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夜里,斯诺终于醒来。睁开眼睛,自己依旧在房间里。
转过头,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杨穆宁。她正趴在一边的桌子上,似乎睡着了。
看她那副摸样,斯诺实在不忍打扰。
斯诺爬起来,拿起床头的一件衣服,径自走向穆宁。
蹑手蹑脚地走到穆宁身边,担心将她吵醒,然后将衣服披在穆宁的身上。
“如此寒冷的天气,这样睡着,容易着凉。不好意思,让你们如此照顾我。我走了,穆宁。”斯诺心中轻语。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斯诺看向外面,夜色如水,明月高悬,也已经深了,空气中透着淡淡的凉意。
斯诺回过头,穆宁并没有被开门声惊醒,看着穆宁那一张脸,在灯光的村托下,显得安静而美丽,嘴角还浮现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那一定是一个甜美的梦吧。”斯诺心里想。
他仿佛听见心中有一根弦被轻轻撩动,发出不可听闻的声响,震撼着他,让他想再回头看穆宁一眼。
“我走了,穆宁,虽然很想再听到你的声音。在斯诺迈出门槛的那一霎那,斯诺暗暗告诉自己。“但是,师父的仇一定要报,我一定会找到杀死我师父的凶手!”
***
小屋中。
“?”穆宁看见身上披着的衣服,很是疑惑。
“哎,我真是太不争气了,竟然又睡着了……”
“斯诺?”
穆宁转身望去,却发现斯诺已经不见了。
“斯诺去哪了?”穆宁放下身上的大衣,放在桌前,迅速跑出了门外。
“父亲,斯诺不见了。”穆宁敲开杨炎的房门,匆匆说道。
杨炎放下手中的笔,问道:“斯诺不见了?怎么不见的?”
“父亲,对不起,我太困了,睡了一觉,就发现斯诺已经走了。我找遍了屋子四周,也没找到他。”穆宁说着说着就要哭出来,从穆宁的语气中,杨炎听得到她的自责。
杨炎走到穆宁身前,抚摸着她的头发,温柔地安慰穆宁:“穆宁,不用难过,我们家中没有仆人,所以只能让你和旭儿去照顾斯诺。我也应该料到你们两个已经照顾他两天了,已经疲倦。这是我的过错……”
“那斯诺怎么办?”穆宁眼中泪光闪闪,望着杨炎,让杨炎觉得心疼。
“据我猜测,他应该是想下山去,寻找杀死阿克莱德·托维亚的凶手。不过,东极山上防御严密,下山实属不易。只要斯诺还在山上,就应该没有危险。”
“父亲,我很担心他,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吧。”穆宁终于破涕为笑。
“嗯,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叫旭儿。穆宁,你先去休息一会儿,明早斯诺应该就能回来了。”
“不,我也和你们一起去找斯诺。斯诺还没吃东西,我要做点吃的,等找到他的时候也好给他吃些。”
“好吧,你去吧,还是宁儿想的周到。这些年你们兄妹二人跟着为父,奔波劳顿,实在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那父亲,我就去做吃的了,等会就和你们一起。”穆宁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匆匆走了出去。
***
斯诺从山上下来之后,才发现下山不易。因为每向前走上一段距离,就有岗哨,还有卫兵四处巡逻。
“请问,我现在能不能下山去?”斯诺向一个岗哨的士兵询问。
“抱歉,不能,外人出入东极山都要出示凭证。”卫兵没有丝毫犹豫,然后用一种怀疑的眼神打量着斯诺,“你是艾聂根人,就请回去吧,没有凭证是不可能下山去的。
“哦,那好,我回去了。”听到这样的话后,斯诺难掩失望之色。
但是斯诺心想,“不下山,怎么报仇?
眼下只能寻找缺口,小心行事了。”
斯诺在草地中匍匐前进,草丛茂盛,在其中潜行并不容易被发现。这时,两个卫兵一边聊天,一边走过斯诺的身边的草地。
“不知道和东影城的盟约之事怎么样了?”
“依我看,原本这事还有可能成功,现在,阿克莱德一死,东影城的人恐怕也会怀疑我们,这盟约的效果恐怕也要大打折扣。”
“不过,我想东影城那帮人也不会公然撕毁盟约吧。”
“我看不会,阿克莱德虽名为瓦拉侯爵之子,但是其实早已与瓦拉形同陌路了,瓦拉必然不会为了一个不孝子而冒这么大的危险。”
“阿克莱德·托维亚,帝国青年三杰啊,就这样死了,蛮可惜的。”
“哈哈,我倒不觉得可惜,阿克莱德此人,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倚才傲物,肯定仇家不少,这样的结局也在情理之中。”
一直匍匐在草丛中的斯诺,听到不远处两个卫兵的愤怒不已。
“什么叫情理之中!师父明明就是一个好人,惨死在仇家手中,难道不是值得惋惜的事情么!这人竟然说这样的话!”怒气在斯诺胸中聚集,他再也不顾是否会被发现了,径直站了起来。
“你们——混蛋!”斯诺握紧拳头,大吼着冲向那个出言不逊的卫兵。
那卫兵并没注意到身边的危险,等到斯诺冲到身边才反应过来。脸上被斯诺狠狠砸了一拳,倒在了地上。
另一个哨兵见状,匆忙缚住斯诺的双手。
刚才那一拳,让斯诺气力大伤,手臂震得生疼,加上三餐未进,再也没有力气去挣扎,反抗了。
“又是你这艾聂根的小子!你找死么?”趴在地上的那个卫兵擦了擦嘴上的鲜血站了起来,用恶毒的语气质问斯诺。
“大半夜跑来袭击卫兵,果然不是什么善类,和你的师父一样!”
