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诺的身影在我面前若隐若现,好多次我都误以为是他来了。舞会后齐诺突然不知所踪,这些天无论我的等待多么急切,他始终没有出现。
如果我真得会死,你会不会不顾一切的,来到我身旁?
眼前又一次浮现出齐诺的身影,他看着我的眼神满是潮湿的雾气,疲倦而悲伤。我吃力的向那团模糊的影像伸出手,还没有触碰,我的手就被人握住了。
我微怔,眼前的一切慢慢的清晰,金发的少年默默地注视着我,我们交握的手十指相扣,似乎一生一世都不会分离。
我挣扎着坐起身,浓烈的药味刺的喉咙一阵酸涩。
吃药。声音很轻却有着不容违抗的威严。
我轻轻地摇着头,略带挑衅的笑。齐诺起身走到桌边,回来的时候已经把药拿到了我的面前。
我放了很多糖,不会太苦。他舀了一勺药,在唇边试了一下,待确定温度合试后才送到我面前。只是我太清楚他会怎么做,勺子还没来得及撬开我的牙关,我就已经别过了头。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不要逼我。
齐诺沉默的望着我,我却固执将目光投向窗外。
突然我的下巴被人用力的握住,我刚要惊呼,温热的气流就已经在唇上蔓延开来。惊怔间,苦涩的药汤涌进咽喉,我拼命想要挣脱却猛然发现自己早已被齐诺紧紧地拥在怀中。他的舌和我的纠缠在一起,逼着我咽下口中的药。
良久,他松开了我,我无力地靠在墙上,脸上有冰冷的液体,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为什么?
齐诺没有逃避我的目光,他看着我,眼神冰冷,似乎刚才吻我的人并不是他。
我不喜欢武力,但如果迫不得已也并不排斥。
药汤再一次举到了我的面前,刺鼻的气味让我的喉咙一阵酸涩。只是这样吗?只是为了让我吃药,为了让我尽快痊愈,然后嫁给休斯?
痛苦在瞬间充斥着我全部的情感,我接过碗一饮而尽。
城堡又一次变得繁忙异常,公主要出嫁了,所有人都在忙碌的做着最后的准备。
雪夜,我不是在做梦吧?我对着夜空出神的时候,休斯坐在了我旁边,他揽过我的肩,修长的手指反复摩挲着我的面颊,他的眼中柔情似水。
明天,你真的就是我的新娘了吗?
对,明天。我倒吸一口气,轻轻地把他的手从我的肩上拿开,这些天我学着让自己接受他,接受这个即将成为我丈夫的男人,但不知为何,我始终无法忍受他如此亲昵的接近自己。
让我休息一下好吗,明天还要早起。
休斯眨着眼睛,孩子般天真的望着我,他的幸福表现的淋漓尽致。
那么,晚安。休斯在我的额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吻。走廊里,他的脚步声慢慢远去。
明天吗?竟然这么快。而今晚就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吧?我的一切都将注定。
夜已深,花园里静得出奇。玫瑰已经不似先前那般鲜艳的红,大半都已凋谢,果然还是过了花期。
齐诺,你不后悔吗?
对面的男子背对着我,月光下只留给我一个模糊的背影,冰冷而决绝。
那天,为什么要吻我?
