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下着,天空一片灰蒙,鸟雀都已归巢,百兽都压抑着低沉的闷吼,群虫也不再嘶鸣聒噪。这时天边突然闪现一道惊雷,一瞬间轰隆隆的声势铺天盖地。在这无边无际的天地之威面前,万物莫不潜伏敬畏。
在这低沉的天幕下,“嗷呜”一阵此起彼伏的狼嚎声凄厉地扩散开来,风驰电掣般呼啸而过,带起腥风狂躁,锋利的犬齿间血肉可见,这二三十头狼群是这片山区最大的霸主,来回巡逻猎食驱逐敢于威胁他们繁衍生息的入侵者。
不过一瞬间,狼群就以胜利者的姿态盛载而归,拖着哀鸣的野牛返回巢穴,在山林石壁上留下血淋淋的印记。石头纹路的山蜥蜴嘶嘶吐着分叉的舌头,分辨着血腥的方向,偷偷潜入企图偷出一块美味的肥肉。
天地之间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亘古以来就是如此,忙忙碌碌的永远只是过客。
秋雨仍在慢悠悠飘着,若牛毛般,入木三分,给枯朽的树叶加点腐烂的材料。
只是那看得见的黄色和看不见的灰色在少年的眼中都只是苦涩,少年从匍匐了半个时辰之久的荆棘丛中钻出。其实刚刚是有条大狼路过这里的,只是他收敛气息,浑身与大地融合,而大狼看见是荆棘丛,稍一疑惑后就为了不掉队跑远了。
可这就苦了这少年了,感觉到背上深深扎在肉中脊椎骨上的十来根荆棘刺,少年一咬牙,一口气根根悉数拔出。顿时痛得一阵阵痉挛,少年一个站立不稳,扑到在地。
看着身上破旧的麻衣粗布居然冒着丝丝的热气,少年呢喃自语,又自嘲摇头,一阵寒风吹来,残破的身体上又是一阵不自主地颤抖。
揉了揉麻木了的双腿,抹掉满脸的泥水,理了理杂乱湿粘的头发,少年努力站了起来。突然感觉天地悠悠,自己是那么的多余,孤零零的就像秋天的一片落叶,无依无靠,无所停留。
这里是已经深入万里的莽苍山,而他,正是三个月前追击独角云蹄兽的叶文轩!
三个月前,他怀着义愤之情,毅然跟踪独角云蹄兽的踪迹,来到了莽苍山内部,那时候凭着山神灵气的加持,身轻如燕,一路有独角云蹄兽开路,倒也没遇到什么大的危险。最后,发现了独角云蹄兽的栖息地,那是一个泛着黑水的沼泽地,中间一个深潭,叶文轩唤作“黑水潭”。
此兽一入黑水潭,也许是为了疗伤,再也不出现,叶文轩守了半月,不见踪影,又遇到了前来饮水的各种怪兽,若不是山神灵气还在,临时应对,只怕尸骨无存了。半月后,狠狠瞪了黑水湖一眼,留下仇恨的印记,悻悻离开。
只是莽苍山岂是易与之地。山形复杂,地势奇特,叶文轩走了一个月,突然发现自己迷路了。正是屋漏偏逢下雨,山神灵气也渐渐消失无踪,这才知道野外生存的艰难。
这中间也不知吃了多少苦楚,受了几多磨难。心中一份执着便是能够活着,报仇雪恨,父亲让他保护母亲的谆谆告诫焕然在耳,每想一次,就多悔恨一分。为了能够活下去,他也学会了茹毛饮血,血腥搏杀。到后来,忘了叶馨,忘了白素素,忘了叶家村。他必须时刻戒备,只要稍一走神,就会死在这步步危机的莽苍山。
罢了,丧家之犬,与天搏命,生死不知何时,惶恐不可终日;既愧对父亲的教诲,又辜负母亲养育之恩,以后叶文轩这个名字也就不用了,省得死后无颜面对父母,少年心中暗道。
拿起一片秋叶,少年仔细观察着它的纹路和色泽,那临冬的萧条,孤零零寒风中飘落。不知飞向何方,不知前途命运,生命火红般燃烧,又不由自主,一春一秋的终而复始。
“从今以后,我的名字就叫叶秋吧,秋天的一片落叶,多么类似的命运,离群孤索,无父无母,不知长辈慈爱之恩德,没有朋友知心之情谊。叶秋!叶秋!我就是叶秋!”少年悲愤道。
也好,忘了过去吧。就在这时一阵来自心窝里的麻痒连接着嗓子,“咳咳咳咳……”少年忍不住俯下身去,一阵不停的咳嗽,“呕”又是一阵翻肠倒胃得呕吐,只觉得心肺也要咳吐出来。
唉,这会子也不一定逃得命去,想那么多做什么,叶秋咳吐得眼泪直流,想到自己就像一只受伤的幼兽无人照料无人关怀,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毕竟少年心性,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气短,眼泪哗哗地就无穷无尽,这一哭就是天昏地暗,仿佛要把这一世的眼泪都流尽,几乎不曾背过气去。
待到哭累了,干咽了几声,理顺抽搐的心肺,叶秋感觉到内心一片清明,原先堵住心口的万斤巨石也不翼而飞,身心无比的舒心畅快。握紧手上巴掌大的灵芝,尚有一丝希望。他不辞危险,掌握狼群的活动规律,又利用荆棘丛的掩蔽,为的就是采到这百年灵芝,好用来调理病痛的身体。
要活下去,当务之急是找个干燥避雨之地,叶秋拖着满是疲惫的身体,搜寻着可以遮风避雨的落脚点。
在以前,他还梦想着手执宝剑,在莽苍山大杀四方,搏得佳人一笑的情景。只是现在,自己真的身在莽苍山只是为了活命而挣扎,命运又是多么的可笑。
