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身体不断挣扎着,火一样的头发上粘连着星星点点的泥点,灰红相交的脏网下发出微弱的气息。手指不停地弹动着,在泥巴里寻索着,仿佛在寻找着什么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东西……滚烫的脸贴着阴冷的泥地,脑子里跳动的那个声音越来越弱……明亮的灰色大眼睛,温暖纤细的手指……
恍惚间,那个熟悉的温暖的身影好像在安吉的眼前一闪而过,伴随着一片惨然的淡红……
安吉的眼睛猛地睁开,手指本能地伸向大腿,却摸到了一手湿漉漉冰凉凉的东西。安吉侧头看了看,大腿根上原本绑着三把匕首的地方却绑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厚厚的绷带,绷带上浸着血还没有完全干。
“别找了,匕首没收了。”船医用酒精仔细地擦拭着自己手指尖上凝固的血,懒散地说,刚刚锯掉一条水手的烂手臂的他看上去心情不错,“刚醒就想着杀人,真是个嗜血的小恶魔。”
安吉听到匕首被收走这个消息后急切地想从白色的床挣扎地坐起来,可是他刚抬起上半身,折磨神经的疼痛又让他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正好在肩膀上的另一条深深的伤口又来了一下子,他不由地轻轻呻【河蟹】吟了一声。
船医听到安吉被伤口折磨的样子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他打量着安吉肩膀上他缠得像木乃伊那样紧的绷带,绷带下一条一个指节深的长切口是哈迪斯·桑顿的杰作。“啧啧啧,你竟然会傻到去保护船长。”船医摇了摇头,“要是他没有看清你的脸,你现在早就像炮弹一样被切成两块了。”
安吉深吸一口气,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船医没有阻拦他,而是诡秘地笑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安吉刚准备下床,低头看到了自己的裤子,发现被扯掉一只裤脚的裤子并不是自己原先穿的那条!又看了看绷带绑的位置,安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一双不知所措的小黄眼盯住了船医,面前这个懒洋洋带着黑眼圈的男人的笑意更明显了。
“还没有发育的女孩,为什么要选择成为海盗呢?”
安吉的瞳孔猛地缩紧了,不顾身上灼烧一般的疼痛,从床上跳下来想杀掉这个偷窥自己秘密的人却“砰”地摔在了地上。安吉一只手撑着地,勉强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直立起来,肩膀上的白绷带染的血颜色更深了。
“不要乱动了,臭泥鳅,一会儿我还要重新给你巴扎。”船医皱着眉头说。
“你告诉了谁?”安吉咬着牙问,好像随时都要接受重大的打击一样。
船医耸了耸肩,摇了摇头,“我没告诉任何人。”
安吉缓缓抬起头,黄色眼睛略微地透露出些许惊讶和不信任。“为什么?”
“首先,别把我误解成一个很善良的人。”船医说,虽然他看没有到安吉的眼睛里有任何觉得自己很善良的迹象。“我帮你保守秘密是因为我正好缺少一个女性实验体。我和船长再三交涉,他仍不同意我把一个女人弄到船上来——即便是女性的尸体——如果你同意让我无条件从你身上取材,我就会永远地管住我自己的嘴巴。”
“取什么材?”
“头发、血液、一小块死皮什么的,放心,不会有危险的。”
“好吧。”安吉的眼珠转了转,凭借着“少女”的第六感,觉得这个交易还算划得来。虽然她可以先答应下来,等这个讨厌的黑眼圈半夜睡着的时候捅他一刀万事大吉,可是她不打算这么做。就算这个家伙死了,还会有新的船医代替他,她的秘密迟早就会被别人发现,看这个家伙还挺有诚意,就先这样吧。
船医看着面前这个瘦小的生物扶着面前的床板趔趔趄趄地站起来,突然觉得有些难过。他从来没有怜悯过什么,即便是在给安吉处理伤口的时候。可是当他看着这个瘦小的少女,她身体里那铁一般的坚强和眼睛冰一般的冷酷像重锤般砸进他的心里,掀起一阵波澜。
“船长说你好些了就去找他一趟。”船医说。
安吉把船医口中的“好些了去找船长”自动理解成了“醒过来就去找那个无耻的男人”,她胡乱地把鞋子往脚上一套就准备出船医室。她没有养好身体的概念,她成长的环境也不容许她有。只要她还有一颗心脏在跳动,只要她还有一丝残存的意识,她都必须像正常人一样活动,像强硬的镰刀一样使自己不受别人的欺侮。
船医没有说什么,为安吉打开了舱门。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外面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比利那张忧心忡忡的脸出现在火光中。他在舱门外面守了整整两个晚上,为安吉受伤而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他而自责,无论比利怎样恳求,船医都不让这个没有受伤的家伙进入船舱,他有几次甚至急得想给自己来上一刀,但瘦弱的黑眼圈威胁说即使他在外面割断动脉他都不会让他进的。他时不时被海浪的声音惊醒,可他每次把耳朵贴到隔音的墙上试图听到安吉苏醒的声音,只听到了一些糙汉因为疼痛发出的模糊的应该是抱怨的声音。
看到安吉一瘸一拐地在地上走,比利急了,他急忙走过去要扶住安吉,安吉像往常一样推开了他,“别挡着我的道,比利。”她冷漠地说。
“你的伤口还在渗血,你要干嘛去?”比利问。
“去找桑顿。”安吉说.
比利听到安吉是要去找船长,批评的话全都咽进了肚子里,只在眉头间留下了一丝对船长的这个命令稍微不满的痕迹。
他把安吉拦腰一抱,像抱小猫一样轻易地搂在了手臂里举起来。安吉被比利突然的举动吓着了,苍白的小脸竟然泛起一丝红晕,她皱起了眉头,抗拒地挣扎着要从比利的手臂上跳下来。“放开我,比利。”她大声说,故意地压低放粗了声音,刚才和船医的一席谈话让她更加注意不要暴露自己的女性身份。
比利抱得更紧了,却又极其小心翼翼地、不敢碰触到他的伤口。他看着在自己怀里挣扎着的少年,啊,真是像极了自己的弟弟汤姆。比利突然感到一阵心疼,如果自己的弟弟汤姆还活着……
“安吉,你永远不会开口要我帮忙的吧。”比利忧伤地说。
安吉停止了扑腾,“是的,永远不会。”她脸上的表情如此坚决。
比利凝视着安吉,他的弟弟汤姆死了,他认定了弟弟的死是他的错,他悔恨没有保护好汤姆。所以,他下定决心了要弥补自己的过错。无论安吉是否开口寻求帮助,无论安吉是否接受他的苦心,无论安吉覆盖着冰雪的的心是否会融化,他都要就像照顾好自己的亲弟弟一样,保护好安吉。
但愿,安吉所有的苦痛,都由自己一个人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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