我没有。简短的语句,一如他的主人让我悲不能忍。
齐诺,你爱我,不是吗?所以那天当我咽下药后你没有立刻松开我,而是吻了我。我淡淡地说,可是我知道此时的自己并不平静。
我终于明白为何那天我会泪流满面,为何齐诺只是轻轻的抱着我,可我却始终无法挣脱他的双臂。他的唇很冷,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清楚他的悲伤,那一吻满满的是绝望的味道。
齐诺,只要你承认,我会留下来,我什么都可以放弃,哪怕是公主的封号。我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齐诺抬起头,他的眉微微蹙起。
雪夜你要明白,我是你的骑士,但不是你的王子。
所以我以前没有爱过你,以后也不会。
月光无声的洒在少年的脸上,黯蓝色的双瞳闪着冰冷的光芒,似乎那是一片结冰的湖面。
清冷的阳光照在古老的城堡上,折射出炫目的光圈。城堡外,所有人都严肃的立在路旁。年轻的公主一袭纯白的嫁衣,高贵典雅,空灵的仿佛纤尘不染。
可是微笑着的公主却好像在哭,悲伤而绝望。
雪夜,我会让你幸福。休斯紧紧的拥住我的肩膀,他深情地凝视着我,那种眼神似曾相识。
是的,齐诺也曾经这样看过我,但是一切已经不再重要。
就在昨晚,那个我深爱的人亲口告诉我,他不爱我。我知道骑士的爱很隐忍,为了职责他们可以隐藏自己真实的情感,所我早就做好了打算,就算齐诺什么都不说,只要他的眼中有一点的悲伤,只要他说他想念我,我都会不顾一切的留下来。
我没有告诉他,在遇到他之前的日子里我曾反复的做着同一个梦,梦中我看到一个金发的少年,他有着碧蓝的双瞳和凌厉的眼神。所以当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已经决定了自己的骑士人选。
我没有告诉他,十六岁的夏天,当他将戒指戴在我的手指上时,我的心就不再属于自己。
他在我的唇上留下烙印的那天,我曾经任性的以为齐诺是爱着我的。身为第三骑士,他有无数的办法逼我服药,但他却吻了我。
可是一切终究只是我的假想。
齐诺,你说没有什么可以永垂不朽,再怎么刻骨铭心的感情都会败给时间,那么青春的转角,就让我们在这里平静的说再见。
事实不一定就是真相,有些事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就像很多人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地为我们付出了太多。
远嫁的雪夜也许会认为自己是最悲伤的女孩,但事实上,她才是最幸运的人,因为她遇到了齐诺。
她不知道,齐诺在她走后便辞去了圆桌骑士的职务,执意驻守边境,因为那是离她最近的地方。
她不知道,齐诺说出那样绝情的话只是因为他明白,既然早晚都要忘记不如让她忘得彻底,他情愿痛苦的人一直都是他自己。
她不知道,十六岁的夏天,齐诺戴在她的手上的戒指并非一般,那是齐诺的母亲去世前留给他的东西,嘱咐他交给自己的新娘。
她不知道,很多年前齐诺曾在花园中见过年幼的公主,她有着亚麻色的长发,琥珀色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从那一刻起,他就喜欢上了她。
对于雪夜,齐诺爱的不比休斯少,只是骑士的爱太过隐忍,就像有一种爱叫放手。
爱情是一种错觉
苏醒不是一个好男人,绝对不是!
他抽烟,喝酒,生活没有规律,喜欢四处游荡,但又必须时刻让别人能联系到他。他是个警察,得随时待命。
苏醒的身上,永远有这些东西,身份证、工作证、两部不可以停机关机的手机、凑不满五十块的现金、一张怎么都刷不爆的信用卡、一把既可以用来当工具,又可以用来当武器的藏刀,还有十几块钱的普通香烟和打火机。打火机从苏醒十九岁学会抽烟到三十二岁之前都是那种可以在任何一家烟杂店买到的一块钱两只的塑料打火机,只是后来,变成了一只名贵奢华的zippo。
他的警队同事常说,如果有一天,发现一具弃尸,身上带着这些东西,那么,这个人不是苏醒,就是苏醒的女朋友。
苏醒的女朋友叫方雅宁,一个很温柔的名字。但是,很遗憾,方雅宁不是个好女孩,绝对不是!
她喜欢艳丽的浓妆,带点烟熏。穿着金属色的短裙,眼神迷离而茫然的进出各种各样的酒吧。
她的男朋友从上流社会精英、企业小开到调酒师、服务生、流氓混混,无所不包。
方雅宁是苏醒的大金主,苏醒那张始终不会捉襟见肘的信用卡就是方雅宁不断在买单。方雅宁的父亲是财团老板,钱多到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用不完。对于唯一的女儿,方老板除了听之任之,还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方雅宁是苏醒的女朋友,她是这么说的,苏醒也没有否认。可是,她对苏醒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苏醒,在你眼里我还不如一具尸体!”