此时天已大黑,林中更是漆黑无光,唯有透下来微弱闪电的光芒照耀着才能缓缓前行,虽然没有细雨,但呼啸的山风发出各种怪异的声音总给人诡异的感觉,时不时得感觉到背后的骚动,叶秋几乎吓得冷汗直流,眼观八方,脚踏四地,不敢丝毫松懈,只望能一口作气走得更远些,哪里还会觉得背上汗、水、血混杂的酥麻。
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逢山就绕道,逢水就穿越,直到身体极度虚弱了,再也走不了一步了才停下来。叶秋瘫坐在地,脸色惨白。
这不仅仅是耗尽了最后的一丝体力,更是绝望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处绝地。只见两边壁立千仞,前方更是高崖峻岭,脚下零碎的石头散落了一地。居然会走到了绝地,叶秋暗道倒霉。随后又放下心来,难道还有更好的情况吗,即使是从来不信神的他现在也不由得闭上眼睛,心中祈求天地菩萨的保佑。
一道霹雳打来,兴许是天地有灵,叶秋睁开眼来时刚好看到前方数十丈外的山峰下方有个黑漆漆的二人高山洞,不管了,今晚先在洞里挨夜,叶秋别无它法。只得小心翼翼得摸索过去,生怕洞里突然窜出个熊貔之类的怪物来。
待离山洞还有一丈远的地方,叶秋就不得不停下来了,此地碎石更多,在洞口更是乱石一片一片的杂堆,好像牛犁过一样。一道闪电闪过,叶秋更加沉默了。他清晰看见了一只巴掌大小的蜘蛛趴在一堆碎石上,蜘蛛背部图文仿佛一张人类丑陋的脸有些坍塌,八只眼睛伤残了四只盯着来人,一对鳌牙一张一翕的,要多恐怖有多恐怖,然而叶秋却没有立即逃离。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叶秋清晰得从那八只眼睛里看出绝望和孤独凄凉,它的八条腿不知怎么的散落在各地,不出意外它会在几天后饿死。看到这,叶秋不由产生几分惺惺相惜之感。他同样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昏昏沉沉的脑袋是吹风淋雨后感冒发烧的后果,后背火辣辣地疼过几天也会开始溃烂,生命又是多么的脆弱。
想到这,叶秋也就没有了畏惧之心,反而起了怜悯之意。
拖着沉重的身体,叶秋一步步走近。与这只怪异的蜘蛛对视了良久,然后努力转向四周,收集起蜘蛛散落各地的蜘蛛腿,看着一只只七扭八扭的腿,叶秋猜想它肯定经历了极其剧烈的战斗。然后按照自己的理解按顺序安放在怪异蜘蛛的四周,死也得个全尸吧。怪异蜘蛛八只眼睛咕噜噜看着叶秋忙碌,很是诧异,或许它不能理解人类的思维。
当叶秋忙完蹲下看着这只怪异蜘蛛时,怪异蜘蛛也感到了这个人类不会伤害它,于是费力吐着些白惨惨的泡沫包围在大腿断处,将伤口处和大腿黏在了一起,又吐出一股不知名的液体在接合处,过了不久,那一条大腿居然能细微的动了动。
叶秋诧异至极,感觉到十分神奇,又觉得不可思议。怪异蜘蛛如法炮制,一条条大腿依次被接了起来。一刻钟后,八条腿都能细微得动了动,怪异蜘蛛颤颤巍巍得尝试站起来,好像力有不逮,又马上趴下,顿了下后又接着尝试,就好像刚学走路一样。叶秋饶有兴致看着,就像替一个很好的朋友取得成就而高兴。
一刻钟后,蜘蛛基本已经能正常行走了,只见它横竖攀爬,视石壁为平地,渐渐得如飞一样,叶秋的眼睛都渐渐跟不上蜘蛛的身影。
嗖的一声,怪异蜘蛛就停在了叶秋的跟前,不断的嘶鸣,彷如获得重生的喜悦。
叶秋看着眼前的怪异蜘蛛,突然有种想要抚摸的冲动,想到就做,叶秋颤抖着得伸出手去,慢慢靠近它。怪异蜘蛛这时也停止了嘶鸣,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手,一动不动,不知是出神还是失神。
“啊呦……”叶秋一声怪叫,左手握住右手。没想到怪异蜘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了他一口,然后刷的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看着渐渐高肿发紫的右手,感觉到后背的麻痒难耐,视野也开始模糊,嗓子更是干哑燥热,只想喝到数九寒天的冰水,一阵破嗓子急促喘气,叶秋知道自己中了剧毒,命不久矣。
这是要死了么,唉,畜生不懂报恩反来伤我,叶秋自嘲想道,罢了,反正死是迟早的事,只是怎么也不能暴尸荒野,还是进洞去吧,也许那里暖和点,叶秋迷迷糊糊想道。
叶秋努力睁了睁双眼,就滚进了黑漆漆的山洞。拼着最后一点意识,将口袋中的灵芝吞入腹中。
天空一道道霹雳闪烁,雨愈发大了,万物的生机开始流转,开始翠绿开花。只是雄伟高大的莽苍山依旧一片古朴苍茫,不断在所有生灵心底庄严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