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吃得是从未有过的安静，伍雅君起初还试图缓解这种沉闷的气氛，看到伍月越皱越紧得眉头，便也不再开口。
而夏磊似乎还神游于某个未知的状态，除了本能地把菜送进嘴里，估计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东西。
饭后伍雅君医院加班出了门，伍月在厨房洗碗，夏磊坐在沙发上，手托着脑袋盯着她的背影发呆。
“我要出去一趟，你走不走？”伍月实在不愿意看他一副懵懂的神情，语气生硬地开口。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却一点自觉性都没有，只是仰头看她，“你去哪儿啊？”
“见个朋友。”
“什么朋友？”
伍月气结，瞪了他一眼就走向门口，“关你什么事？”
夏磊急忙站起来跟了上去，“哎！等等我啊，怎么又生气了？”
两人乘电梯下了楼，出了楼道，夏磊看着旁边面色不善的某人，斟酌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去哪里，我送你过去？”
伍月头也没回摆了摆手，“跟酒吧不在一个方向，你走你的别管我。”
夏磊紧走了几步拽住她的手臂，语气颇为无奈，“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别别扭扭都快一个月了，我哪儿得罪你了，你倒是给个准话能不？”
听着他话语里的沮丧和挫败，伍月泄气般地垮下了双肩，六年多的时间都没有改变，难道还奢望这短短一个月能发生些什么吗？
僵持了一会儿，她转身抽出手臂，在身后男人的胸口轻轻捶了一拳，笑了起来，“没事，对了，我明年出国。”
夏磊呆了一下，勾住她的肩膀，将她脖子上的围巾紧了紧，“什么时候？”
“三月初，具体的时间还没定。”
“年一过就二月份了，什么时候决定的，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伍月笑了笑，眼睛里觉得有些酸涩，“前两天刚刚递交了申请，这不最近忙着考试就忘了跟你汇报，再说你现在还哪有功夫管我这些破事。”
夏磊觉得心里有些不好受，最近的事情的确挺多，先是小菲然后是韩骆，想来还真是疏忽了伍月，也难怪她会不高兴，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变得越发温柔，“瞎说！你的事儿从来都不是破事，这段时间过得有些乱，慢慢就好了，实话说，我还真舍不得你走，这以后想要见一面就难了。”他说话的时候，手掌一直轻轻摩挲着伍月的头顶，眼里的不舍是那么明显。
伍月吸了吸鼻子，咧嘴笑了笑，“舍不得就叫我留下来啊！”
夏磊失笑，摇了摇头，声音变得有些暗哑，“我再怎么混也不能耽误你的前途，再说，终究又不能留一辈子。”
最后几个字说完后，夏磊突然间就觉得有些伤感，还有些说不清的难过，想到不久之后到来的离别以及毫无定数的未来，他的脑子里就真的闪现出一个想法：不能让小五走，否则他一定会后悔。
可几乎是立刻他就被自己这个荒唐的念头逗笑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而伍月望着漆黑的夜幕，连苦笑都没有了，脸上只剩下一片平静，再深刻的暗恋也总是会有结束的一天，她觉得现在已经在慢慢接受夏磊对自己的感情了，那是一种温暖而贴心的兄弟之情。
农历年悄无声息地到来，北方人还是很注重这个传统节日的，大年二十八一早夏磊就被叫起来贴春联、挂灯笼，不仅要给自己家忙活，还有姐姐夏天家，直到下午四点多一切才都收拾妥当。
天空飘起了零零落落的雪花，夏磊刚喘了口气就接到了小菲的电话，两个人东拉西扯地聊着，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夏磊才收了线，瞥见厨房里忙碌的两个身影，他摊开双臂懒懒地向后靠在沙发背上，眼神里是毫无掩饰的羡慕。
姐姐此时已经身怀六甲，她旁边的男人身上系着围裙，一手拿着汤勺，一手在她的腰上按揉着，偶尔转头笑一下，眉目间除了宠溺就是疼爱，夏磊觉得如果这辈子让他遇到一个可以如此心甘情愿地宠爱的一个人，他绝对不会放弃。
失神之间，夏天已经坐在了自己身边，夏磊笑着地让出地方，等她的小腿放在沙发上后，自觉地开始按摩。
“姐，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特幸福？”
夏天抿唇看着他笑弯了眉眼，“还行吧，也不至于特幸福。”
夏磊冷哼了一声，“别不知足了，姐夫对你多好，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都没得救了！”
怀孕后的女人变得有些多疑，“听你这意思是替他打抱不平，是不是他跟你抱怨什么了？嗯？”
