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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九阳峰会

第六节九阳侧宗

西峰显宗

卢仲从中峰下来,依次跑了趟南峰,东峰,北峰,最后才来到西峰。守峰站门的小徒弟们见着卢仲都挺高兴:“大师兄回来了…”

“嗯。”卢仲高兴的和他们点点头,匆忙的步伐却一点儿没有放慢。

过了石台,进了院子,卢仲招呼着门口的小童:“小杨子,快去把师娘和师弟们都叫到正殿来。”自己径自向正殿走去。

加上齐越,齐正风共有五个入室弟子,老三林昆仑,和卢仲年纪彷佛,喜欢读武书悟武道,见闻广博,练得却稀松平常;老四风四季,古道热肠,仗义,心眼也活,行事有些冲动。齐越年龄最小,天资聪慧,但自小娇惯,顽劣嬉闹,武功不低,但武林经验太浅薄。

“越儿呢?”正殿正中,一素颜妇人厉声问道。这妇人衣着素雅,神态端庄,花容姣好,温婉贤淑中亦不乏让人心生敬重的巾帼英气。她是齐越的母亲,齐正风的妻子,也是显宗前任宗主宗染的独生女儿,宗清。

“…嗯…”小杨子低着头焦急的汗珠顿时就顺着脸颊流下来了。

“师娘,小师弟昨夜染了风寒,一早我给他送了药去,这会儿估计还睡着呢。”权四季边说着边给小杨子使了眼色,小杨子就慢慢的退下去了。

这妇人也就不再追问,她转向卢仲关切的问:“仲儿,有什么急事你就先说吧。”

“显宗代宗主,中宗掌门有令,明日九阳峰会规制有变,比武台分宗而立,要求四宗各自设置比武场,让参加峰会的人平均分到四宗各自比武。由九阳山下九阳正宗擎天柱为始至各宗宗门为场一,在上山的过程中任其自由比武,只取先至宗门者前十入宗,其余众生务须折身而回。这各宗玉石台为场二,各自安排此十人比武,取能者前三。天黑前务必保证其余七人离山。翌日一早,各宗主才可带着弟子和这三人上中峰。中峰比武各宗弟子也可自由参加,最终结果取前十入山灵符。”卢仲神情严肃。

“是,西峰显宗接令。”宗清胸前抱拳,目视前方,正色道。

“怎么改的这么匆忙?这样局面不就更乱了?”权四季向着大家突然抛出来一句。

“师父是想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吧。四个靶子总比一个好。而且这样一来,就可以严格控制上山的人数,那些藏都的想混进来就难了。”应英边说边琢磨着。

“总之要提高警惕,万事小心。”卢仲紧绷的脸上这才稍稍轻松,看着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倍感亲切。“师娘,二师弟,三师弟,四师弟,哈哈,还有楚师妹,近来可好?师父和我都很挂念你们啊。”

“都好都好,仲儿,你师父可好?”宗清言语柔和,满含关切。

“师娘放心,师父都好。饭量一点都没减。”卢仲说着爽朗的笑了。

“大师兄,其他三峰你都去过了?他们都作何反应?”应英殷切的问。

“还能作何反应。虽然是各怀心事,不过都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卢仲说着。

“诶,二师兄,我来替你问,见着冰天师姐了没有?哈哈…”权四季上前打趣道。

“呵呵,见着了见着了,都挺好的。”大家都哄堂笑了。

“师娘,那我先去了,师父还等着我回去复命。”

“好,路上小心。”宗清和众人也不再留:“大师兄,路上小心…”

……

卢仲前脚刚出院门,权四季也不请辞,就想脚底抹油了。

“四季,你哪里去?”宗清斜眼喝住权四季,声音不大但魄力十足:“又去给齐越送药么?”

“师娘,…”权四季眼见败露便嘻皮笑脸,撒起娇来。

“昨日刚告诫了你们,现在还是胡闹的时候么?这要是传到你们师父那里,让他如何放心的掌治大局?你鬼点子多啊,好,你,现在就去玉石台候着,等齐越回来一并受罚。”宗清训斥完便转向应英,语气温和却坚定:“英儿,依照师父的指示,马上去安排吧,万事谨慎,千万不可出什么纰漏。”说完就忧心忡忡的走向后院了。

权四季耷拉个脑袋向外走着。“我看得罚的重些,不然怎么长记性?”一直默默无语的林昆仑从他身边走过,特意提高声音自言自语。权四季冲着他的背影挤眉弄眼:“哼,武痴呆子一个。”

应英和楚师妹看着这般景象也都笑了。楚师妹一身淡绿长裙,白净柔嫩,细眉长睫,剪水双瞳,聘婷秀雅,长发柔顺垂胸。她看着应英,指了指头上的簪花。应英面如满月,玉质金相,气宇轩昂,一点都找不到那店小二的影子了。“小师妹你喜欢就好。你戴着真漂亮。这几日不要出门,多陪着师娘。”说完便匆匆的准备明日的比武事宜了。楚师妹含羞脉脉,嘴角含笑,柔情似水的忘着他走的远了,才转身离去。

楚师妹闺名方楚,年方十五。是齐正风师弟方若桐的独生女。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父亲方若桐死于十年前一场大家都不愿提及的浩劫,临死前父亲沾满鲜血的双手死死的抓住方楚的两只瘦小的胳膊不放。方楚不记得那之前的事情了,却永远也忘不了父亲临死前满身是血的惨状和最后那个痛苦不舍的眼神。之后方楚就没再说过话了。齐正风和宗清收了她做义女,她也随着大家练武。

卢仲回到中峰就直接来到圣殿。齐正风正在那里等着他:“都办妥当了?”

