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卢伟的模拟考试又考了185分，看来上二中没问题。”　　“人家是好学生，你能跟人家比吗？”　　“桑凯成绩也不错，看来咱们六一班能出三个上二中的学生了，那郭艳菁可是有面子了！”听着几个同学的议论，我心想：卢伟、桑凯、张乐几个人的前途都已经摆好了。没有什么意外发生，这几个人前途肯定无比辉煌。而我在班里的位置位于全班打狼的队伍里，牵头的几只凤凰飞走后，我们这个队伍里打狼的人只能进入被称为垃圾学校的青城市35中。现在已经是六年级下半学期了，我已经看到自己的命运注定和35中联系在一起了。我在遐想：我进入这个被人称为魔鬼之城的35中后会怎样？命运是否会又一次对我上演在锡林郭勒小学里的一幕幕悲喜剧呢？　　想到这些，我踌躇了，又回想起那个令我屈辱称谓的由来：　　“我的哥哥是个学习好，劳动好，品德好的学生。他每次考试都能考全班第一……你写完了这些还把哥哥、劳动、品德、第一写到作文最后干什么？你脑袋有病呀？”小学二年级的那次语文课上，郭艳菁一边拿着试卷一边对我说。　　“我是看作文要求要用一段话写出来……”　　“可也没让你这么去写呀？你是不是神经有毛病？”　　“我……”　　“你什么？缺根弦，你就是缺根弦！”　　全班学生都坐着，只有我一个人站着，郭艳菁光骂还不解气，又走下讲台，走到我身边对我说：“你瞪什么眼？”她随手拿起手中的教鞭，重重地打在我的肩头上，我一下没招架住不由得跌坐在凳子里。　　“哈哈哈，神经病……”全班一阵哄堂大笑……　　我满腹委屈啊！郭老师啊，我没有瞪过你，更没有想侮辱你，你为什么硬要对我栽赃陷害呢？我也明白，这个老师当你对她发泄不满或委屈时，等待你的会是更加变本加厉的惩罚。她会叫你知道对她的判决怀疑或者不满会是什么下场：她会叫你一个人站在教室门口，然后让全班同学下了课围着你挖苦嘲笑。　　“人活着最大的痛苦就是生活在别人的偏见里，而且很难摆脱这种偏见。”我愤愤地说了一句。　　“你是在偏见中长大的？”许维忻问。　　“许大哥，你看过莫泊桑的小说《巴蒂斯特太太》吗？”我没回答他，继续问许维忻。　　“还没有，一定很好看吧！”　　“巴蒂斯特太太，也就是丰塔内尔小姐，本来是一个文静俏丽的女孩儿，就因为小时候被人强奸，她在众人眼里成了一个怪物，始终在受歧视的环境里长大。尽管后来获得了丈夫的垂爱，可是世俗势力却不放过她，她其实最后是死在了人们的口舌下。人言可畏，她的遭遇说明了：人就是这么可恶！可恨！”　　“可你又不是她?”　　“我虽然不是巴蒂斯特太太，但是我们都是被别人歧视和另眼相看的人！”　　“哦？”　　“我们这样遭遇的人都能体会一件事。”　　“什么事？”　　“世俗的势力可以摧毁一个年轻的生命，歧视可以让你看不到自己生命里的希望？所以我12岁时，面对生活满腹忧戚！”　　是的！我就是这样一个女生。我没有自信，连自尊都被践踏得一丝不剩。我又怎么可能表现得热情洋溢、信心百倍呢？郭艳菁的“惩罚”，让我彻底丧失了对语文的兴趣。后来对学习的信心和兴趣我也都失去了，除了偶尔看看“闲书”，那些课本我一接触就生厌，这样的我成绩又怎么会好？　　既然你成绩不好，受人歧视也就有了正当的理由，看着12岁的同伴有人某项竞赛获了奖，某人在学习中被夸奖有潜力，我表面平静心里却也很难过。自己为什么就没有出色的表现？但是从小被灌输的不如人的概念已经把我牢牢锁住，使我的意识不敢越雷池一步。自卑啊！自卑啊！这是我来到人世12年里感触最深的事。　　“咱们家姑娘会上哪儿？”老妈问父亲。　　“她那成绩能上哪儿？能考上个中学就不错了。”　　“也许她能考出超出她平时水平的成绩呢！”　　“哼！升学考试是对她小学六年以来学习情况的一个总结，她过去就没学好!最后一锤子买卖怎么会好……”　　回到家里，我正在自己的屋子里写作业，隔着虚掩的门，我听到了父母的对话，原来父母亲也这么认同学校老师的态度啊！我心里真是难过极了，伤心极了，顿时作业也不想写了，甚至连学校也不想去了。但是仔细想想，从一年级开始我就听惯了这样的话，早已经习惯了不是吗？可是今天夜里我却难过起来！从今天自习课郭艳菁念成绩开始，到听到同学们的议论，我心里就一直是起伏难平。也许徐靖的话说的没错啊，自己比班里的几个好学生少了些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被瞧不起的总是自己？哪怕自己成绩高了也还是被人怀疑？我忽然想不明白这件事情了？　　有人说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可我的情况却是，我连准备的空间和时间都争取不到。