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喝醉了,说话时会有含糊不清的鼻音。
我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于是轻声问道,“你在哪里?”
他只是一个劲儿的大口喘着气,不说话。
我坐了起来,用遥控器打开了房间里特意装上的星星灯,继续问道,“你在哪里?”
过了三两分钟,他才开始一字一顿的说起了话,“锦,锦江……”
不知道是担心还是厌恶,我干脆挂了电话,起身穿好了衣服,静悄悄的出了门去。
我知道我去找他,我们间就更不容易再清清楚楚。
我也知道,我去找他,无论是为了什么原因都会吃足苦头。
可是我还是披着单薄的外衣顶着夏夜的风去了。
我似乎该还他一个人情,在三年前,那样奋不顾身的去帮我,来喜欢我。
当我让计程车司机沿着锦江路慢慢的走的时候,我在一条岔路口的路沿上发现了撑着头喝醉酒的他,衬衫的领子有些歪斜,手边还摆着一瓶空的伏特加。
我付了钱下了车,走近他身边,轻轻的说道,“方盛睿!我来了!”
他只抬起眼睛轻轻的看向我,然后猛地起身死死的抱住我,头搭在我的肩膀上,嘴离我的耳朵很近很近,他一刻也不停歇的说道,“我还是忘不了你,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喜欢你啊晓亦!我从三年前就一直喜欢你!晓亦,你回来了,就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我的肩头被方盛睿压的很痛,他瘦削的下巴像把利器一样扎进我的皮肉里。
他的双手就像是长了倒刺的藤蔓,在我的胳膊上留下一道道不留痕迹的血印。
我第一次见到一个男人这般颓废的哭泣。
这只是我回到盛源的第一个星期。
就仅仅七天,他便被思念和回忆折磨的不成样子。
我是该笑,还是该痛苦?
我分不清心脏跳动时是欢喜还是悲哀,我甚至分辨不清我到底爱的是谁。
我用力将他推开,他踉跄了几步又跌坐回路沿上,修长的腿微微弯曲着,被酒精蒙蔽了的头和眼睛一直卑微的耷拉着,似乎水泥路面上才有安定酒精的东西。
我张了张口,却只说出了四个字,“你别闹了!”
声音冷淡的刺骨,似乎那个和他相拥热吻的人不是我。
酒醉的人是清醒的,至少脑子里是清醒的。
所以他抬起头,用充满红血丝的眼对我笑笑,然后一言不发的又低下头去。
我蹙了蹙眉,到底还是不喜欢刺鼻的酒精味道,这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在简陋的火锅店里的迷醉,还有在那肮脏的旅馆里的彻夜。
我捂住鼻朝后退了退,拿出电话也不知道该播给谁。
米白吗?可我没有她的电话。
这个时候不是该让他的未婚妻来接他回去吗?
我打定了主意便蹲下身去,捡起他扔在一旁的西装外套,纪梵希独有的翻覆表示被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灰尘。
我拍了拍,刚好发现了衣兜里的钱包。
也许钱包里会有名片什么的,或许找到远东国际的人来接他也可以。
正当我搜索着寥落的记忆看看除了方盛睿的爸爸还有没有别的熟悉的名字时,从钱包夹层里忽然跌落一张被保存的完整崭新的照片跌落了出来。
一下子跌落在了水泥地上,对面是稀落的星光。
我伸出去的手像是碰到了闪电般的往回收,盯着那照片上语笑嫣然的自己,和背后巨大的摩天轮呆呆的发愣。
那是三年前照的,是那个出逃的夜晚,在我还不知道他是身家近百亿的远东国际的方盛睿时,放下一切虚浮的幸福时,他偷偷的给我照的。
我嘲笑他为了泡妞租昂贵的车,我还嘲笑他为了泡妞省下生活费去租这么一刻璀璨的摩天轮,我甚至嘲笑他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是硬装出来的。
可是那时候的嘲笑,却是毫无掩饰的喜欢,其实我一直喜欢的是他身上的香气,和逆光时温暖的笑容。
并不是他所会担心的钱财或是整个远东国际。
因为我一直有蓝尚祈在身边,他给了我太多别人没有的东西,包括方盛睿所担心的财富和名望。
可是我并不讨厌他骗我,即便我知道了他为了交到真心的朋友而隐藏起豪门身份的初衷我也不讨厌他,即便我知道了他把我也当做普通人那般低俗爱钱时也不讨厌他。因为他有那个权力,而我也从未在意过,从未问过,我也从没有缺过钱过。
可是现在,我知道了他是除开蓝尚祈以外又一个可以帮我的人,帮我给爸爸办移民去美国的人,帮我妈妈重新站起来的人,而我开始接近他却是被他身上浓浓的金钱味道给吸引,并不是那些被阳光晒得微醺却幽然的香味,想到这里,我的心却紧紧的抽了一下。
我慌乱的捡起那张照片想要放回钱包里,却无意间看到了写在照片背后的寥寥数字,就那一刻,心房决堤。
“我不贪心,只希望你好。”
这十个字,像是魔咒般牢牢的将我困住,让那一刻的呼吸也变得凝滞阻塞。
我收回了想要把照片放回钱包里的手,而是猛地放进了自己的包里,就像丢开一枚滚烫的炸弹般唯恐不及。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怕。
可是当我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
我还是叫来了出租将他扶上车,他的头靠在座椅的一侧,手却紧紧的抓着我。
我把他送到了郊区里那栋媲美皇家别院的宅子前面,按了门铃,便转身走了。
我害怕被他爸爸看到,竟然也害怕被米白看到。
我是什么时候被传染上了这样的懦弱?
当我回到家后已经接近凌晨5点了,一夜的奔波让我早已睡意全无,先是丹南,后是方盛睿,好像所有和我有瓜葛的人或事都开始找上门了。
当早上送走爸爸去上班后,一个人的出现,彻彻底底证实了我的揣测,果然,躲不掉的终究是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