难回道:“难道只有身体交易才算交易?还是…你以为我只有身体可出卖?”
“如果解释,我不会碰你。”叶辰几乎想抽身而出了。“我不做恶人。”
冷寒衣凄然一笑,不再说话。
她紧咬着嘴唇,双目闭起。叶辰痴迷地望着她,只觉得她身上每一处每一寸都是诱惑。他彻底打消了离开的念头,腰下用力,向更深处挺进。
“做我的女人。”叶辰压在寒衣的身上,轻触着她洁白的肌肤,沉着嗓子说道。鬼使神差地,他留恋她的气息,留恋她的身体,留恋她眉眼间挥不去的悲苦……
“做我的女人。”他又重复说了一遍。
汗水已湿了冷寒衣的头发,她抓紧床单只觉得身体快要没有支撑。她斜睨着叶辰,“就因为我还没被其他人碰过?你难道已忘了你的云彩?”
气若游丝声若蚊蝇。
叶辰俯视着她,寒冰般的眸死死锁住她的。
这个人,她再次将他所有的骄傲弃之一旁!
“冷寒衣,”叶辰的手在她脖颈处摩挲,似乎下一瞬他就会将它折断。“你……”
叶辰说不下去了,他猛然俯下身吻在她的颈间,一寸寸地啮咬。
“冷寒衣,你记住我!”
那晚,冷寒衣跌跌撞撞地离开后,叶辰跟着她到了溪边。若不是看到她拼命地洗着自己的身体,他或许仍会执着地想要带她离开。但最终,他只是扔给了她一个铁盒子。
“在她枕边找到的。大火没有烧掉里面的东西。”
冷寒衣看着铁盒子怔住,许久后才颤悠悠地打开盒子。
是一封信和一个牛皮信封!
不用去拆那牛皮信封,寒衣也知道那是什么,眼泪瞬间充满满眶。
原来她知道了!
信纸展开,姥姥的字在月光下活了起来。
“
我决定走了。
你母亲死时,我骂她狠心。但是,当我想到死,才明白她的意图——都是不想连累你。一直以来,我骂你打你,不是恨你,而是恨我自己的无能,恨我无法照顾好你们母女俩。
我也想过要再守你几年,10年前我想随你母亲去时就是因为你才留了下来,你拉着我的衣角,像是担心我也会离开一样。我不舍得你一个人在这世间,所以我活下来了。
那天,我无意间看到了你扔在角落里的清云通知书,我这才知道你被录取了。可你却提也没有提起,我知道你是打算放弃离开永安的机会了,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我既心疼又生气,所以你回来后我开始骂你,希望能骂醒你,能让你下定决心离开这悲苦的地方。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病了。我没死成,却瘫痪了。
你说我是恨你、恨你和姓费的交易才病倒的,那怎么会呢?我恨只恨自己拖累了你才让你的人生有这么多的苦难,我怎么会恨你。可是寒衣,当姥姥知道你为了我受到那样的委屈时,我心里有多难受你知道吗?我心疼你啊,孩子!
我的死你不要觉得内疚,就算没有这些,我也不能眼看着自己一天天在床上腐烂。烧掉木屋希望你不要怪我,它是冷先生为我盖的,如今我去了,想把它也带走。
你离开这吧,去找你父亲,想法让他认你。不为别的,只是希望你在这世上还能有个人亲人。你这20年,活得太苦。
以后啊,就好好活着。我这一生,栖风历雨,但每每想到有你这么个孩子,心里还是很暖,老天也算对我不薄。
那个姓费的人,无论你和他交易了什么,不愿意的事情不要再做。
我去找你母亲和冷先生了……”
泪水已淹没了冷寒衣,她茫然地望着这片山谷,泪如泉涌。
如果早一点看到这信……
如果早一点…….
“叶先生,”冷寒衣突然看向叶辰,“如果再见,就当我们不认识好不好?”
眼泪已淹没她的视线,否则她一定会看见自叶辰眼中飞过恨意。
可最后,他却奇怪地笑了下,沉沉地说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