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易宁推开酒楼大门,一场杀局拉开了帷幕。
酒楼正门口,一位中年人手持折扇,一身白色锦缎长袍,正是白天见过的白家大爷,白如玉。此时一见,白如玉面带笑容,向易宁拱手,浅施一礼,
“易先生别来无恙,我奉家主之命,特来请先生光临寒舍,到我白家一叙。
白如玉身后,八位黑衣人手按剑柄,竟是随时准备出手的姿态。
易宁点点头,心念之风展开,灵觉如潮水一般涌向四面八方,发现在距离碧玉楼约摸百米的四周,呈环形排布了近八十人,每一个的内力波动都不在自己之下,其中更是有三十位左右的修为要超出自己一大截,至少高出自己两个小境界,是摸到修真境门槛的人物。不过与此同时,易宁还能感觉到在地下也有不少不弱的真气波动,与白家人所修炼的家族内功不同,这种真气波动的感觉似乎与吴应有八成相似,是吴家高手无疑。
踏入真正的白莲境,整个世界似乎都不一样了,所见所感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这种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感觉让易宁心中很是踏实。自己在今晚两家的冲突中只不过是一个导火索的角色,至少易宁还没狂妄到认为这两家人是因为自己而抽调了整个昆玉城中近九成的高手。想通了这一节,易宁心中有了定计,不慌不忙,向白如玉道:
“白先生,贵家族出动这等阵容请我前去,我真是荣幸之至,只是今晚的主角并不是我。”
白如玉呵呵一笑,
“易先生过谦了,易先生医术高明,我家的确是诚心相交。您与我白家并无恩怨,与那吴应也不过是一面之缘……”
易宁无奈苦笑,
“白先生,在下若说并无此意,你可相信?”
白如玉点头,
“我信。”
“吴、白两家同时相请,我之前与吴家相识,理应先去吴家拜访。知会你白家是有意相交,不知会你白家也是在下的本分,可是此理?”
白如玉将折扇一合,并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轻轻地说道,
“如今这昆玉城中,白家势力早已压过吴家,只因吴家老祖在世,才无法统御全城。好在吴家老祖受毒伤所困,才让我等有喘息之机。而今日有人说能治愈那吴老儿,可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百年来我两家明暗交锋无数,仇恨早已深种,我白家实在是破灭在即。”
易宁接过话头,
“所以,即便有一丝可能都必须扼杀在萌芽之中。可以交好便好,若是不能交好,便全力毁去。家族生死存亡之际,如此也算是合情合理。”
白如玉哈哈大笑,
“易先生快人快语,通情达理。既然如此,易先生可愿来我白家一叙?只要先生点头,在下可保先生无恙,摆下酒宴为先生赔罪,他日亲自送先生出城。”
易宁转身,背对着白如玉,抬头望向碧玉楼顶,
“我易宁自有行事准则,从不屈于威慑。况且事前吴家主对我施恩,我也不能忘恩负义。”
白如玉脸色冷了下来,一声轻叹,
“世上的青年才俊总是不少,终成大事的百无一二,真是可惜啊。”
身旁的八位黑衣人同时出手,化为八条黑影裹着八道闪亮的刀光,向易宁袭来。
易宁毫无惧意,径自走向碧玉楼大门。正在此时,由碧玉楼顶,两道耀眼的银光从天而降,竟没有带起一丝风声。只听两声轻响,两柄长刀立在八个黑衣杀手面前,两股惊人的气势紧随其后,立于两柄刀旁。两位中年壮汉身着黑衣,又袖上一条红线,内气鼓动,在易宁感知中如同大浪翻涌,涛声隆隆。其中一人开口道,
“易先生,吴家吴朝、吴安救驾来迟,先生高义,我吴家定不负先生恩情!”
