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儿声泪俱下的指控仿佛一柄利剑直插进如月的心脏。
字字诛心。
这次的全军覆没是如月的心病。一直以来暗之城的平静让她以为暗之城不会出事。可是这次却被想不到的大军袭击了,而且损失惨重。更有甚者,华医仙中了敌人的秘术,差点丧命。
这件事情一直压在如月的心里,如月不想提,也不敢提。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想要灭尽光之谷的人。
可是允儿还是提出来了。还是以这样一种直击人心的方式。
如月为之一震。她看着一脸愤恨不甘心的允儿,却不知道怎样开口。
她不是没有想过华医仙的感受。她本来想着不让华医仙参政,但是华医仙执意要辅佐她,说她现在需要一个辅佐之人,而他刚好可以胜任,于是她就自然而然默许了华医仙的做法。这次的代城主也是。她以为暗之城不会出事了,所以放心的把代城主之位交给了华医仙。可谁知偏偏这时候光之谷的人来袭击,使得暗之城几乎无招架之力而后全军覆没。
她也想让华医生过着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她也曾劝说过华医仙放手不要再操心,奈何华医仙心意已决,任何说辞都无法打动。
其实只要态度稍微硬一些,华医仙就可以松口了吧。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软弱了。总认为自己不行,什么事都做不好,才要依靠别人,最终让别人涉险。
说到底,都是她的错。
“这……都是我的错啊。”如月低低的开了口,“如果不是我,华医仙也不用涉险,大家也不用牺牲,暗之城的大家依旧可以过着平静而安逸的生活。”
是啊,这一切……不都是她一手造成的么。
如果不是她投奔到了暗之城,做了城主,光之谷的人就不会追过来,大军也就不会袭击暗之城,大家也可以不用经受战争带来的痛苦。再进一步,如果她没有拥有暗夜之瞳,那她就不用做城主,也不用这样被人步步紧逼的追杀,依旧在光之谷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和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在一起。
可是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
逝去的人不再相见,过去的事无法重来。
“你说得对。”如月仍旧低着头,“如果不是我,华医仙此时可以悠闲的度过余生,在小院里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逗逗你,看看病人,生活美好。如果不是我,大家依旧可以穿梭在大街小巷,和熟人打打招呼,聊聊近况,生活惬意。如果不是我,也不会有大军来袭击,大家也不用为战争而丢了性命,家人可以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
如月其实十分痛心。她早已把暗之城当成了她的家,而那些城民是她最爱的家人,他们所受的伤所忍的痛,不啻于一把刀剜着她的心。看着受伤甚至死去的城民们,她的心上仿佛有千千万万的针扎着。那些在她面前死去的人,让她就像是刀片剜心般难以承受。
心里难过极了。她想哭,却又不能够哭。
如果连城主都哭了,那其他人还怎样坚强?
可是心真的很痛啊。如月的手抚上左胸心脏处。那里每跳动一下,就让她想起一个受伤或是死去的城民。
她想起那些为了保卫暗之城而倒在血泊中的人们。猩红的花开放在他们的身上,周围紫罗兰簇拥,深紫色泛出了浓重的黑,和猩红相映衬。在细密的雨中显得更加悲凉。
心,痛到麻木。
愧疚和悲伤也深深压在如月心里,挥之不去。如墨迹般延伸着,向四周散去,直至蔓延全部的思绪。
“哼!”允儿看着如月,十分不屑她现在的这副悲痛的模样,“没错!就是因为你,我们才要被迫迎敌;就是因为你,我们才要陷入不安和恐慌之中。如果没有你,我们的生活会更好!”
“没有我的生活……会更好?”如月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像是没有了灵魂一般。
是啊。这一切不都是我造成的么。倘若没有我,他们的生活就不会如现在这般动乱,也不会有流血和牺牲。倘若没有我,他们还会过着以前的生活,平静而充实。倘若没有我,他们就不用疲于应付各种各样突如其来的危险。倘若没有我……他们的生活,会过得更好吧。
“你还真有自知之明。”允儿看到如月的脸色越发黯淡了,心里有种报复的快感,“你根本就不是个好人!你当上城主之后,暗之城的危险反而更多了。而且不只是这样,”允儿愤愤的指着如月,“你还霸占了爷爷和离哥哥!”
