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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范增

项梁是骑着马回到了薛城的,并且抬高了自己的身姿,与秦军主力相遇初战告捷,这里面的意义是非常重大的,不仅保证了薛城会议将会安全的召开,也打破了章邯不败的传说,如果说以前自己军队的威名有时还要借上自己的父亲项燕,那么这一仗下来,他项梁在义军中传播的,将是他自己的实力!同时,在战斗中,项梁也看到了,秦军的战斗力事实上并不如自己的军队,而且主帅章邯也没有看出他用的这个导致战场由均势转为胜势的小小的计谋。或许,项梁觉得自己对章邯看得是不是太重了,秦军也只是训练整齐而已,对付毫无章法的其他义军自然能节节胜利,对付自己训练有素的士兵,秦军还是差不少的,或许开始他们还能坚持一阵,但时间长了,自己的军队是能够在战斗中战胜秦军的。

项梁不断的向两边夹道欢迎的百姓挥手致意,满脸笑意,百姓中也不断传出诸如“将军神武啊”,“项将军,感谢你保护了我们”之类的赞叹或感谢声。但这些声音中,突然夹杂着一句刺耳的话,“为将者,不以胜骄,不以败馁,骄兵必败啊……”虽然声音不大,但是项梁还是捕捉到了,环顾四方,就一个头顶白发的老头,自顾自的在街边的茶摊喝茶,没有参与到欢迎的百姓中来,项梁朝自己身边的一个军官耳语了几句,收起了笑容。

中军帐内一片忙碌,不断有士兵进来报告,递交文书,大部分项梁眼都没抬,吩咐他们放在两边桌子的某个地方就打发他们走了。

“报告将军,带过来了……”一个浑厚的声音。

“哦,”项梁立刻停下了笔,急步走出了中军帐,帐外,一个老头子站在了那里,不断环顾着周围。

项梁上前,说道:“在街上闻老先生语,似有深意,望老先生赐教。”

那个老头子似乎没听见的样子,仍然茫然的环顾左右。

“梁军务缠身,不便离开,未能亲迎,望先生海涵。”项梁跟上了一句。

老头还是没说话,直直看着打开的中军帐。

“哦,请老先生里面叙话。”项梁身出了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另一边站岗的士兵目瞪口呆,似乎有发作的意思,项梁用眼神制止了他。而老头微微转过了头,上下打量着项梁,捋了捋自己发白的胡子。

“请前辈帐内上坐!”项梁弯下了腰,手伸得更直了……

老头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径直走进中军帐,项梁跟了进去,示意两边站岗的退出,恭敬的欠身站在了老头的身边。

“唔……”老头沉吟了一下,“我叫范增。”半天憋出一句话来。

“哦,范先生是长者,请上坐。”项梁回答……

范增的出场,已经是年愈古稀了,虽然古人总是用姜尚廉颇来激励自己,但英雄无用武之地,总让人感觉有点悲凉,还好仅仅是悲凉,总比明珠永远埋没了要好。

我不想写范增的过去,仅仅想提一点,凭范增的智慧,要想在少年时期就大有作为,完全能做得到,但他选择了蛰伏;在陈胜吴广起义的时候,也可以出道,但他依然选择了沉默,却在项梁兵进薛城的时候,两个肩膀扛个脑袋过来了,一跃,成为项梁手下的第一军师。

古代的人还是很礼贤下士的,相信项梁一定是见了范增以后,“与语大悦”,不象现在,一个小官都摆谱儿。

“方今天下大乱,将军以名门之后,因思做群雄之首,积蓄力量抗击暴秦,否则,坐视章邯各个击破,楚军危矣!”

“梁正有此意,但苦思无计。”

“各路揭竿而起的义军,人心志向不一,心里有着称王的念头,就不可能尽力破秦,反而容易为争夺地盘互相攻击,称王后更是极尽奢华,似乎人生苦短——陈胜在陈地称王,表面还派部将各方攻占,但其实他自己已经失去了进取心,其部下葛婴立襄疆为王后觉得不妥,又杀掉了襄疆,自立为王之势就此拉开。后有武臣全拥赵地在张耳陈余策划下立为赵王,陈胜已无力征伐,默认此事,而武臣部将韩广,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也在全拥燕地后自立——天下形成割据,易被一一击破,为今之计,只有共拥一王来团结义军,但将军不可称王,既然陈胜已故,可令人寻访故楚王后裔,立为楚王,共诛暴秦!”

项梁眼睛一亮,“甚善!”