“是,师父,都办妥当了。”

齐正风点点头。卢仲顿了顿又接着说:“家里都挺好的,师父放心。”

“齐越也挺好的?他没又溜出去?”齐正风反问。

“呃…,小师弟受了风寒,正在家将息。不碍事。”卢仲看着师父,一字一句的说。

“哼!他能受了风寒?就是受了风寒,他还能在家老实歇息?这个不成器的劣子,等峰会过去,看我不好好教训他!”齐正风向圣殿门口走了几步,着急的有些愤怒。

“师父,小师弟是受了风寒,不过我也见着他了。如今他已不小了,晓得事情轻重。”卢仲边说边低下头去,神情有些不自然。

“噢?那就好。仲儿,你去安排一下后天的峰会吧。”齐正风没有回头。

卢仲应声走到齐正风身侧行了礼便退下了。“不会撒谎的人天生就不会撒谎。”齐正风望着卢仲的身影,深深的吐了口气。

东峰烈宗

烈宗的正殿里,卢仲刚离去,那个粗犷的青年就狂躁的来来回回踱着步:“哼,那异面双刹是什么东西?师叔,不就是客栈里那两颗大痣么?还装成卖香料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就他俩也值得齐师叔怕成这样?明日就是峰会了,今天才说要改制,爹爹,我看这齐师叔不是吓破胆就是老糊涂了。你说是不是,师叔?”

这小子义愤填膺的发着牢骚,还时不时的向那高眉长者使眼色。

坐在正殿正中的烈宗掌门宋世枭没有发话。他衣着华丽,膀大腰圆,河目海口,正襟危坐。

那高眉长者抬了抬眼皮,偷偷瞥了宋世枭一眼,略一沉思,一本正经的看着那青年:“执之,不得妄言。你有所不知,那异面双刹可是藏都数一数二的厉害人物,你不可小觑。中宗这样安排自由他的道理。”宋执之皱着眉头,满脸的不高兴,正要反驳。

“不过…”那高眉顿了顿,看着前方,却时不时偷偷瞥着宋世枭的脸色,故意说的阴阳顿挫:“明天就是峰会了,忽然今天就这么通知改制…噢!想来一定是之前和师兄你们几个宗主都商量过了吧。呵呵,齐师兄肯定不是一个独断专行的人。”

果然,宋世枭脸上一阵青紫,满腹怒气,却还故作淡定:“齐师弟确实知会过。这件事要秘密行事,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执之,你这么沉不住气,如何成大事?跟着师叔出去这些天都白学了?”说完转向那高眉长者:“万形,一个合适的都没有?”

高眉长者,初万形。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师兄,万形无能。此次没有为烈宗寻摸着一个人才。”说着便起身谢罪。

“诶,你这是哪里话。为咱们烈宗网罗人才是真,打探消息也为实嘛,这次也不是毫无收获。你一直为咱们烈宗尽心尽力,老三执刃、老五执九、老六执阳还不都是你千辛万苦找来的,为兄心里有数。再说,为兄也是为你着急啊,到现在你膝下一个徒弟也没有,将来这衣钵由谁来继承啊?”宋世枭“关切”的看着初万形,一字一句都特别的有分量。

“哼,假仁假义的老狐狸。”初万形心里愤愤的想着,表面上却摆出一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悲壮之势:“师兄,万形是看着执之长大的,在万形心中,他就是我的半个儿子,万形这些皮毛都授予执之便已无憾,定当为咱们烈宗尽心尽力,至死方休。”

“哎,你啊你…”宋世枭心疼又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里却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

“爹爹,我也要参加这次峰会,一定拿个第一,哼,让他们看看咱们烈宗的本事。”宋执之得意洋洋,自信满满。

入得山灵符,自然可以学到更上乘的功夫,但执行的都是极其危险的秘密任务,并且每当九阳山有危险时都要首当其冲,随时有性命之忧啊。宋世枭正在犹豫,没有答话。

初万形见状,连忙接话:“我看不可。师兄,不但执之不能参加,最好咱们烈宗弟子都不要参加。北峰尽是些女流之辈,南峰是毛头小子当家,只有咱们东峰是人丁兴旺,与那西峰实力相当。那山灵符是听令于中宗掌门,说到底壮大的还不是他西峰的势力,他西峰可就越发强盛了。我们不要去趟这趟浑水了,远远的躲开吧。把烈宗掌管好也就是了。”初万形说着又高挑着眉毛,察言观色。

宋世枭听他说到西峰势力,眼皮子忽的一抬,貌似也想明白了什么,深思了好一会儿,才笑眯眯的和颜说道:“诶,话不能这么说。四宗合一,大局为上。怎可勾心斗角,只顾私益。去,不光执之要去,其他弟子也都要去,能者当选之,还要和山灵符其他人团结起来,大家都要为九阳进上一份心力。”宋世枭似乎话里有话,说着向执之点头示意:“执之,快去,把明天的事情安排一下。”

宋执之领命去了。初万形心里冷哼了一声,却得逞的笑了,表面上忙点头称是:“师兄说的是,师兄说的是啊!”

宋世枭手下现有六个徒弟,执字辈的,分别名为烈之刃,焮九阳。

北峰冰宗

三十年前的冥灵圣战,惨绝人寰。九阳正宗伤亡惨重,险些全军覆没。当时的显宗掌门宗染女侠和冰宗掌门洛见鹰也难逃厄运,最后止宗掌门,也就是当时的中宗掌门任天定凭着神器东皇钟将冥王逼入涅灵磐,挽救了危局,烈宗掌门宋颜晟身受重伤。显宗和冰宗分别由年纪轻轻的齐正风和洛茗山接掌。在中宗任天定的带领下,修养生息,九阳正宗又慢慢的恢复了昔日的繁荣昌盛。可就在十年前,十年前,北冰伏羲洛家经历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浩劫,北峰诸人,无一幸免。之后止宗任天定的女徒弟田奉农接掌了冰宗。