允儿的小脸满脸的委屈,“自从你上任以来,离哥哥不关心我了,连爷爷都不像以前那般在意我了,只是让我多多帮助城民,为他们医治伤口。而他也忙得不可开交。”
想到这里,允儿又生气了,“爷爷本来想跟我一起更快乐的生活的。可是自从你来了之后,爷爷对我的关心不仅少了,而且重又关心政事。本来他可以更轻松更快乐的。可是你让他变得更忙。”
“你知道吗,爷爷的身体并不好,多年来的积劳成疾已让他苦不堪言……”允儿气愤的跺脚,“可是你却加重了他的负担!”
“这次他代替你的城主之位,本想平静的度过这最后一次掌握国家大政的时间。爷爷也跟我说了,这件事之后,他便不问朝政,永远陪着我。我们都说好了的!”
可是你呢!”允儿的声调再一次拔高,“可是你却让他受了很重的伤!爷爷差点就回不来了!”她摇着如月的肩膀,声调痛苦万分,“你知不知道爷爷对我有多重要!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是我的错。”如月任由允儿大力摇着她的肩膀,轻轻的说。
“是你的错又有什么用!承认了错误又有什么用!”允儿松开了如月,“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你已经无法挽回了。”
“已经……无法挽回……了么。”如月低低的重复着,语调生涩,“那么,只有我以死谢罪才能赎回我犯下的过错了么。”
允儿正在气头上,听到如月这么说,索性接了她的话气鼓鼓的脱口而出,“死了最好。省的暗之城永无安宁之日!”
如果允儿知道她的这句话会引起如月什么样的反应,她一定不会选择说出口。
允儿的本意只是想让如月感到愧疚,顺便让自己出一出气,这就够了。可是在她把话说出口之后,只见如月身体轻轻颤抖着,脸色煞白,紧咬牙关,仿佛是下了一个狠心的决定一般。
下一步,如月的动作却是出乎了允儿的意料。
如月一把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匕首,一把就要插进心脏!
“你想干什么!”允儿也没想到如月的反应这么强烈,本能的去阻止她。
“你不是说,我死了暗之城就没事了么。”如月凄然一笑,“我活着对大家一点好处都没有的话,还为什么要活着呢。”
“你……!”允儿气急,“我那是气话,你怎么能当真?”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如月看着匕首反射的银光,似乎已经平静下来,淡淡的说,“如果我的死可以换来大家的安宁,那我情愿牺牲我自己。”
“你你你你个大笨蛋!”允儿听了这话,忍不住吼道,“死就可以解决问题的吗!”
如月不答。
”好呀好呀你去死!”允儿瞪了她一眼,甩开手,“这么懦弱,还城主呢。你根本就没有这个资格。”
“如果死真的可以解决一切的问题,那你去死吧!”允儿恨恨的说,“遇到一点挫折就萎靡不振,遇到一点问题就想以死谢罪。有你这样一个城主,还不如没有的好。”
“我……懦弱?”如月听了允儿的话,有些愣神。
如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匕首。她的确想过,只要自己死了,那么一切事情都没有了。可是听了允儿的话,她仿佛是醍醐灌顶一般,突然醒悟过来。
自己心里的悲痛和自责甚至想要以死谢罪,竟然都是懦弱的表现。
“这难道还不是懦弱吗?”允儿反问道。
是啊。如月突然笑了。这就是懦弱。
因为自己懦弱,所以听到了别人的指责就会手足无措,就会想要用极端的方法解决一切问题。说到底,还是自己不愿意面对现实,不愿意自己接受残酷的事实罢了。
其实自己一直都是个懦弱的人。从来都是等着哥哥等着暗守来救,从来都是等着别人帮助自己,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自己救自己。总认为自己的能力不够,所以理所应当的享受着别人提供的一切帮助。即使是身为城主,也总认为自己的能力不够,总是求助于人。明明自己可以做好,却偏偏一定要别人来看看自己做的对不对做得好不好,否则就不会善罢甘休。
一直以来,都只是嘴上说的坚强,心却从来没有做到。
允儿的话彻底点醒了如月。
我可是暗之城的城主啊。城主怎么可以懦弱呢?