“其二,各路义军,请项将军屈尊,一一善待,切不可因实力强大而怠慢他人,千军亦求,人心难得啊。”

“请范先生放心,梁自当倾心尽力。”

于是项梁开始忙碌起来了,最先来的,是沛县的刘邦,他在当地起义后作战失败,虽然名义上还是一支军队的领袖,但这支军队,却只有寥寥两三百人了。刘邦见到项梁后,连客套话都没有说一句,就直接提出了他的要求,希望项梁能拨给他五千军队,让他去夺回丰沛——项梁对这个大胆的刘邦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欣赏,觉得这个人至少很有魄力,当断则断。于是不仅满足了他的要求,更多拨给了他十个校尉。这样对待刘邦,让还在观望的义军们都松了一口气,陆续来到了薛城。

自孟尝君受封于薛之后,薛城再也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不断的有义军前来,也有百姓成群结队,拖家带口,拉车牵马前来,项梁尽自己可能的来平等的接待,这也是范增所要求的。

同时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寻找楚国王族的后裔,这件事情也在秘密进行着。

开会啦开会啦。

终于,将会影响天下大势的薛城会议,开始了。

首先发言的,就是范增。

他花白的胡须,两鬓霜染,眼神中透出一股能看透一切的寒气,有这样一个仙风鹤骨的人在会议上首先发言,各怀鬼胎的义军首领们也安安静静坐了下来,因为他们毕竟发现,项梁也都只是坐在客座首位,与他们是平等的。

范增没有做自我介绍,只是说作为一个长者受邀来主持这样的一个会议,并且是作为天下百姓的代表,来这里和名义上为天下百姓谋福实则混战攻伐的首领们聆听一下声音。这样的开场白把原本各不买帐,又暗地怕被项梁收编、又怕被章邯打败的头头们总算能聆听一下这位老人家的高见。

各路义军通报了各自先前的战况,当然,许多都说得眉飞色舞吐沫横飞,范增没有在意他们这些话,他知道,这些人中,大部分,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能力如何出色,而是潮流把他们推到前台而已,他们马上会被大浪沙汰,留下的一些,真正能在历史上脱颖而出,比如项梁,比如那个脸上刺满青字的英布,还或许,比如那个看似混沌,但志气不小的刘邦。

参加会议的有陈胜旧部召平、吕臣等,有独立作战的英布、彭越等,还有附近一些小部队如刘邦、王陵等。

等大家都发言完毕,总结的发言自然由主持会议的范增来进行。

“方今天下大乱,各地起兵抗秦,但有了实力以后却称王封侯,互相攻伐,置秦庭于不顾,各位在起兵之日都是百姓的希望,可是最后把百姓推入了绝望的深渊。”

“按照先生的意思呢?”项梁问话了,其实也就他有底气问话,其他的义军首领,即便是称王的,也过着惴惴不安的日子。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是个大智大勇之言”,范增知道在座的有不少还是陈胜的旧部,“但陈王起兵,国号张楚,却没有安抚楚国百姓,恢复楚国的后裔,有言不行,人无信不立,况王者乎。”范增顿了一下,“陈王为天下苦秦的百姓振臂,是条汉子,但他没有王者之风,故国运衰竭,这个天下不是当上了王就能一直当下去的,惟有为天下百姓谋福的王者才会是国运昌隆。”

“那依先生的意思……”那些本来心里有点小算盘,却又看到一个王又一个王倒下的义军首领们,也露出了渴望的眼神。

“唯今之计,当联合义军,与秦庭一决高下,既然复楚,就得名正言顺,寻访故楚王后裔立为楚王,待他日灭秦后,有功者再称王封侯,暴秦一日不灭,一日不得称王!”

“好!”大家都应和了起来,这些义军首领们绝大部分都以为项梁会自立为王,甚至用武力来收编他们,但没想到这个会议开的出乎意料的公平。

这个著名的会议就花了一天结束了,不似现在,无关痛痒的会议能接连不断的开下去……

项梁自然对范增颔首微笑,因为,无论从军事实力还是从道义上,他都当仁不让得成为了这支新楚军的统领。

一个叫心的孩子被找到了,虽然年幼,举手投足间倒是有种王室的尊贵,他就是楚国王族的后裔,被立为楚怀王,定都盱眙,以号召天下抗秦。同时,证明他王族血统的宋义也来到了薛城,这个人,也给后面的历史掀起了一点的波澜。

无论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事实证明这个会议,确实将原来各自为战的部分部队,捏合到了一起,统领楚军的,名义上是楚怀王,实际依然是项梁,而仅仅几章,我们就看到了一个真正的将军,对于军队的决定性作用,会议以后,天下又被分成了两大势力,楚军也有了和秦军抗衡的资本。

公元前208年夏,在陈胜吴广起义后的一年零一个月左右,薛城会议,一举奠定了楚军与秦军的大体均势,也奠定了范增在楚军中第一军师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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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范增以古稀之年得遇项梁,从而开始闪烁他智慧的光芒,可以肯定的是,项梁人入中年,老成的性格使他更容易理解范增,他们俩之间完全可以是鱼水关系,这从范增在楚军中的地位,以及后来即使项羽开始怀疑范增时,范增依然一心为楚可见一斑。范增以布衣身份,得位高权重的项梁重用,这样的事情,生在现代的我们,也只有在小说和史料中寻找,因为,这种礼贤下士的故事,在现在,也已经真正成为历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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