田奉农年近四十,孑身一人,总是穿一件灰色长袍,作道姑打扮。横眉冷眼,挺鼻如峰,面如磐石,不苟言笑。田奉农共有八个入室弟子,全是女子。她们年华正茂,各有姿态,并且名字里各取一字,凑起来正好是“翠琼霰玉,冷若冰霜”,入门次序刚好是反的。

冰宗的正殿上,两个偌大的青铜鼎正在熊熊燃烧,火苗旺盛的向外迸发,隐隐能听见木柴灼烧崩裂的声音。田奉农坐在正殿正中,双目微闭,七个女弟子站在两侧,都在小声议论着。不一会儿,大徒弟廉霜匆匆的进来了,她两腮圆润,眉疏目朗。站在门口,解下斗篷,轻轻的掸了掸头上的雪花,脚步匆匆亦不失温婉的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其他女弟子也都安静下来。

“送走了?”田奉农睁开眼睛,期望的看着廉霜。

“送走了。师父,没有打探到别的消息。卢师兄还是那句话,守好自己的门户,控制上山的人数,只能是静观其变了。”廉霜如是说。

田奉农收回目光,目视前方,也不答话了,屏气凝思。

“师父,藏都是什么地方啊?异面双刹又是谁?”小徒弟凝翠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声音清脆。凝翠年方十三,是田奉农最小的徒弟。

田奉农理了理被打断的思路,看着大家好奇的目光,沉重的说道:“藏都地处九阳东北方向,是一片原始密林,林子浓密阴森,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藏都有南藏和北藏之分。人笑漫天,鬼泣遍地。东域藏都,异面双刹。说的就是南藏幻灵门。门主就是这异面双刹。这两人左右眉峰各有一痣,男的是一副哭丧脸,女的是一张媚笑脸。专使幻术,使人精神恍惚,情绪失控,受尽极喜极悲折磨,力竭而死。大家都说,笑漫天,泣遍地,人见死,鬼见愁。北藏善灵门,专擅巫蛊摄魂之术。门主灵媒婆婆,看上去慈眉善目,却蛇蝎无比。他们藏都练得都是邪恶阴毒的鬼魅功夫,行事恶毒,手段残忍。这两藏相互不服,都要争藏都第一。每每行事都要比比谁杀的人多,谁的死相更难看。所以说,既然异面双刹来了,灵媒婆婆也一定会来的,说不定,早就已经来了。”田奉农说完脸庞紧绷,神色沉重。

正殿里弟子们都绷着脸,惊恐不安,又开始小声的议论纷纷,只有二徒弟冰天神情坦然,静静的站在一边,彷佛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是她不能接受的。冰天,姓晓名冰天。田奉农接掌冰宗掌门的当天收她入徒。她天资聪慧,勤奋认真,进步神速,办事干练,深得田奉农的欢心和真传。她身材小巧而不娇,秀而不媚,标致的瓜子脸,面色如玉,却总浮着一丝若隐若现的苍白,五官细巧挺秀,长辫松散垂于身后。面容恬静,年轻的眉目间却总呈现着一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浮光掠影。她不美艳,却动人。三年前,齐正风为爱徒应英上门求亲,师父田奉农觉得应英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便替她应了。她没有机会拒绝,她也认命,却不甘心。她说她还年轻,还想留在师父身边。田奉农也心有不舍,这门亲事便暂且搁置了,一搁就是三年。

“师父,咱们九阳山也不是好惹的,不怕他们。”四徒弟梅冷壮着胆子说。

田奉农满意的微微点头:“不错。任他们邪魔歪道,也敌不上咱们九阳山分厘。这里也不是他们想来便来,想走便那么好走的。”说着田奉农挺了挺身板,镇定自若,坚定刚毅:“众弟子听令,明天的比武一定要安排的天衣无缝。大家都提起精神来,谨慎行事。不管怎样,绝不能在我北峰出任何纰漏。”

“是,师父。”

……

南峰止宗

田奉农执掌冰宗后不久,烈宗宗主宋颜晟就仙逝了。中宗宗主任天定感慨万千,决定离山巡游。在冥灵圣战之后,任天定身边就只剩下两个入室弟子:章仁逊和田奉农。章任逊也死于十年前那场浩劫了。止宗就只剩下任天定的徒孙辈了。任天定重点培养了苗诸、孙渊、费仙和钱小临四个徒孙。临走之际却将南峰止宗托付给当时仅十七岁的费仙,中宗托付给齐正风。从那以后七年来,止宗行事低调,毫无作为,渐渐失去了曾经显赫的地位和无限的荣光。

止宗正殿里,卢仲离去已有一会儿了。费仙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费仙美如冠玉,鲜眉亮眼,像女孩儿一样漂亮,看上去文质彬彬。其他三个师兄弟低眉顺眼的站在身侧等待着,面色如常,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打算说话。忽然费仙舒展了蹙眉,嘱咐苗诸:“苗师兄,明天的比武你亲自去准备安排。这几日辛苦你,一定要严加防范。”说着转向大家:“后天钱师弟和我一起去中宗,二位师兄就称恙留守南峰,一定要密切注意山上的动静。止宗绝不能出任何事情。还有,这次山灵符选新,我亲自参加。我不在家的时候,宗里的事就由苗师兄全权代理。”费仙的语气谦虚文弱,却充斥着不可挑衅的权威。

“是……”大家应声去了。

第七节夜袭

今天一早尚恪就出门了。他避开了热闹的街道和人群。从九阳山脚到山腰的四宗宗门,他围着转了几圈,认真的勘察了各个山峰的地形,村落,甚至是村民,各宗的明岗暗岗和一草一木已经基本摸透了,他默默把这张地图记在了自己心里。尚恪发现九阳山上只有一种树,就是之前见过的参天大树,当地人叫它望晴,有太阳的时候才会生长,太阳光越强的地方长的越高。望晴树的叶子在阳光下刚挺坚韧,像钢刀铁片,随风窸窣,声音像银铃儿,和在月映湖听到的一模一样。望晴树没有花却又果实。果实像铜钱那么圆圆扁扁的,成熟的时候从中间裂开,像翅膀一样在空中飘落。

