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时,尽管我们是刚刚毕业的学生,却已经被剥夺了度假的权利。按照组织要求,我和其他同学一样,被分配到了家附近的公安机关实习。
我分配的地点,是距离家紧紧步行十分钟路程的北广场公安派出所。由于之前曾经作为校报记者采访过这个派出所的缘故,所长、教导员还有警长、民警都比较熟悉。
别看所长戴久梁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却绝对是整个分局叱咤风云的大伽级人物。据说经他指挥破获的大案要案不计其数,甚至许多犯罪分子一听到“戴所”的名号,都闻风丧胆。
因为作为实习生,我的地位其实是与协警差不多的,必须得从头干起,干最简单的、最普通的活计,比如扫地、打水,最容易被差遣干的就是擦所领导的车,再比如,就是看管犯罪嫌疑人。
我很早便来到了派出所,趁着打扫二楼所长办公室的机会,我注意到办公桌上摆放着一本大红绒布、烫金字体的荣誉证书。
我如获至宝地拿在手中,翻开一看,哇塞……二级英模呦!
再一瞧颁发的时间,仅仅是上周而已。
“怎么的,你小子也想得一个吧?”正当我瞧的入神,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
我连忙将证书放回原处,回头一瞧,原来是戴久梁提前来单位了,就站在我的身后,笑吟吟的。
尽管我在担任校报编辑时曾经近距离采访过他,可真的实习了,反而有了距离感。
他其实脾气很大,动不动就教训人,像骂儿女那样什么样的粗俗语言都能脱口而出,所以派出所上上下下的全都忌惮这位“一把手”。
很快,我便接受了一项新任务,看押犯罪嫌疑人,而且对负责看押的这个女孩印象深刻。
当时,我一大早刚到派出所,还没等收拾卫生呢,就被告知“达叔”叫我。我放下了扫帚和拖布,连忙朝二楼最里侧的问询室走去。
所谓问询室,不过就是利用楼体的楼梯倾斜角度,在底下设置的一间临时拘禁各类犯罪嫌疑人的小屋,面积相当小不足五平方米、条件也相当简陋,门口还用钢筋加固焊成了一道只能躬身弯腰进出的小门。
恕我直言,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公安机关基层派出所,此类的临时禁锢场所不在少数。
“达叔”是北广场派出所的警长,大号武蒙炟,名字有些奇怪、字也不大易写,巧合的是与电影明星“吴孟达”的名字谐音。
他个头不高、脾气不小,动不动就发火、动手打人,估计缘于此年近四十了才刚刚任命为代理警长。因为长的也憨头憨脑的,所以派出所从上到下,全都称他为“达叔”。
“达叔”昨晚值班,此时正叉着腰站在门口,冲着被关在里面的一个女孩训斥着,训斥的话语中,显然是在埋怨女孩,因为她的犯事,才令“达叔”的整个夜班都不得消停。
女孩则蜷缩着身体,战战兢兢的,被训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动都不敢动。
“小伙儿,一定给我看好喽,我们大概半小时后回来!”达叔转头看着我,指着笼子前的一把木椅子,示意我必须坚守岗位、绝对不能擅离职守。在简单交代任务后,他便带着其他警区的一名警员,匆忙出去查线索了。
临走时,特意又补充交代了一句,包括我在内,谁都不许和她聊天。
我于是坐在了木椅子上,不错眼珠地瞅着面前的女孩。
大概五分钟后,她主动抬头看着我,可怜巴巴地请求道:“大……大哥,能给我口水吗?”
这妹子嘎嘎靓,美貌程度胜似模特,相当年轻顶多才二十,一只手被铐在暖气片上,楚楚动人。
噢……迈嘎得,这么靓丽的妹子,怎么会犯罪呢?
犯罪嫌疑人讨水喝,本无可厚非,然而一是二楼根本就没有谁,二是眼下只有我一个人看守她,万一我前脚离开,她后脚出状况了怎么办?
我摇了摇头,示意暂时没有水。这是我第一次看守人犯,态度相当严谨,所以丝毫不敢大意。
女孩很沮丧地委屈道:“大哥,我都一夜没喝水了,相当渴……要不,您能不能帮我松松铐子,您瞧我的皮都被勒破了……”
在请求别人帮忙的情况下,多是用敬语的。妹子一口一个“您”的,叫的我挺不好意思的。
她所言确系实情。不光嘴巴都干得暴了皮,而且白嫩的手腕处,确实被铐子勒的红肿不已。在警校的查缉课上,我们曾经了解过手铐的原理,这玩意儿一旦铐上,轻易不要乱动,越动就勒的越狠,而且还是单向的,会相当遭罪。
然而,我却只能继续摇头。
作为一个实习生,我根本就没有特制的手铐钥匙,没法帮她松扣。
“大哥,我求求您啦……”妹子见我一再拒绝,竟自顾自地哀求以来,说着说着还嘤嘤地哭了起来。
“闭嘴!”尽管心里很不忍,但我还是毅然喝止住她。毕竟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口子,就会愈演愈烈地失控。所以,我必须从一开始就制止她,完全控制住事态。
“老老实实在里面呆着,别找不痛快!”我学着达叔的口吻,冷冷地训斥她。顿了顿,又补充提醒了她一句:“别乱动,那副铐子是新的,你越动,它就勒得越紧!”
这一招很管用,她果然消停了,身子重新蜷缩回去,手臂也不再动弹,不敢再贸然提任何的要求。时间静悄悄地过去了十分钟。
我原本以为达叔出去,有一个钟头也该差不多回来了,谁知直到派出所陆陆续续地开始有人来上班了,他也不见踪影。
“小伙儿,这丫头是怎么回事?”我回头一瞧,原来是派出所的教导员单刚夹着个黑皮包来了。
单刚快五十了,白白净净的,谢顶的很严重,据说是刚从部队转业回地方的,职务不低是响当当的正团职呢。
单教导员的文字材料很过硬,人看上去蛮和善的,总是一副笑眯眯的面孔。
我连忙起身问好,简单解释说笼子里的女孩,是达叔交代要求看守的犯罪嫌疑人。
“领导,领导……”女孩儿忽然冲着单刚大叫起来:“我渴死啦,我想喝点水!”
我顿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居然以这种口吻求水,分明不是在当着所领导的面告我的状吗?!
“哦……小伙,去给她弄点水来!”单刚转头命令我下楼,去给她接点儿自来水就行。
教导员都发话了,我自然不敢怠慢。然而来到了一楼,望着简陋的自来水管,我忽然意识到,必须还得给她找个有盛装水的器皿才行。
转来转去,忽然看到了碗架子。
我正要伸手去拿,却听得背后有个女的厉声问道:“喂,你是干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