听到这里,斯诺再一次愤怒了,他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那个卫兵一眼,吓了那卫兵一大跳。那布满血丝的紫色眼睛,在夜色中望去确实恐怖。
***
“是斯诺!”穆宁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被人抓住的斯诺。
一行人匆忙跑过去,才发现斯诺的脸上被人打了一拳。
“这是怎么回事。”杨炎问道。
“禀前辈,这个小子竟莫名其妙地跑来打人,我就回击了。”
“斯诺,这可是真的?”
斯诺却并不回答。穆宁和杨旭搀扶着斯诺,好像他会再次倒在地上。
“穆宁,旭儿,你们先带斯诺回去吧。还有,把吃的拿出来,给他吃一些,我看这孩子很虚弱。”
“嗯,斯诺,我们就先回去吧。”
***
第二天清晨,杨炎前辈打开大门,就见到斯诺跪倒在自己的门前。
“前辈,希望你能够批准我下山去。”
“起来说吧。”
“不,前辈不答应我,我便不起。”
“好,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下山?”
“因为师父死得不明不白,我必须要帮师父报仇。”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我就答应你,你可以去任何地方,这样你可以起来了么?”
“谢谢前辈。那我便走了。”斯诺站起身来,做了个揖便要离开。
“——不过且听我把话说完,你再决定去留不迟,我不拦你。”
斯诺回过头,见到杨炎前辈走进屋子,也便跟了上去。
“斯诺,你坐。我有话要问你。”
等道斯诺坐下,杨炎前辈便开始缓缓说道:“第一,你说你要报仇,那么,你可知道你师父的仇家是谁?”
斯诺摇了摇头。
“好,那么,第二,假使你真正遇到了你师父的仇家,你认为以你自己的实力能够报仇么?”
斯诺又摇了摇头。
“其三,你知道师父最后为什么会死么?”
“因为被黑衣人围杀!”斯诺脱口而出。
“错!是因为为了救你!”杨炎前辈站了起来,走到门口,“你师父在小镇与人死战,战胜了对手,本来及时调理应当有生的可能,但是他为了救你,跋涉来到森林,最终体力不支——换言之,他是为了救你而死!你知道么?”
听到杨炎前辈的话,斯诺非常沮丧。
“知道,师父的确是为了救我而死。”
“那么,你还要放弃你用你师父的命换来的生命去报仇?”
“前辈,我懂了。”斯诺低着头说。
“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当学会隐忍。要报仇,就要学好武功,更要知道仇家是谁。如你现在这样,无头苍蝇一般,只能枉送性命,辜负你师父的一片苦心!”
“你师父给你留下一封信,你好好看看吧。”
“信?”斯诺突然提起了精神,指了指自己,“师父留信给我了?”
“
斯诺吾徒,若见此信,说明我已遇不测。吾虽身死,无须挂念,生死离合,人之常情。欲成大事,当心怀坚韧,胸怀坦然,得失泰然,而后方可成豪杰。此亦为师之希冀。
大丈夫处世,当不屈不挠,不卑不亢,胸怀天下,无惧天地。纵前途未卜,生死难料,亦可无愧于心。
初见尔等,是在北影城中,闻汝谈吐,已觉不凡,只是当时要事在身,不得逗留。须知正义之心,人人有之,然忘却生死,舍己救人,则属难得。此等品质,实属宝贵,当不弃之。
再次见汝,即是拜师之时,见汝不卑不亢,娓娓道来,甚是喜欢。收汝为徒,正合吾意。
一路奔波,又是一番长旅。吾多年来,孤身一人,行于利刃之间,浑迹于权谋之中,创痕累累。有汝一路相随,交流心事,谈论纵横,亦除却寂寞。尘海浮沉,尔虞我诈,得一真心待吾之人,实乃吾之幸事。
待登东极,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又是一番奇景。见汝胸怀天下,学而不厌,废寝忘食,着实欣赏。只恨为师未能传授所学,愧对吾徒。
吾与杨炎前辈,虽交不多时,然则对汝甚是欣赏。若吾出事,速回东极,拜炎为师。杨炎前辈剑艺高超,人中豪杰,胜出为师许多,故若汝拜杨炎前辈为师,吾心可安。”
另:十年之约:收尔等三人为徒后,与芙丽嘉·莱登小姐定下约定,十年之后,北影灯会之夜,必来相见。望吾徒知晓,及时与兄弟相聚,如今吾以身死,故亦代为师赴十年之约。
以上诸言,本欲回到东影,再向汝言。奈何此次下山,危险万分,生死难料,故写于信中,留于吾徒。
阿克莱德·托维亚亲笔。
看完良久,斯诺依旧愣在那里,过了一段时间,才听到杨炎前辈的声音:“孩子,不要太伤心了。你师父可是对你怀着厚望啊。”
“嗯,杨炎前辈,我知道了。”
“你现在还要下山么?”
“不,斯诺不下山了!”说完,斯诺再次跪倒在地,
“斯诺拜过杨炎前辈,请前辈收我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