事情都办完了,正值残阳西下。尚恪站在北峰山腰间一棵硕大的望晴树端,出神的望着北峰顶上那抹白雪皑皑,目不转睛。他的脸在寒风里冷漠严峻,他的眼睛却时而幸福洋溢,时而莹光闪闪,时而怒火中烧,最后,又恢复了往昔,淡然之中异常坚定。奔波了一天,此刻在这里,尚恪忽然觉得很累很累,他找了一个叶落密布的隐蔽树梢,第一次,安然的睡去了。一觉醒来,已是深夜。尚恪看了一眼云山雾绕背后的残月,琢磨着还是得回客栈去。提脚刚要离去,又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那座落云端的冰峰,然后毅然决然的转身走了。尚恪的幻影移形已经练到出神入化,身形空灵飘逸,如鬼似魅,在空中行走如同一团空气,几乎捕捉不到一点影子,一会儿的功夫,九阳镇就在眼前了。忽然,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影,一身黑衣,蒙头盖脸,踏空而行!只见他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故意放慢速度,蹑手蹑脚,好像是在跟踪什么。“踏风而行!是显宗的人!”尚恪想着也放慢的步子决定跟去看看。

走了不远,那黑影就停在了一个院子上面,他环顾了一下院子,几步踏到了屋顶上,几个回旋轻轻落下。身轻如鸿毛,脚像是踩在屋顶的瓦片上,实际上竟悬在空中,他慢慢拿去了其中一片瓦,隐隐能看见屋子里的光景。尚恪应势便停在了院子里的大树上,他特意站的高些,更易隐藏又能透过屋顶的空隙看到屋子里的状况。屋里的灯光昏黄,若明若暗,摆着几口棺材,感觉很是诡异。“原来是个义庄”尚恪想着抬头看了一下周围,这院子不小,但很荒僻,四周没什么人家,大晚上也不会有寻常人在这溜达。只见两个黑衣男子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两个人的脸上齐刷刷的有一道深深的血痕,面目可憎。忽然,空中莫名的出来一股金粉金晃晃的飞旋,落地的瞬间忽然就闪出两个人!两颗痣!异面双刹!!这一看,尚恪可吃了一惊。让尚恪吃惊的可不是异面双刹,而是那个屋顶的黑衣人。“异面双刹功夫了得,又何等精明。这个黑衣人在这么近的距离,动用全身真气悬而不落,他们竟没有发现?!他竟能将自身散发的劲力尽数收回,体内真气收发自如将臻上界。西峰显宗,应英?不,应英还远不及这种境界。难道是,齐正风?!”尚恪惊诧的望着他,屏气调息,心怀戒备。

“师父师娘,饶命啊。徒儿知错了。”那两个男子跪在地上,怕的发抖。

“哼哼哼哼,好小子啊,在这紧要关头,你们还有心情调戏贱人,险些坏了老娘的大事。哼哼哼…”那张媚笑的脸眉飞色舞,满面杀气,笑的让人发瘮。

“师娘,师娘,徒儿知错了,再给徒儿一次机会吧。再给徒儿一次机会吧…”那两个小子惊恐的不断磕头,几下便满头是血。哭丧脸就冷冷地看着,默不作声。

“哼哼哼哼,乖孩儿,为娘的也舍不得你们啊,哼哼哼哼,你们看,这是咱们藏都的好东西,今儿为娘赏与你俩了,要是后天事儿办的好,娘就带你们回藏都,哼哼哼哼…”那媚脸说着只见空中手影晃了一下,地上便多了两片椭圆形叶片,叶片手掌般大,表面蝉绿色,背面灰色。

“师…娘…”那二人一见这东西顿时吓得连话都说不利落了。

“怎么?不信为娘的?”那媚娘风骚的挑趣着。

“师…娘…,这东西吃下去,一旦动了真气,毒素入血,可就再也无力回天了。求师娘了,求师娘开恩啊!”那两人又更加剧烈的磕头求饶。

这时候屋顶上面的黑衣人看着那叶子忽然得意的笑了“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嗖的一下,从屋顶冲下去,作势像异面双刹攻去,异面双刹受惊避后,他趁势收身,反向回转,右手轻轻一拂,拾起叶子,向屋外飞出。跪在地上的小子见状本能的跃起,空中飞身,向那人双脚抱去,还未近身,那人身体噌的在空中急速旋转,右脚将其踢飞,一脚毙命。瞬间那小子便化作金晃晃的金粉纷纷落下。异面双刹缓过神来向屋外追出,那人已去的远了。媚脸只能笑着发怒,她稍一转身,只见一道媚影穿过那另外一个小子,顿时他也化作了一团金粉纷纷落下。“哼,那你也去死吧。哼哼哼哼”那冷笑声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媚娘,大事要紧。”那哭丧脸这时才开了口,眼神里阴森恐怖。

尚恪还在想着刚才的一瞬,速度之快!力道之大!尚恪的心情有些沉重,待他们都去的远了,他才起身离去。

已经很晚了,客栈早就打了烊,只留下一小道偏门供人进出。中堂里还点着一盏微弱的灯光,伙计们早就回去睡了。尚恪进了门,径直往楼上走着。“她?!池小印!”尚恪停在楼梯口,转过身来,只见池小印伏在中间的桌子上,像是睡了很长时间了。那头上的白蝶也耷拉了翅膀。尚恪站在那里,刹那间,像是有根针一下子扎到了自己的心上,疼的突然,疼的剧烈,但是,只会疼那么一瞬。尚恪也犹豫了那么一下,但,只有一下,便转身上楼了。关门的声音惊醒了池小印,“嗯?!”她一下子跳起来,第一反应去看尚恪的房间,灯亮了!她内心一阵欢喜,终于回来了!对于等待的人来说,关键不是等了多久,关键不是如何等,关键是终于等到了。她迫不及待的就向楼上跑。在敲门的瞬间,屋里的灯,却熄了。池小印举起的手就这样僵持在空中,身体忽然就像涨了潮的海水,由心里一直涌到眼睛里,湿湿的,咸咸的。那白蝶这时候终于醒了,它耷拉着翅膀,触角歪在一边,两只绿绿的眼睛无光无神,就这样停在池小印眼前。池小印看着它却又想笑了。“走,咱们睡觉去吧。”说着便回到自己的房间。