话音未落,身影展动,两柄长刀化作两朵绚烂的银花,以二人之力将八个黑衣杀手全部卷入战团。
易宁一言不发,走进碧玉楼中,挥手关上大门,不理身后之事。这一切在易宁心中早已有数,吴家二人以为隐在楼顶,关键时刻出现,能让易宁心中感激。却未曾想,易宁此时心中只是一片冰冷。江湖之中,人人算计,之前吴家家主对自己是否也只是一场假戏?一颗真心在这红尘之中不断失望,最终明晓世间百态。
易宁走向大堂柜台,平日里两个值夜的伙计不知去向,应该听到的鼾声并没有听见,偌大的大堂只有易宁一人,看来整个碧玉楼在自己入住之时便已是埋伏重重。此时吴家必然知晓,如此大的动作若是能瞒过这昆玉城霸主根本不可能,即便如此,依然将自己安排在这,自然是已有了万全的准备。若不是自己突破至白莲境上品,明晓一切,在危急时刻受吴家援手定会心中感激,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算计而已。
易宁灵觉探出,嘴角扬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这大堂之内,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平静。八名杀手侧身躺在梁上,收敛身形,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在莲华经灵觉感知之中,全部无所遁形。而灵觉向上延伸,所有的房间里,几乎都是空无一人,只是大门上方的几个房间中,有五个人,靠近窗户,似乎在看着楼外的打斗。
易宁双手在胸前一合,十指连动,一朵白莲自手中绽放开来,正是突破白莲境上品是领悟的招式,白莲掌印。这一招是莲华经心法中所记载的御使内力的方法,与莲华经相合,能发挥出这种内功最大的威力。
一掌隔空拍向一根房梁,一朵散发着微微白光的莲花形掌印从易宁手中飞出,正印在一个刺客身下。只听得轰然爆响,白光乍现,那根房梁与两旁的柱子全部被掌印中爆发出的劲力炸成粉碎,那名刺客化为一团血雾,掺杂着惨白的骨片,立毙当场。与其相邻的两个刺客措不及防,被飞溅的木屑刺入体内,当即重伤,从上面摔落下来。上方的楼体因为柱子断了两根,缓缓塌陷,整个大堂瞬间矮了一大截,整个碧玉楼发出令人牙酸的木头摩擦声,剩下的六根柱子不堪重负,眼看着倾斜起来。碧玉楼虽然没有倒塌,也已经岌岌可危,再经不起任何的震荡了。
幸存的五位刺客眼现惊色,但此时已是骑虎难下,挥动短刀,扑了上来。
易宁又是一掌拍向头顶,掌印推出,直接将头顶的房间地板拍了个粉粉碎,五个身影略显狼狈地坠落下来,皆是一身白衣。
易宁飞羽轻功一展,借着烟尘的掩护,不退反进,飞纵至一个杀手头顶,一招拈花弄月,将其手中短剑夺来,顺手一掌拍出,刺客吐血倒地。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内力灌注在短剑之上,一柄短剑竟响起龙吟之声。九剑之势展开,一剑横扫,剑气飞斩割裂空气,裂帛之声响起。众人皆是一惊,易宁此时展现出来的战力远远超出白家的预计。
一剑之下,剩下的五个刺客皆殒命与此,刚刚跌落而下的五个白衣人也是一阵慌乱。
烟尘降下,易宁双眼一眯,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只见一位白衣人探出右手,掌指虚抓,在其面前,一道匹练一般的剑光被其生生握在手中。剑光扭曲跃动,无法挣脱,也没有消散,散发着蒙蒙的白光。只见此人面色平静,在易宁感知中,此人与寻常之人大大的不同,天地间流动的元气经过此人身边时似乎被吸进去了一般,其体内的内力并非如常人一般涌动,而是在丹田之处结成一颗金丹,如同一轮朝阳一般璀璨。
此时,此人目光看来,落在易宁身上。易宁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种与生俱来的危机感袭来,更何况易宁修炼莲华经,灵觉本就灵敏。
一个白衣人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
“老祖,此人如此不识抬举,在此除了他也就罢了。”
易宁心中凛然,面前这位原来是白家老祖,白宇。之前与吴应曾谈到过此人,号称是昆玉城第二高手,虽然在境界上略逊于吴家老祖,但在近年来日渐突破,是早已进入修真境的人物。而今连这位都已经出动,恐怕今夜真是两家的决战之夜了。
白宇一言不发,手腕一翻,生生将手中的剑气调转了方向。手一松,剑气向易宁飞斩而来,并没有看向易宁,而是看向一旁的窗口。
易宁此刻大惊失色,猛地后仰,想要避过剑气。未曾想白宇把手轻轻向下一压,出手的剑气竟然改变了方向,正向易宁腰间斩来,避无可避!
“白宇,你亲自出手对付一位小辈,可还顾及你的脸面吗?”