夏磊咽了咽口水，忙摇头，“没，怎么可能，我就是觉得他找到你其实特别幸运，真的，你看，一个男人这辈子能找到一个让他这么全心全意爱着的女人，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儿啊，就被他遇上了，你说要是没有你，他这辈子该多凄惨多可怜啊，对吧？”
夏天眯着眼睛想了想，接受了他这个有些不靠谱的理论，“这话倒是真的。”
夏磊失笑，转头看了一眼还在厨房幸福地忙碌着的姐夫，表示同情。
“小五年后就要出国了。”夏磊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都是黯淡的。
夏天看着他，眼里隐含心疼，良久后才轻声叹了一口气，“去几年？”
“两年。”
“也不算太长。”
夏磊低着头，若有所思，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眉心，微微皱起。
“舍不得她走？”夏天貌似随意地问道。
“嗯，舍不得，这么多年，习惯了她在身边。”夏磊几乎不加思索地回答着。
“你觉得只是一种习惯吗？”
夏磊怔了一下，“不然还有什么？”
夏天笑了起来，“你自己都想不明白，我怎么会知道，不过，小磊，你觉得什么是爱情？”
夏磊仰头，很认真地想了想，回答：“牵肠挂肚，痛彻心扉！”
夏天诧异地看着他，琢磨了一下，笑得有些深沉，“你这样说倒也贴切，你对张诗琪就是这种感觉？”
夏磊抿了抿嘴唇，没接话，神色间有了几分忧伤。
“那对小菲呢？”
夏磊无奈地叹息，“姐，别人误会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起哄，你知道我对她没别的意思。”
“这话你就留着自欺欺人吧，如果对她没意思，你会如此纵容她出现在你的生活中，什么时候她霸占你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小五，就是你跟张诗琪谈恋爱那会儿，这种情况都从来不曾有过吧，小磊，到底是我们看不明白，还是你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内心？”
夏磊盯着茶几上冒着热气的咖啡杯，一脸茫然。
夏天起身离开的时候，轻声说：“有些事你自己觉得没什么，但是在外人看来却早已是那么回事了，连我都觉得你已经爱上了小菲，那别人会怎么想呢？那些原本跟你最亲近的人会怎么想呢？如果真的是我们误会了你，就注意一下，别真的让你最在意的人受伤，感情这个东西是最经不起蹉跎的。”
晚上回到家，夏磊破天荒地没有去酒吧，早早就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他回想着这段时间跟小菲的点点滴滴。
那天晚上，他趁着酒劲儿要了她，之后每次看到她，心里总会升起淡淡的怜惜，所以在别人误会的时候也不去澄清，然后当着韩骆的面说出她是自己的人，再后来当有人喊她“大嫂”时也基本上默认。
想到这里，夏磊的心里猛地颤了一下，难道，自己真的爱上了小菲？可是除了想到那天晚上她的柔弱和颤栗，平时见到她，他真的是没什么感觉，有时他甚至有种错觉，那天晚上的小菲跟之后完全不同，有几次喝多了，他故意靠在她身上却并没有闻到那种记忆深处的香味，抱着她的时候连感觉都不对。
但，这也是自己的胡思乱想，事后她身上还留有当晚的印痕，没有别的可能。
夏磊疲惫地按了按额角，转头看着窗外朦胧的月色，目光渐渐变得绵长，或许，真的是爱上了吧，本来爱情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他爱上了那一晚的小菲，虽然感觉总是缺少了点什么，但终究是爱上了，那么就这样吧，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可以找到一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子，能够有片刻的动心和牵挂已经很不容易了，就算仅仅是一晚，也足够他回味很久了。
同样的夜晚，伍月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继续失眠，白天忙碌的时候，她可以控制自己什么都不去思考，可每当夜深人静时，她的脑子就开始高速运转，里面全部都是与夏磊在一起的画面，一幕幕像是放电影一样一遍遍重复播放着，根本停不下来，她就那么呆呆地看着窗外，很多时候都是一宿一宿地睁着眼，最后只剩下疲惫不堪。
有时候，她在想如果夏磊能够明确地对她说已经爱上小菲了，她是不是反而会好过一些，无法彻底绝望，是因为还有希望，而这样的希望又根本是渺茫的，所以，于自己而言就只剩下可悲。
伍月没想到这一晚所想会成真，年后，当夏磊正式介绍小菲为自己的女朋友时，她的心还是抑制不住地疼了起来。
而夏磊并不知道，在他还没理清楚自己的感情时，自己与伍月就已经错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