齐越带着池小印溜溜逛了一天,什么好吃吃什么,什么好玩玩什么。临近傍晚,池小印就开始心不在焉了。她催促了几次,齐越才带她回到了九阳客栈。她捡了张桌子坐下,就开始专心致志的等了。催了几次,天都擦黑了,齐越才回了家,临走前还要不悦的和小印抱怨:“陪你逛了一天,本公子都累残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带你玩了。”

齐越和权四季在大风凛凛的玉石台上整整练了三个时辰的擒风诀,这才进了屋。方楚早就坐在前厅等了,看着他俩进来了。便打手语示意让他俩等着,不一会儿,端上来两碗热腾腾的清汤面,汤清中透鲜,面入味十足。齐越和权四季高兴的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哎呀,这仨时辰,我的脸都吹僵了。”权四季边吃边说着。

“你那是活该啊,连个谎都扎不好。”齐越眼皮都没抬,就打趣道。

“诶,诶,诶,我看你真是吹风吹过了,脸都不要了啊。”权四季喝着汤还要去捏齐越的脸。齐越端着碗起来便跑。

“嘿嘿…”方楚站在旁边,看着他们,抿嘴笑了。

收拾了碗筷,方楚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走到半道上,忽然想起了什么,便转弯走到了宗清的房外,灯还亮着。方楚轻轻的敲了敲门,便进去了。宗清披着外衣,坐在桌边,忧心忡忡。“娘,师哥们都去睡了,你放心吧。”方楚笑盈盈的打着手势。

“哎。”宗清应了一声,还是有些不放心。

“娘,再难的事情总有办法应付过去的。你快些歇息吧,明天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方楚关切的描述着。

“嗯。楚儿,你也早些歇息吧。”宗清说着起身握了握方楚的手,嘴角含笑,一心疼爱。

方楚点点头便笑盈盈的回去了。

第八节初战峰会

池小印急色匆匆的打开门正想往外跑,店小二刚好路过,差点撞个满怀。池小印踮起脚尖,兀的一下站住。那白蝶还没来得及落到小印头上呢,也兀的一下停在池小印头正上方了,眼珠子一转,觉得不太对劲,竟又一动不动的直直的从上空摔下来,硬邦邦的落在池小印发际了。

“姑娘您早!”那小二说着就匆匆过去了。

池小印急忙向尚恪的房间跑去,不经意往楼下一瞥,发现尚恪已经在下面了,还是坐在那个靠窗的角落。池小印高兴的跑下去,坐在对面:“尚大哥,昨天你去哪儿啦?”

“我四处逛了逛。”正说着,店小二直接就端上来两碗阳春面分别摆在了尚恪和池小印面前。

“客官,您慢用。”

尚恪低头便吃了起来。池小印看着眼前这碗面条,满心欢喜,一脸满足。她抬眼看了看尚恪,嘴角情不自禁的上扬,她往樱桃小嘴里塞了满满一口,由嘴里甜到心里。她觉得有好多事情想要和尚恪分享,可是看着一言不发的尚恪,到了嘴边的话又被生生的咽了回去。一时间,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噎得难受。

一阵阵“哗哗哗”的声音由高远的山上悠悠传来,像清脆的银铃儿,大街上的人群都往那方向去了,“九阳峰会开坛了,快…走,去看看,去看看…”客栈里的人也都跑出去看热闹。尚恪吃好了面,喝了口茶,利落的站起来:“去看看。”说着就往外走。池小印赶忙跟上:“等等我。”

沿着大街走出去,一直走到山根下。只见一座很高的玉石牌坊高耸入天,刻着“九阳正宗”四个大字。九阳镇正好座落在九阳山的正南方。从这里抬头望去,能隐隐约约看见遥远的山腰上那个米粒大小的牌坊,那里应该是九阳止宗。再往上怎么也望不见九阳中宗了,中峰耸入云端,只见层层薄雾环山萦绕了。

熙熙攘攘的人流将玉石牌坊团团围住。牌坊下面并排站立着四个装扮一致的小童,挺胸昂首,一本严肃。卢仲站在高高的牌坊上,气势昂扬的看着下面的人群:“以下宣布此次峰会比武规则:……”众人还没听完就开始吵闹起来了:“哪有这样的规矩,来参加比武还不让上山?”“一派胡言……”“这不公平啊,……”虽是各自吵吵着,却都开始运气聚力,悄悄列开了架势。尚恪见状冷哼了一声。池小印倒一本正经的认真听着。卢仲根本没有理会大家的反应,依旧从容不迫的说着:“……”最后他停顿了一下,气沉丹田,使出全身劲力,有控制的吐出:“峰…会…开…坛…”刚劲有力的声音在整个九阳山间回荡。

“齐正风手下的人果然个个不凡。”尚恪正想着,那阵银铃般的哗哗哗声又窸窸窣窣的悠悠传来。只见无数个褐色的小飞虫从中峰上缓缓飘下来。“快看,是望晴树的‘翅膀’”原来是那望晴树的果实,一个个在空中开裂,轻轻的落在每个人手中。尚恪张开手掌,伸手接过,只见那双“翅膀”上清晰的刻着两个字“北·冰”。池小印正看着好玩呢,她转了几个圈,跳起来抓住了其中一个:“西·显”。

“尚大哥,你的是什么?”池小印兴奋的问道。

“北。”说着剑匣向空中一抛,他一步登天,踏着便朝北去了。在人前,他得谨记,绝对不可使用幻影移形。

“诶!”池小印看着他的背影,着急的四处乱看,想要找人换那翅膀:“谁是北?谁是北?”哪里还有人顾得上理她。腾腾腾,大家都迅速的往四面散了。“哎!”池小印见状,嗔怒的一跺脚,龙吟出鞘,便往西边去了:“哼,尚恪等着我,中峰再见!”