我好想花时间仔细钻研某种学问，将其学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然后利用它在考试中能够获得好成绩，博得众人的认可和赞赏，洗去粘在自己身上的各种莫须有的名声。毕竟这世界没有谁愿意永远活在别人的歧视里，可是我却发现自己做起来是如此的难？　　“你老看历史书做什么？历史不是主课？你该多看看语文、数学、英语。”父母叨叨我。　　“我喜欢历史，并且我也想学好……”　　“历史学得再好，你还是考不上中学，你就等着留级吧？”　　“你怎么老看不起我？”　　“你？哼！你下辈子吧？”　　我听了父亲这个老男人的话，心里气愤至极。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挖苦我了，我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挖苦我了？然而让我困惑的是：为什么这个老男人年复一年的绞尽脑汁对我极尽侮辱、挖苦、讽刺、嘲笑之能事，喋喋不休地说了许多伤害我尊严、信心的刺耳言语？是什么让他如此辛勤地做着以折磨自己子女为乐的事？而且还乐此不疲？而今天晚上我觉得自己再也不能任由别人说教，而不为自己辩解了。　　于是，我走出来对着他们说道：“我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你再怎么讨厌我这都是你没有能力改变的事实？如果你觉得我活着碍你的事，我可以离开这里自己去生活。可是你偏不让，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少胡说八道！”老男人眼睛看着别处，却对我说。　　“我告诉你，不是我不想成才，是你们不让我成才。我说想学这个学那个，可是你们的反应总是那么冷淡，什么也不愿意让我学，还怨我不成材，丢了你们的人？你觉得你们这么说能站得住脚吗？”　　“我早就说过，她是个坏坯子，你看说的都不是人话？”老男人又转头对着老妈说。　　“你们再看不起我？到了外头最终还是丢你们的人，而不光是丢我的人，你们想想清楚……”我一怒之下说了许多话。　　“苏日娜，我跟你爸在谈事，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老妈埋怨我。　　“你们不是在谈论我吗？我全听见了。”　　“你不好好写作业，走什么神？”老男人叫嚣。　　“可你们一直在说我呀，说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样说我对我的自信心打击有多大？我听见你们一说我不行，我连学习都不想学了，你们知道不知道？”　　“你本来就不行，人家卢伟、桑凯不但学习好，又会来事儿，所以人见人爱。你成绩不好又不会来事儿，说说你怎么了？你就这么不高兴！”老男人吼道。　　我听了不服气：“我就是不会来事儿，可诚实有什么错呢？”　　“哼！光有诚实顶个屁，会溜会拍才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　　“说我成绩不行，可我喜欢历史啊，这个兴趣我一辈子都不会变。”老男人听了这句话更愤怒了，又是一阵咆哮。　　我不吭声了，知道跟他们谈不拢，再说下去必定吵架。我从小就是一个从来不会说谎的人，一个忠诚老实的人。可是我又清楚地知道，这些在我的父母和老师同学看来是一钱不值的。因为他们不止一次地骂我是傻子了，而且我的父母已经认定我的诚实和忠诚以及不会来事儿，在将来是必定要吃上大亏的。　　可是我已经12岁了，12岁不算大，也不算小了。对于小学即将毕业的我来说，我认为有必要总结一下自己小时候的轨迹了。　　作家林海音说她13岁就宣布自己已经和幼稚的童年说告别了，那么12岁的我也有理由跟童年时代说拜拜。我要成长、成熟，我不要别人老拿我当小孩看待，我这么想着。虽然我考不上所谓的重点中学，但是我还能上一个普通的中学，在那里我还有机会啊，今天夜里我这么暗暗地鼓励自己。　　升学考试的日子终于到来了，我和自己最要好的同学徐靖相伴来到考场。　　“加油啊！苏日娜。你一定能考出好成绩！”徐靖对我说。　　“谢谢啊！你也一样啊！”“我们都要努力发挥出最好水平！！！”徐靖跟我互相鼓励着，在这个关系自己命运的重要时刻，只有我们两个女孩子能彼此关照一下对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