一道身影在易宁身边凭空出现,一身粗布衣裤,正是之前见过的吴家老祖吴镇。枯枝一般的左手一探,似慢实快,一掌排散了剑气。
白宇微微一笑,向前一步,将四位后辈护在身后,伸手虚抓,空气中云气卷动,凭空凝结出一柄通体雪白的细剑,剑上云纹翻滚,剑刃流光溢彩。
吴镇此时点点头,似乎很是欣慰,一伸手,同样的手法,凝聚出一柄天青色的长刀,刀身上水波粼粼,灵动异常。
白宇此时开口,声音温和,似乎冬日暖阳一般,
“吴家主,过去曾蒙您指点,如今我终于也走到了这一步,白某人实在感激不尽。”
吴镇持刀在手,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我早已不是当初的吴家主,只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而今你这小辈也走到了这一步,让人不得不服老啊。”
白宇一翻手腕,剑尖前指,带动周边的天地元气都是一阵翻滚。
“我辈之人,心求明净,不沾凡尘,今日我要彻底斩了尘缘,从此一心向道。”
吴镇摇头,
“你终究还是走上了无情之道。因果之丝,上通十八重天阙,下抵十八重地界,如何斩尽?罢了罢了,我也不能看着你毁我家数百年基业,今日你我一战,权当一场论道吧。”
说完,先手挥刀,一股凛冽的刀芒缓缓前行,似乎这一刀凝聚了天地间的所有,一开口,声如洪钟:
“天地有情若春日,山林无事是清流。”
白宇面容一肃,一掌推出,一股柔劲将身后的后辈推出碧玉楼,而后长剑由下而上逆斩,同样是一道剑罡飞出,吞没了刀芒,向吴镇缓缓移来,同样开口,吟道,
“天地有情尽白发,人间无意了沧桑。”
吴镇一叹,缓缓一刀劈出,周边的天地元力都是一震,左手背在身后,掌力一吐,将易宁也一掌送出了碧玉楼,说道,
“夜夜相思直到明,人道有梦则有情。”
易宁飞出大堂,落在屋外,只见周边刀光剑影,两伙人三五成群,各成战团,一轮血月悬在当空,两个声音在夜空中回荡,以碧玉楼为中心,天地元力震荡不休。
“明月楼高愿独倚,人间不痛是无情。”
“明月有情应识我,年年相见在他乡。”
“人说大道是无情,人亡花谢见月明。”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护花期。”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多情不似无情苦,古来无情一道孤。”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道无情。”
“东红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突然,一青一白两道光芒无比璀璨,从碧玉楼顶穿出,之上天际,似要把天都捅一个窟窿!两道身影从两个方向飞出碧玉楼,冲向高天,刀剑互碰,龙吟虎啸,两色流光飞溅,割裂空气,发出一声声啸声。整个碧玉楼轰然倒塌,周围交战之人都停了手,注视着空中的两人,眼中尽是崇敬之色。
“菟丝从长风,根茎无断绝!无情尚不离,有情安可别?”
“白水暮东流,青山犹哭声。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
“残睡觉来人又远,便是无情也断肠!”
吴镇一刀劈下,似乎从空中接引来一道青蒙蒙的月华,向白宇怒斩而去,似乎整个天地都被这一刀劈开。白宇逆天而上,一剑擎天,毫无惧色,迎向刀芒。
一声炸响,如同白日惊雷,刀剑同断!一股烈风吹起,将观战之人吹得倒飞而出。易宁定睛看去,只见二人堪堪立于半空,都是狼狈不堪。
白宇此时发髻脱落,长发散乱,一身白袍成了无数碎屑,挂在身上,哈哈大笑:
“吴老儿,我修行尙短,论道自不如你,今日一战,受益匪浅。但今日一战,我白家准备数十年,今日定夺霸主之位!这蛟毒,始终是你要命的地方!”
说完,左手从怀中掏出一颗碧绿色拳头大小的珠子,以修真境真元力催动,珠子碧光莹莹。
吴镇略显苍白的脸色顺变,张嘴吐出一大口黑血,血染前心,脸上青气弥漫,看向地上的吴家子孙,脸上浮现悲凉之色,
“白宇你不愧天才之名,没想到竟已到达了这等高度,又取得了毒蛟毒珠,看来我今日注定一败。其实我早已料到会有今天,多年修心,对生死早已看开。”
吴镇举头望天,又定定地凝视着白宇,轻轻地说道,
“一言寄语远征人,莫无情。”
而后自空中坠落而下,尸身落地,化为一滩碧绿色的血泥,剧毒腐蚀着土地,白烟腾腾,咝咝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