众人都散了,卢仲才带着那四个童儿回去覆命了。

这一路上,可热闹大了。你追我打,你打我追,打打追追,真像是猴被猴耍。尚恪也不敢快的太突出,他特意放慢速度,维持在前几名,冷冷的看热闹。有几个人还想冲他发招,他背着双手,一转头,一歪身,脚底气转,便轻易的躲过了,晃得他们倒眼花缭乱了,别说近身了,连影子也摸不到。总算到了山腰。沿着北宗宗门牌坊往上,两边都整整齐齐的列着两队人,全神戒备。玉石牌坊下面站着田奉农的三弟子若馥,七弟子琼琦和八弟子凝翠。眼看着十个人相继在牌坊这边落定,有的还边打着边落下。若馥清点了最先的十个人让到牌坊里,便横琴当空,一跃而上,伸手断喝:“前十已定,各位请回。”迟来的众人看着她们严正以待,蓄势待发的汹汹气势,也不敢妄自造次。有的骂骂咧咧,有的愤愤不平,有的垂头丧气,有的不甘不服,但都哼哼的掉头下山了。

等他们去远了,若馥翻身落地,动作干净利落。“各位,请。”她面露微笑,前面带路了。琼琦和凝翠则留守牌坊。

过了宗门,就不让腾空御物了。沿着冰冷的石阶向上走,雪花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天气也越来越冷,到处都是一片雪白,所有的东西外面都附着着一层厚厚的冰霜,随处可见各种形状的冰溜子。大家裹紧了衣服,御气抵寒。一路上,大家好奇的四处观望这奇异景象,不住的惊叹,小声议论着。这冰山上的寒,冷在身上,可尚恪身上的寒,却冷至骨髓。他不觉得冷,随着往上走,反而愈发觉得亲切和熟悉。

“回来了。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尚恪的气血有些翻腾,他慢慢的向上走着,脚步和呼吸都越来越沉重。他的眼睛里只看得见这一抹白,曾经是无忧无虑的欢乐,忽然有一天却变成了无穷无尽的痛苦呻吟,现如今,只剩下身体里这股锥心刺骨的仇恨了。这抹白就像一支利箭直直的刺穿了尚恪的身体,留下一个小小的洞,那些在他血液里折磨了他多年的爬虫,终于可以慢慢的释放了。“等着吧…”尚恪深深的压抑了那股翻腾的热血,恢复了轻盈的步伐,终于释然的笑了,眼睛里却放着冷冷的寒光。他,还是那个尚恪。

“小叶,你快看啊,这,这,这儿真漂亮啊!这雪花真大,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啊!”

“哎吆喂,我的亲大哥,这边儿上这么多漂亮的美人儿你不看,你看什么雪啊花啊的。诶,你说她们天天这么站着也不冷?”

“嗯?…咳咳咳…小叶,你别盯着人家姑娘看。”说着这人自己竟低下了头。

尚恪抬眼一看,这两人身高相仿,穿着打扮也都一样,再细一看模样,鼻直口方,样貌寻常,两人长的几乎一模一样,不过这叫小叶的略微丰实些。

终于,走到了石阶的尽头。尚恪看见了玉石台。还是那原来的样子。漫天飞雪,千里冰封。莹润玉透,甚为壮观。石台上布置好了比武场,田奉农的大徒弟廉霜早在这里等候了:“各位,欢迎大家来到北峰。冰宗宗主有令,各位路途劳顿,请暂作休整,过晌开锣比武。大家请随我来。”诸位谢过,就随她去了。一路上大家都在互相攀谈,嘻嘻哈哈,实际上却都相互提防,相互打量。尚恪也不和他们搀和,故意拖沓着走在后面,落得清静。吃过午饭,稍作休整,便一起来到玉石台准备比武了。

比武场只有大徒弟廉霜、五徒弟罗玉、六徒弟雪霰在旁督战,始终不见田奉农。十个人抽签一对一分别进行,谁在最短的时间内使对方身体着地便算胜出。那人站在尚恪对面,举着青钢大刀飞奔而来,尚恪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待他攻到身前的一瞬,尚恪脚尖点地,身子忽然向左九十度倾倒,紧贴地面向右旋转,向那人小腿撞去,那人蹬时就被撞飞,还未落下,尚恪一个回旋,就在原地站定了。这时那人才重重落地,嗷嗷大叫。别说拔剑出鞘,尚恪连剑匣都没用上。他速度极快,像一道白影闪过,观战的人都惊呆了,只觉眼前一闪,竟怀疑是不是真的发生过。最终,尚恪和那对双胞胎兄弟胜出。廉霜紧接着就亲自送那七人下山了。罗玉带着他们三个穿过玉石道,来到冰宗正殿。田奉农正襟危坐,威风凛凛。尚恪认得这张脸,深深认得。他将那些脑海中浮出的有关这张脸的画面又深深的逼了回去,严厉的警告自己:尚恪,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小心的吞吐,快速的恢复了平静。

“师父,这是胜出的三人。”罗玉说完便退到一侧了。

田奉农嗯着向他们三人看去,也看着那兄弟俩吃惊呢,那个瘦弱些的净低着头,老老实实的站着,那个小叶迎上田奉农诧异的眼神,笑着便说:“宗主,我们俩是亲兄弟,打一娘胎里出来的。我叫粗小叶,这是我哥,粗大叶。”殿里的人听了都偷偷抿嘴笑了。田奉农哦了一声,看向尚恪:“你呢?”