这样的两个人,他们本来是不应该有任何交集的。可是,偏偏……
那一年,苏醒刚刚成为刑侦支队的队长,上手就是一件棘手的案子。本省最大的财团老板前来报案,说他的独生女儿失踪超过三天,可能被绑架了。
大老板开出了上千万的巨款,要求警队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救回他的女儿。
苏醒负责这个案子,那个疑似被绑架的女孩就是方雅宁。
苏醒带着属下来到了方老板的别墅,这是一座像城堡一样的建筑,富丽堂皇到令人惊讶,甚至在里面走一圈都会迷路。
方大小姐上的是贵族学校,只是几乎不到校。就算是这样,她父亲依然可以花大把大把的银子给她买来一张张好看的成绩单,以便为她制造一份全优的履历表,将来方便她顺利接管他的财团。方大小姐有自己的专职司机,司机一个月的薪资比公安局局长多很多倍。她的保姆是菲律宾人,精通四国语言,做外交官都不为过。方大小姐吃饭用的碗筷是银制的,当然,只要她愿意,就算换成金的也不成问题……
苏醒带着警员作了一番例行的搜查,在方雅宁的房间找到了一本日记本,苏醒只看了两眼,就下令全部警员撤出方家,甚至果断决定,撤销这起案件。
方老板愣怔住了,额上的汗珠一层层涌了出来,他在苏醒将要走出别墅大门的时候瘫软在地上,像个乞丐一样死拽着苏醒的裤管,泗泪横流地央求道:“苏警官,我女儿是不是已经死了啊,你再给找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苏醒掰开了方老板的胖手,只淡然地说了一句:“冻结你女儿的银行户头和信用卡,三天之内,她肯定回来。”说完,头也不回地乘着警车呼啸而去。
其实,苏醒看到的日记本上只有三行字:
第一行:我看到的全部是错觉。
第二行:我相信的竟也是错觉!
第三行:难道我的生活也只是错觉吗?
但是,苏醒的判断不是错觉。
第二天,一个女孩子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刑侦支队的大办公室,点名要找苏醒。女孩看到苏醒后,上下打量了一遍,用一种不可置疑的口吻说了三个字:你懂我。
从此,这个叫方雅宁的女孩便将一个光荣的封号冠在了自己头上“苏醒的女朋友”。当然,大多数时候,作为女朋友的她根本不知道苏醒在哪里。
方雅宁常常换不同的号码打电话给苏醒,苏醒是不会拒接任何一通电话的,就算他明明知道对方可能会是方雅宁。对苏醒而言,每一通电话背后都有可能是一件人命案,他赌不起一个好警察的使命。
接到方雅宁的来电时,苏醒会迅速找到周围最热闹的地方,然后告诉方雅宁一个莫须有的酒吧的名称,接着挂断电话,每一通电话的时间都不超过30秒。
方雅宁不笨,她几乎混迹过这座城市所有的酒吧,没有哪一家是在她认知范围以外的,但是,对于苏醒的谎言,她却从来没有拆穿过,连这样的想法都没有。甚至有一次,方雅宁听到苏醒电话那头传来的背景音乐竟然是市政府广场那个不断播放“歌唱祖国”的音乐喷泉,而苏醒却说:“我现在在某某酒吧……”听着电话挂断后漫长而没有尽头的“嘟”声,方雅宁笑了……
方雅宁还会到公安局找苏醒,第一次去的时候,她点着金色眼影,刚走进大门就被看门的将要退休的老警察蒋伯拦了下来,方雅宁说:“我是你们刑侦队长苏醒的女朋友。”蒋伯用千万个不相信的眼神打量着方雅宁,然后陪着方雅宁上警队大楼找苏醒,一路上,警员们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方雅宁,还有她那只大得出奇的LV包包。方雅宁朝每一个向她看的人挥手,然后大方地介绍自己:“我是刑侦队长苏醒的女朋友……”说完笑着看每一个人像被定了格一样的神情。
蒋伯亲眼看到方雅宁见到苏醒后亲昵地挽住了苏醒的胳膊,而苏醒没有任何反抗。蒋伯愕然的同时听到苏醒说:“下次直接让她进来吧。”
后来,方雅宁进入警局如入无人之境。但她并不常去,因为苏醒很少待在那栋大楼里。