“尚恪。”尚恪也不抬头,自然对答。

田奉农也不再看他们,她远远地看着正殿外,得意的说:“九阳正宗是天下武学之人敬仰之地,你们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后面更要好好表现,千万别错失了这次大好机会。你们要切记:人正,心正,武才能正。”说完她转过头,看着冰天:“冰天,你带他们去客房歇息吧”。

“是,师父。”冰天上前几步,应了声便转过身来:“你们随我来吧。”说着就上前走了。粗家兄弟赶紧跟上了,尚恪也没抬眼皮,随在身后一起出去了。

“姑娘,这里怎么不见男弟子啊?”粗小叶紧紧跟着冰天搭话。

“师父不曾收过男弟子。”冰天也不多言。

“为什么田大师不收男弟子?我们也不差啊!”粗小叶不依不饶。

“公子有兴趣有胆量倒可以来试试。”冰天一直向前走着,也未回头。

“不行不行不行,我看不行啊!”粗大叶忽然插了一句。

冰天穿过长廊,停在了房门外,转过身来看着粗家兄弟:“你们兄弟俩就住这里吧。这两间挨着,便于你们走动。天冷夜寒,早些休息。”

“哎,谢谢姑娘。”粗家兄弟应着就转身进屋了。

冰天把房门带上,转过身来看着尚恪,礼貌的微微一笑:“尚公子,这边来。”

尚恪抬眼看了她一眼。就一眼。这世上总有一个人,只需一眼,从此眼睛里只有她,心里也只有她。有了这一眼,便有了一辈子的渴望。尚恪看着冰天,身体冻住了,心却融化了。一瞬间,他的脚挪不动,他的眼挪不动,他的心,也再挪不动了。她秀气的脸漾着青春的气息,眼睛里却躲藏着几丝落寞和苍凉。她的身影映在尚恪的眼帘里,那种感觉,独一无二,举世无双。冰天见他愣着,笑了笑:“尚公子,这边来啊!”说着便转身走了。尚恪一下子回过神来,觉得有些窘迫,他默默的跟在后面,却紧紧盯着冰天秀巧的背影。尚恪知道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但这次却不愿意去调息。

拐了一个弯,冰天就停下了,她推开房门,转过身来礼貌的微微一笑:“尚公子,你住这边。天冷夜寒,早些休息。”尚恪赶忙低下头,就像做错事的孩子:“谢谢你。”

“不谢。”冰天说着就转身走了。

尚恪看着地上的雪,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他告诫着自己,费力将这颗心重重的按下去,可是这颗心脏就像卯足了劲的弹簧,你越是用力,它越是强烈的反击。终于,尚恪还是忍不住抬起头,紧紧的追随着那道背影。见她拐了弯,不见了。尚恪才转身进了屋。

“尚恪,你这是怎么了!你忘了你是来做什么的!怎么能迷了心窍。你记住,你记住,你只是尚恪;尚恪,只是一副驱壳。你要让那些食你血肉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这才是你来的目的。你记住!你要记住!”尚恪坐在桌前,回想着刚刚的失态,狠狠的责备自己。他盘膝坐在地上,冥思打坐。

夜袭大地,尚恪恢复了平静,他看着窗外,想出去走走。出了房门,长廊上有两个女童在清扫,偷偷的瞥着他的一举一动。尚恪不加理会,径直向院子里走去。他四处张望着:“这房子变了!这一草一木也变了!”一切都是新的,那么干净,那么整齐!一点痕迹也没有。“哼。推倒了那些断壁残垣,清扫了那些斑斑血迹,就能抹掉过去的一切么!那些记忆可不像擦干地上的血那么简单!”尚恪恨恨的想着。

远处悠悠传来一阵低沉的琴声。琴声沉闷而有力,旋律和缓却不单调,像是在娓娓讲述一个故事,又像是在诉说着遥远的思念,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指尖真气如柱,却止于琴发于声,气场波及广阔却无伤,人气合一。此人是天生的御气高手啊。”尚恪想着不自觉的向琴声方向走去。出了这个院子,走过一条甬道,拐进另一个院子,尚恪才看见那个弹琴的人。她高高的盘膝坐在凉亭的顶上,一尾古琴放在两腿上,温柔的看着,弹着,长长的辫子垂在胸前。冰天!是冰天!尚恪看着心里有一丝偷来的高兴。渐渐的,旋律变得非常缓,她自然的望着前方出神,不知道在努力的回忆什么。忽然,她想什么想的痴了,竟不知不觉的笑了,笑的无声却放肆,天真无暇,那笑由内心深处生根发芽,在娟秀的脸庞上开枝散叶,最终完全绽放在那动人的眼睛里。

!!!

!!!

酒窝?!那酒窝!!尚恪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那张天真无邪的脸!!那么熟悉的笑容!!是她?是她!真的是她!竟然是她!尚恪也不知不觉的笑了,笑的无声却放肆,喜出望外,那笑由内心深处生根发芽,在清秀的脸庞上开枝散叶,最终完全绽放在那深邃的眼睛里。

“我真是糊涂。本该是她!也只能是她!十年了,我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她又不知为何那面容变得如此苍白和忧郁,可这孩提般的笑容却丝毫未变。她在思念,思念谁?是我吗?”尚恪一下子记起来高兴的感觉,一下子就高兴过了头。尚恪只觉得兴奋的感觉游遍全身,他抑制不住的向她快速走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要到了!就要到了!

可是!忽然!他眼睛里的雪慢慢开始变红,那血!迅速的蔓延,热腾腾的融化了整座冰峰。他看见了浑身是血的爹爹,看见了倒在血泊里的娘,看见了变疯变傻的姑姑,看见了倒在自己怀里的羊羽,看见了太多的声嘶力竭……这些血淋淋的恨拖住了他的心,拽住了他的脚步。他一步一步的后退,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痕迹。直到退无可退。尚恪一下子靠在长廊的柱子上,眼睛里都是绝望。不可能的。不可能了。他狠狠的化解了那段热情,恢复了理智。

冰天缓过神来,才听见下面有动静。她一下子警惕了起来,单手抱琴,从屋顶飘然落下,看见了尚恪,紧张的神色便放舒展了。

“尚公子,我扰了你的清梦了?”冰天微微一笑。

“没有。我睡不着,出来看看。不想走到了这里,打扰了。我这就回去了。”尚恪冷冷地说着转身就走。

“走好!”冰天望着他走远的背影,虽然性格冷僻,但人却觉着不坏。年轻的面庞上不知为何却有着岁月沧桑的味道。冰天想着转身离去了。

冰天性格开朗,和师姐妹也都相处的很好。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很坚强,很冷静,能够处理好一切事情,事实上师父交代的事情她也总能办好。有时候她又觉得自己很懦弱,很感性,对一切都丧失信心。有人的时候她善谈,没人的时候却又享受孤独。有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也觉得很陌生,她也看不清自己。可是她记得,十年前,有个人对她说,即便你是三千弱水,我只取一瓢也能将你全部看清。她忘不掉那个人,却只能偷偷记得。

池小印龙吟一出,自然是赢得很轻松。晚饭都准备妥当了,宗清坐在桌子正中,示意大家都坐下,唯独不见了齐越,正要开口询问,应英会意:“师娘,今日参加比武的那位姑娘彷佛和小师弟早就认识,我想既是朋友,咱们就不能慢待,已经让小师弟去请了。其他两位武林同道的晚饭已经送去客房了。”

“哦?那位姑娘年纪轻轻,功夫却俊的很。”宗清口气中不禁流露欣赏之意。

“那是啊,那姑娘可不就是“功夫”俊…的很嘛,小师弟连招架之力都没有哇,哈哈”权四季故意抑扬顿挫的接过话茬。

大家都会心的笑了,齐越正带着小印走了进来“什么事情这么好笑啊?”

“没什么没什么,只说这西峰上刮起了“春风”呢。”权四季哈哈笑着。

方楚连忙起身,把身边的凳子向外挪了挪,示意池小印过来坐下。

“姑娘快坐,我们这只是家常便饭,你与师弟是朋友,就不讲究那些个虚礼了,图个自在随便就行了。”应英微笑着邀请小印入座。

“正是呢,姑娘该如何称呼啊?”宗清上下打量着小印。

“伯母,我叫池小印,你们叫我小印就行了。”池小印说着就挨着方楚坐下了,一面为大家这么和善热情而高兴,一面又为眼前这位柔美温婉的方楚暗暗可惜。

齐越不知心里打着什么小九九,这会儿就知道傻傻的乐,平时嘚啵嘚啵没完没了的他竟没了话说。

林昆仑却一直直勾勾的盯着池小印发上的白蝶,看的竟有些痴,弄得小印好不自在,那白蝶青眼泛绿光,眼珠子斜睨着林昆仑,好像正琢磨着这人多奇怪,大家也觉得林昆仑有些失礼,权四季从旁踢了他一脚,暗暗想着“你这呆子”。

“你踢我做什么?吃你的饭吧。”这林昆仑还了一脚,却依然是目不转睛“小印姑娘,这幻影迷蝶你是从哪里捉来的?”

“幻影迷蝶?噢,你说我这头上的白蝶?你真是好眼力,一般人还看不出它是个活物呢,呵呵。小刁小刁,你快下来吧,和大家打个招呼。”池小印向头上摆了摆手,白蝶疲软的触须一下子就直蹦了起来,围着饭桌飞了几圈,最后还旋转着落下,秀的很是显摆。大家看着这可爱的小东西,真是又惊奇又好笑。

“三师弟,你刚才叫它“幻影迷蝶”,可有什么来路?”应英总是比其他人警醒些。

“你们看,这白蝶通身雪白,只有翅膀上有小小的黑色斑点,极有灵性,古书上有记载,这应该是幻影迷蝶,平时如普通蝴蝶并无二样,秉性纯良,只有被激怒时,翅膀就会逐渐变大,翅膀上的斑点就会变成一个个无底的黑洞,散发出非常有破坏力的气波,使人气血逆行,思维紊乱,非疯即死。”

大家望着这白蝶,面露隐忧,池小印忽闪着大眼睛盯着这白蝶,有些不相信这调皮的小玩意生起气来竟会狂性大发。齐越有些担心“我看你还是赶紧把它放了吧,啊,我以后再给你弄别的好玩的,行么?”

“那倒也不必这么紧张,这蝶是有灵性的,也不会随意伤人。而且,这种蝶类应该是黑白对生蝶,从来都是一黑一白,形影不离,怎么它会形单影只呢?”林昆仑不解的望着池小印。

池小印尴尬的笑了笑:“这我也不知道了,我在路上无意中发现了它,觉得挺漂亮,就和它追着玩呢,谁想它也就一路跟着我,我原来只觉得它很聪明,没想到还这么有来历啊。”

“如昆仑所说,这种灵物能亲眼所见已是很难得了,姑娘能得了去,也是和它有缘,不如就好好善养吧。别光顾着它了,大家赶紧吃过饭早些休息,明日还有重要的事情。”宗清打断了大家,拿起了筷子。

“……师娘说的是呢……”大家都动起了筷子,热情的给池小印夹各种好吃的。齐越有些走神,显是还在琢磨那白蝶,心里还是为小印担忧呢。

“一向没心没肺的人如今倒满腹心事啦。”权四季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向大家挤眉弄眼,齐越的脸刷的竟像红透了的苹果,逗得大家都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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