方雅宁还有一个可以知道苏醒消息的办法,就是往苏醒的信用卡里打钱,她每次看到苏醒的信用卡金额不断减少的时候,她就很欣慰的知道,苏醒还活着,还要吃饭,还要喝酒,还要抽烟。
苏醒没有办法阻止方雅宁给他钱,虽然他并没有试过去阻止,但他明确的知道,没有用。
苏醒偶尔也会对方雅宁说实话,他也有一个人实在是寂寞了的时候,这个时候,如果接到了方雅宁的电话,他就会说出一间真实存在的酒吧的名称。
第一次在酒吧见到方雅宁的时候,苏醒已经两个星期没有接手任何案件了,他不是个闲得住的人。他正在想,如果实在没有大案件,他也可以屈尊去抓抓小毛贼什么的。
想着想着的时候,方雅宁来了,苏醒开始抽第五支烟,打火机打了一下又一下,始终没有火苗窜出。方雅宁掏出一支很酷的打火机递给苏醒,是zippo的。苏醒点着香烟后,把打火机递还给方雅宁,方雅宁没有接。苏醒把玩了两下,把打火机收到了自己的衬衫口袋里。这支打火机就这样取代了原本苏醒兜里的塑料打火机。他们见面的习惯也就此养成:苏醒一支接一支的抽烟,方雅宁喝完一打啤酒,然后甩下一句:“苏醒,在你眼里我还不如一具尸体!”狠狠走掉。
苏醒抽烟的动作很特别,他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烟,两只手指从触及嘴唇的那一刻起就不再离开,食指轻轻抵在唇角,中指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击着唇瓣。一下,一下……
这个动作是苏醒抽烟的特定动作,在审讯室里的时候,他就这样抽着烟,眼神如炬地看着嫌疑人,这样的架势,不像警察在审犯人,却像极了香港警匪片中黑帮老大思索着怎么处置一个暴露了身份的卧底。很冷,很捉摸不透的感觉。
苏醒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这样的习惯的,也许,是他不想知道吧……
方雅宁第一次看到苏醒抽烟的时候,她看了苏醒良久,说道:“你抽烟的样子很特别。”
苏醒不置可否,继续他和香烟的情意绵绵。
苏醒和方雅宁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过着他们自己的生活。
方雅宁还是会到警局找苏醒,不过,她渐渐不再化夸张的浓妆,甚至学会了素面朝天。她也摈弃了超短裙,改穿起了价格不菲的牛仔裤……
苏醒还是在电话里编造各种乱七八糟的酒吧名称,还是在30秒内挂断电话,还是偶尔会说一次实话,有的时候是因为闲得太久了,有的时候是因为周围实在没有喧闹得可以冒充酒吧的地方,连音乐喷泉都没有,有的时候仅仅因为实在想不出莫须有的酒吧的名字了……
苏醒最后一次在酒吧见方雅宁的时候,方雅宁只化了淡淡的妆,那是苏醒第一次发现,原来方雅宁还可以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
苏醒仍旧是抽烟,一支接一支,抽到不知道第几支的时候,方雅宁突然说:“你抽烟的动作,像是在恐惧……
苏醒愣住了,脑海中飞快闪现着一幅幅画面:二十三岁,第一件大案子,跟着师傅,前刑侦队长王巍,老王还有两个礼拜就要转二线文职了,这是他最后一次战斗在前线
……
那是一起贩毒案,毒贩在菜市场进行交易,手里有枪。由于当天早上才得到的情报,来不及疏散无辜的市民,所有警员都埋伏得很隐蔽。上级指示,务必要一击即中,不能置群众安危于水火之中。
……
苏醒和王队长埋伏在菜场进门口的垃圾桶后面,年轻的苏醒还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他抖抖索索摸出了烟和打火机,把烟塞进了嘴里,吸烟是苏醒十九岁时在部队学会的减压的方法,这些年来,一直很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